《以朋友的名义》计宁

6、残月

　　夜色正好，晚风舒适。

　　程复暄端坐一旁，面容清俊，眉眼利落，额前几缕碎发干净落下，薄唇微抿。
　　他西服外套微微敞开，衣领微松，气势内敛时莫名温和，任谁见了都过目难忘。

　　程复暄和好友坐在一旁喝酒，周围人早闻他城府手段，虽看起来好接近得很，却也没几个敢上来和他搭话。

　　“怎么没看见叶柠月啊？”唐轩在周围望了一圈问道，发小四人组，两个女生都不在。

　　说曹操，曹操到。
　　叶柠月刚回来就看见有人朝她招手。

　　叶柠月走过去，自然而然在他们旁边坐下，这姿态，又惹得旁边的人暗暗打量。
　　唐轩忍不住说道：“你来得也太晚了？”

　　“去和江沅小男朋友聊天去了。”
　　叶柠月仰着头，露出白净细弱的脖颈，将面前的红酒抿了一口。
　　她酒量还行，这红酒度数也不高。

　　叶柠月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眼神才向他这边投过来，放松坐在一旁，捏着酒杯道：“喝不喝？”

　　程复暄也没说话，坐起来，微向前倾着身子，端起酒杯应和她，十分自然看过她白皙的脸。
　　她喝了一口，注意到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弯起唇对他笑了下，再转过头和唐轩说话。
　　他暗色瞳孔变浅，也微不可查地勾唇。

　　“宁姝让你给江沅带的礼物你带了没？”叶柠月提醒唐轩道。
　　宁殊就是发小四人组的另外一个女生。

　　果然，下一秒，唐轩抬头：“什么礼物？”又回过神来，“完了完了。”
　　这破记性。

　　叶柠月没再管他，往李文苑那里观望，李文苑在不远处给她一个眼神，她又无奈起身：“我妈喊我，我得过去了。”

　　她整理了下裙摆，不忘对程复暄道：“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喊上我，不然我妈又要让我到这里长住，住下了想走就难了。”
　　叶柠月从小就不喜欢待在江家，他是知道的。

　　她得了准确回答，走到李文苑身旁，笑着打了声招呼后，周围的太太看见后都识趣走开了。

　　“沅沅那个小男朋友呢？”李文苑脸上还带着标准的笑容，低声问着身旁的大女儿。
　　“走了，看起来不太甘心，不对劲。”叶柠月说出自己心中感觉。

　　“不对劲也正常，那小孩儿他爸是在你江叔叔手底下做事，半年前紧急出差，出车祸死了。”
　　李文苑说出事情原委，叶柠月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李文苑如此反对他们交往。

　　“他把这事儿算在江家头上了？”
　　“这谁知道，意外说来就来，除了赔钱还能怎么办，他妈妈不依不饶，天天来公司闹，能给的都给了，总不能把女儿也赔给他？”

　　李文苑总要为自己女儿多打算：“沅沅不像你，又傻又单纯，最容易被人骗。”

　　叶柠月低下头没说话，旁边又人过来找李文苑，她脸上又带笑道：“妈，那我先过去了。”

　　夜色一点点加深，客人也逐渐变得稀少，叶柠月顿觉疲惫，一个人走到别墅后方小花园。

　　小花园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顶层和四周都是玻璃，用了特殊材质的布遮住，在需要阳光的时候才会打开，里面温度都是人为控制，关了门和窗就是封闭空间，一般没什么人进来。

　　她把灯一关，呼了口气，揉揉发酸的小腿，在石凳上坐下来。
　　隐入黑暗之后，她脸上的笑也消失不见，干脆趴在桌子上。

　　生日晚宴进入到后半程，李文苑忙了一天，此时正坐在大客厅里。
　　江沅送走朋友，穿着裙子，像个洋娃娃一般气冲冲进来。

　　大客厅里人不多，都是江家小辈及旁支婶婶，江沅扫了一眼才开口：“妈，叶柠月呢？她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擅自把许则轰出去？”
　　许则就是她小男朋友。

　　“你讲话放尊重点，柠月是你姐。”李文苑没说话，开口的是站在扶梯上的江继明，中年男人带了副眼镜，冰亮镜片下的眼神肃穆。

　　看见江继明后，除了李文苑，在沙发上坐着的人都站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江沅憋着气，不肯低头，却也不敢反抗她的父亲。

　　程复暄和唐轩此时刚进门，看见里面的情况，他不动声色巡视一圈后，出声打破沉默：“江伯伯，我来向您告辞，顺便，带月月回家。”

　　程家和江家是百年世交，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自然不是别人能相比的。
　　不过一个江家继女，能让两位当家人如此看重，也是本事，难怪江沅看不过眼。

　　“她有手有脚，自己会回去。”江沅开口呛声道，她就看不惯他们这副样子。
　　她怕江继明，却并不怕程复暄，毕竟他可不像她爸，从小到大都没对她冷过脸。

　　果然，程复暄不为所动，像没听见，这副样子，就是不与她计较。
　　但是下一秒，江继明就出声：“江沅。”
　　两个字暗含警告，又不怒自威。

　　程复暄依旧淡淡，未置一词。
　　“柠月她自己出去逛了，应该待会儿就会回来。”李文苑这才开口。

　　现在晚上十点，时间也不早了。
　　李文苑估摸着她快回来了，在自己家，这么多人看着，并不担心叶柠月会出事情。

　　程复暄垂眸沉默，摸到西裤口袋里的手机，他半小时给她发的消息她都没回。

　　里面的客人也出声告辞，江继明有事先回公司，李文苑把人都送走又回来，看见程复暄还在里面，也不惊讶。
　　另一边，叶柠月思绪恍惚，在将睡未睡，只是闻到一股刺鼻烟味。
　　这里是李文苑最喜欢的小花园，江叔叔都不会在这里抽烟，叶柠月不免皱了皱眉头。

　　“谁？”她出声道。
　　没有人应她，“砰”的一声，花瓶坠落。

　　叶柠月起身，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离她不远处，正悄然站着一个男人。

　　山庄别墅大客厅内，程复暄和唐轩刚坐下，张姨忽然匆忙进来，也顾不上这么多人，直接道：“太太，被请出去的那个男生，他又自己跑进来了。还有，山庄里丢了东西，应该是进了贼，请来的帮工有个被打晕了，有人看见过男生往帮工的地方去了。”
　　这话连在一起说，难免不让人多想。

　　“张姨，你这是什么意思？许则他怎么可能是贼？”江沅骄纵，却也不傻，再怎么样也会意识到反常。

　　还有柠月……这么半天都没有动静。
　　江沅不知道许则和她家的弯弯绕绕，李文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也不知道刚刚柠月出去和许则说了什么，此刻不免担心起来。

　　“叫人去找柠月，山庄角角落落都搜一下。”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李文苑的呵斥声，不自觉紧张起来。

　　唐轩知道叶柠月刚刚去和许则谈话了，对李文苑的反应明白了八九分，心也提起来，刚想和程复暄商量对策，却不想身旁沙发陡然一松。
　　“唉，你等等我。”唐轩立马跟上去。

　　从小到大，他速度一向比唐轩快。
　　没人怀疑异常。

　　“你们两个现在别出去啊。”李文苑出声，却只叫住了唐轩。

　　“伯母，我们不会出事的。”唐轩也说完就走了，可干巴巴的话并未安慰到李文苑。

　　“张姨，你是不是有江响电话，叫他派些人来。”　李文苑尽量保持镇静，叫了在警局工作的江响，真怕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处理对策。

　　“妈……”江沅看到这么大阵仗，真觉得没必要，还想说什么，接触到李文苑眼神也就闭嘴，只能不停在手机上给许则发消息、打电话。
　　但让她心越来越凉的是，许则并没有回复她。

　　程复暄在以前和叶柠月来过山庄别墅许多次，对这里也算是轻车熟路，也知道叶柠月最喜欢李文苑的小花园，直直往那边奔去。
　　唐轩跟在他身后，喘着气，没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小花园里，花瓶被男人碰倒。
　　叶柠月出声，并无人应她，她往声源处看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周边安静地要命，她下意识紧张起来，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封闭空间里还有其他人。

　　而且，大概率是个成年男人。
　　叶柠月又出声问了句，无人问答。

　　男人对周围环境不熟，没注意到脚下的洒水器，又碰到了发出一声响。
　　叶柠月脱下高跟鞋，往旁边扔去，同时垫着脚完全凭着记忆往大门处挪动，右脚却不小心踩到玻璃，她忍着痛意没敢出声。

　　叶柠月小心摸索到门把，屏住呼吸，往下按动，门终于打开，外面的亮光终于透进来。

　　她瞪大眼睛，看清了男人的脸，却不想一个花瓶直直朝她砸过来，她本能用手挡住，锋利碎片划破她的皮肤，有血从她手上留下来，滴在地板上。

　　叶柠月没时间喊疼，以最快速度往门外跑，出去后再立马关上门。

　　小花园的门只能从里面反锁，外面锁不住。
　　叶柠月一刻不敢耽误，但是小花园外面是条笔直长廊，她肯定跑不过身后的男人。

　　果然，“嗝嗒”一声，小花房的门被打开。
　　她终于走到走廊灯光开关前，用力一拍，瞬间，又回到了黑暗中。

　　人眼从光亮时快速回到黑暗中时，视力无限接近于零。

　　叶柠月大气都不敢呼，蹲下来，抱住自己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小团，脑子里拼命想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男人在哪里，只能赌一把，身体贴紧墙一边，踮起脚忍痛朝反方向移动。

　　一步两步，她屏住呼吸，在路过某处时，仿佛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很幸运，她赌赢了，男人在墙另一边。

　　叶柠月又回到小花房处，打开门，迅速往里钻，同时立刻把门反锁，再把灯打开。

　　不行，不能呆在这里听天由命。

　　叶柠月半拉着凳子往窗边移动，她打开窗，左脚踩在凳子上，上半身往前用力一翻，栽了一跤，整个人重重摔在草地上。
　　外边是无尽的月色，山庄别墅的灯光一如开始的明亮。

　　她一瘸一拐往前走，依旧不敢出声，直到看见几个人才彻底松了口气，她大声喊道：“救命啊。”

　　唐轩闻声抬头，就看见叶柠月狼狈模样。
　　他立马跑过去，扶住她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好你妈叫人过来了。”

　　“别提了，脚扎到玻璃了。”叶柠月把手艰难搭在他肩膀上，又对其他人道，“花房那里有可疑人，好像是偷东西的，你们叫多点儿人过去看一眼。”
　　“好，大小姐，我们马上过去。”

　　其他人都走了，叶柠月被唐轩扶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上来，我背你。”唐轩好不容易靠谱一回，凭他们俩的关系，叶柠月也没什么好推辞的，被人扶着单脚蹦回去还挺为难她，干脆顺势趴在他肩膀上。

　　唐轩背着她往前走，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肩上的叶柠月拍拍他肩膀道：“把手机给我一下，给我妈打个电话。”
　　她妈能叫人过来，应该就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得说明下情况。

　　唐轩现在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完了，刚刚程复暄打不通你电话，也出来找你，好像往小花园那里去了。”

　　叶柠月听后一惊，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对着他后脑勺来了一掌：“你怎么现在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