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朋友的名义》计宁

17、下弦月

　　北城大学百年校庆，叶柠月收到邀请函应邀参加，这天很是热闹，校门口的人都比平常翻了一倍。

　　叶柠月也是其中之一，她上身一件黑色戗驳领切角西装，内搭一件白色雪纺衬衫，下半身着一条黑色荷叶边包臀半裙，手边拎着白色牛皮革手提包，微卷长发轻放身后，整个人看起来低调大方。

　　好几年没回过北城大学，看见今日风景依旧，叶柠月还甚是怀念。

　　她一个人拿着手机对着学校风景拍照，在紫藤路上碰见以前的学长学姐，婉拒了他们想要一起的想法。

　　毕竟那种听老同学不停吹嘘自己后，还要笑着说好话的场景也是蛮尴尬的，叶柠月不想轻易加入。

　　百年校庆定在九月中旬，有点可惜，这时候已经过了紫藤花的盛花期，只有残留的几朵紫色屹立不败。

　　紫藤花长廊旁边就是镜湖，镜湖周围有大理石长椅，和长条灌木丛并排连接。长廊和镜湖之间有一小块草地，湖边草地上还有几平米的小木屋，圈养的鸭子也早就换了一批。
　　在北城大学里，她最喜欢呆在这里。

　　今天的阳光并不激烈，镜湖旁的草地上，有人拿着画架坐在一旁画画。

　　叶柠月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也喜欢像她们一样，享受柔风和阳光，戴着渔夫帽拿着画笔在这里坐几个小时。

　　叶柠月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拍照，又看到提示标志，程复暄两分钟前给她发消息，问她现在在哪里。

　　叶柠月：「校长没找你？」
　　程复暄在前两年就是北城大学荣誉校友，按道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没空来找她，毕竟今天一堆大佬都会在。

　　程复暄：「找了，但你不是一个人？」

　　叶柠月把刚拍好的照片发给他以后，才回答他的话：「不用管我，我一个人舒服着呢」
　　程复暄低头看到她消息，眸色也柔几分。

　　旁边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男人注意到他模样，忍不住带着笑和蔼打趣道：“复暄这是和女朋友聊天呢？”

　　在场的人中，只有吴平锦能这么开玩笑，毕竟是上大学时带了程复暄做了好几个项目的业界大拿，关系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和朋友。”程复暄把手机收回去，淡笑着解释。
　　吴平也并没有深究的想法，拍了拍他肩膀又把话题带过去。

　　这边时间还早，离会场也不远，路上有大学生在摆摊卖些小物件，叶柠月干脆慢悠悠走着，看到顺眼的摊子就走过去打量。

　　“这个怎么卖啊？”叶柠月拿起一个有着北城大学校徽的小玩偶问道。
　　“学姐你好，这个十五一个。”

　　“拿三个吧，能送到我家吗？”
　　“可以的学姐，不过我们不包邮哦，接受的话这边填一下地址。”

　　叶柠月弯腰在纸上填好自己的联系方式及地址，放下笔起身，恍惚间有人听见有人在喊“韩老师”，她闻声回头。

　　不是韩林，而是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女生，面相娇柔，看起来温婉可人，叶柠月总觉得她有些面熟。

　　“可欣。”不多时，又一个成熟男声响起，叶柠月循着声音穿过人群找去，果然是韩林。
　　顷刻间，叶柠月嘴边扬起一个笑，随即走过去和他打招呼：“韩教授。”

　　“柠月也在。”韩林见到她后惊讶一秒，随后又立马反应过来，今天校庆她会过来很正常。
　　“怎么一个人？不找朋友一起？”韩林背着手问了一句。

　　“一个人溜达也挺舒服。”叶柠月随口回道，而后把目光移向一旁没说话的女生，“你是韩老师？是韩教授的妹妹吧？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韩可欣一直在注意这叶柠月，见她把话头扔给自己，也带起一抹笑，温柔道：“我们……好像是邻居，你也住在锦南府对吧？”
　　“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说怎么这么面熟。”

　　“可欣也是去年才搬去那里，你们两个会遇见也正常。”韩林和二人解释后，又对叶柠月温和道，“我们要去庆典那边，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好啊。”叶柠月没有拒绝的理由。

　　“韩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北城大学任职的啊？”
　　“去年刚来的。”
　　……

　　会场这边，大门并没有关上，里面热闹得很，像是有预兆一般，程复暄视线一转，就看见叶柠月和韩林有说有笑一起进来。

　　程复暄今天在嘴边挂了一天的笑突然间淡了许多。
　　说喜欢一个人呆着，却找了韩林陪她？

　　叶柠月低头给程复暄发了消息，抬头，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他，气质矜贵，在一众儒雅教授中也丝毫不逊色。

　　程复暄低头，看见了她刚发的消息。

　　叶柠月：「待会儿往我这边多看看，姐给你拍好看点儿」

　　北城大学的百年校庆会请两位青年校友上台致辞，程复暄就是其中一位。

　　不过程复暄没回她，叶柠月也并不在意，转头继续和兄妹俩个讲话。

　　而后庆典开始，叶柠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程复暄上台的时候，下面的躁动声明显比刚刚更大了一下。

　　叶柠月掏出手机，打算给他录视频拍照。

　　虽然这样的时刻对他来说可能并不算少，但是自从工作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见过他在台上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样子。

　　再次给他记录，不知是不是时隔太久，两个人没有了之前的默契，他竟然没往她这边瞧过一眼。

　　到了提问环节，有胆子大的女学生红着脸向他提出问题：“程总，听说您年近三十，至今未婚，不知道是心里有人还是因为忙于工作，那其他女生还有没有机会？”

　　此话一出，台下皆是起哄声，叶柠月嘴角带了点儿笑意，不得不承认，她内心竟也很是期待他的回答。

　　程复暄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两秒，叶柠月在手机里仿佛能感觉到他往这边扫过的一眼。

　　“这位同学你提的问题有点儿棘手，我要说明一点，我的婚姻状况和年纪这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等到我八十岁，说不定我的婚姻状况还是现在这样。”

　　等程复暄说完，台下的人接捧场笑起来，大家都以为这句话就是他完整的回答，却不想他话锋一转，继续笑道，
　　“不过我喜欢的姑娘确实在台下。”

　　程复暄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她，大方又坦然地望着台下，叶柠月很合时宜地想：赵闻笳是不是也在这里？

　　她眼神怔愣一瞬，手机也差点儿歪了，里面的人出了镜，她连忙调整好姿势。

　　叶柠月不知道，如果程复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的话，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瞧了她千万遍。

　　这句话引起轩然大波，台下的笑声更加热烈，大学生这副青春张扬、会对爱情富有期待的模样并不奇怪。

　　可是很可惜，她跟在韩林身后太久，好像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心情。
　　使人活泼的、热烈的、患得患失的、血液都在沸腾的爱情。

　　这种感觉，她通通没有过。

　　但是爱情不一定非得是这个样子的，平淡也是爱情，她这样告诉自己。

　　叶柠月和程复暄两个人接下来的行程并不一样，等她吃完晚饭，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九月中旬还有窸窸窣窣的蝉鸣声，天上的月亮并不圆，周围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清凉的风、漫长的道。

　　韩可欣被同事叫走，他们走到路尽头，此时此刻，只有叶柠月和韩林两个人。

　　这景很适合做些什么。

　　“你以后还有什么打算？”话题突然就聊到了这里。

　　韩林说的是工作，叶柠月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又觉得这样清美的景，不应该只有工作。

　　叶柠月握紧了手提□□带，忽而笑道：“想让《深星》得凌美奖，想再买一套房子，最好年底再多一些分红。”
　　韩林被她的诚实逗笑。

　　叶柠月听见他声音，心里的紧张也稍稍松去一些。

　　而后在嘈杂蝉鸣声中，她转过头，原本是朝向镜湖的方向，现在朝向了他。
　　她深望他的眼睛，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些别的，比如说找个人恋爱结婚，你知道的吧？”

　　其实她也不一定要恋爱结婚，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他，如果这个人是他…

　　她一直的人选不都是他吗？

　　韩林听完她的话，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她。
　　韩林只是像以前一样，把手插进风衣兜里，低头，认真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叶柠月最后再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吸口气，然后面对着他，看着他的温柔眼睛道：“今天月光很漂亮，适合做一些事。”
　　“比如说，表白。”

　　韩林衣兜里的手忍不住一颤。

　　“韩林，第四次了，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人怎么样你知道的，别的也不用多说，要不你和我试试吧。”

　　在月光下，叶柠月的目光干净澄澈，大胆真诚，嘴边挽着笑。

　　她的告白从没有这么平淡过，仿佛，就像在说今晚的月亮好好看，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晚，她像闲聊一般，顺嘴说了出来。

　　但这一次，韩林终于不是拒绝的语气，他认真望向她，也终于做出了决心，

　　“如果你确定想好了的话，那我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