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又闻子规啼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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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给一行人的境遇带来了极大的改变。
首先就是那种无时无刻的窥视感消失了。
村长满怀歉意：“之前对几位贵客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了。”
大部分村民都在，向四人深深鞠躬。
不吃你家米面还帮你打怪，哪来这好事。
尤其是那名孕妇和他的孩子，更是直接跪了下来。
小海被这情景感动的不像不像的。
倒是罗修自己，始终忘不掉脑海中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刚到村子时，村民们呆傻木楞又诡异至极，总觉得是反派。
可现在呢，村民们虽然仍旧面黄肌瘦骨瘦如柴长得吓人……神情动作却如此生动，与活人一般无二。
这真的是“执念”就能演化出来的情景吗？
结合昨夜那伪帝，或者说“丞相”的话，疑问更多了。
“今天是第几天？”罗修下意识问道。
身旁小海一掰手指头：“第四天了。”
村长说七天，那就还有三天。
他们自己带了吃的，但这些本就不存在的村民三天后就会“饿死”。
如果他们饿死了，自己还能出去吗……
不知道。
但幸好，给npc刷了好感度，现在可以直接问。
宫无间浑身缠满绷带，但那份英气更加突出。
“那就麻烦说一遍吧。”
“从……哪里开始说？”
“从头。”
老村长领着几人坐到屋中，宫无间得到了最大的尊重，村长亲自给他倒了一碗水。
“那就要从很早很早之前说起，那时我还没有出生。”
罗修听着个很早很早就觉得是废话，有点不悦，小海则是一宿没睡，困得打哈欠。
关音音对着一面小镜子在补妆。
只有宫无间在认真听着。
“那时帝就是我们的帝。”
“等会——你出生之前？那帝得多大岁数了？”
老头合计一下：“老朽已经将近六旬，但陛下在三百年前就是我们的帝。
“有一天从江上漂来一具死尸，就是我们的丞相。”
“等会等会？死尸？他活着的时候就是死的？”罗修又一次打断村长，说了句滑稽的话。
他没听明白。
不如说村长三句话把他说懵了。
首先是活三百岁……如今见到了宫无间他们这群半仙似的修行者，勉强可以理解。
但什么玩意死尸就是丞相了？
村长没明白他的没明白，歪了头看向他，又成了最开始那种鬼样。
倒是一旁小海，打打哈欠：“年代久远了……估计有些事情念的主人也已经忘记，经常这样，别在意，听听得了。”
宫无间则用左手费力地在小本子上记什么，罗修这才注意到，接过来帮他记。
前面已经用了厚厚一半，难道都是“念”里的信息？
……
村长像个老旧的收音机，卡了卡壳，又继续说道：“后来国家发生大水，丞相外出治水有功，帝感念他的才德，禅位于丞相。”
什么国家……罗修已经懒得去打断他了。
“帝自己隐居于西山，也就是这里。”
到这部分，几个人都听懂了。
“但不知为什么，丞相——也就是新帝围住这里，说先帝有什么东西没交给他。
“这一围……就是二百年。
“然后就是今天。”
老村长的讲述缓慢，苍白，没什么说服力，而且有诸多缺漏，只能凭自己想象补足。
或许在最开始，丞相只是围住了这一大片连绵的群山，山民们可以种地，可以捕猎，可以自给自足。
后来丞相围住了这一座山。
如今围住了半山腰，村民们只有三天余粮。
“那帝……把那什么东西交给他不就完事了？”
小海不同意，那丞相如此凶残，怎么可能给他。
宫无间点点头，肯定了罗修的说法。
念中所化，皆是既定往事。如果连他们都陷进去，可真是神佛无救。
“一开始就说是禅让，为何不给，何况还立了证据。”
说的是那块青铜板，罗修还好好抱着，夜里那般激烈的战斗他都没有丢。
“问题就在这。”老村长咳了咳。
“无论帝是真正让位还是重归帝位，我们这些子民们都有个去处。
“但是帝失忆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没交给丞相。
“如果不是我们每天送饭的话……怕是直接饿死在山上。”
这便是死局。
丞相要某种东西，在帝的手里。
但帝失忆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下无论是丞相那边还是帝这边……都没个结果。
小海愤恨地咬手指头，关音音表面上漠不关心，实则已经皱了眉。
罗修没什么挫败感：“咱们不就是要找那样东西吗？”
宫无间摇摇头，拉着他坐下：“帝皇之气是一方天地的认可，不为人的意志而动。估计那丞相的皇位来路不正，而他自己又不了解。”
罗修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帝自己又莫名其妙失忆了，所以也不知道？
“两边就这么僵着？僵了两百年？”
老村长点点头。
罗修没好气骂了一句：“傻*。”
宫无间最讨厌脏话，瞪了他一眼。
罗修很服宫无间，悻悻住了嘴。
与其说服，倒不如说信任与尊重。
毕竟宫无间的武力与认真都很让人尊重。
宫无间又看了他一眼。
罗修“啊”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从怀里取出那块青铜板，双手恭恭敬敬递给老人家：“村长，麻烦您看一看这个东西。”
宫无间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罗修在他背后一吐舌头。
小海看见了噗嗤一乐。
……
村长看了一眼那板子，就推了回来。
“怎么了？”在场的只有宫无间是个正经人。
“老朽不识字……”
……
……
……
这下几人都头冒省略号如□□产卵。
大家都把您当最重要的npc结果您看见重要线索说自己不识字。
“先前丞相心腹摸进村的时候，老朽就偷偷看过这东西了。”小老头反倒作出无辜神情，“别这样看我，全国家除了皇族贵族也没有几个识字的……”
罗修忽然想起来：“你一开始也把我们当丞相的人？”
“是啊。”
……
好吧，站在村子的立场也没什么。
村子被敌人团团围住，突然蹦出来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说是游客……鬼才信啊。
啊忘了，他们就是鬼。
确认了村民们全都不识字之后，四人回到屋中也不再折腾。
宫无间朝着村长晃了晃青铜板：“那我们只能上山找你们的‘帝’。”
村长想说什么，憋了回去，“反正……我不拦你们，你们也见不到他。”
“为什么？”
“他拒绝任何人上山。”
村长一指，是村后那片黑雾。
罗修拍了拍村长：“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宫无间看向他：“你懂了？”
罗修很诚实：“大概懂了。”
“那天青铜板子忽然失灵，估计是那人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拒绝我的进入，因为当时我并不知情。
“现在大家都了解真相了，那么这块板子自然就有用了。”
四人出门，来到村后，靠近黑雾挥了挥那板子。
意外的是，那些黑雾并不为所动。
宫无间心想，难道推论是错误的？习惯性咬了咬下唇。
罗修自觉聪明，此时也有些恼火。
关音音淡淡点了一句：“我们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但山上那人不知道我们知道。”
很拗口。
但原来是这样。
事情到了这，又一筹莫展。
“没关系，不是还有那少女吗？”
罗修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来，那少女是唯一能联系山上和此处的npc。
少女来时是日暮，白天几人都好好休息了一番。
只是，又一天就过去了。
……
……
傍晚，少女守时地从黑雾中现身，姿态依旧娇弱动人。
少女来到平时的那间屋子，发现并没有煮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是茫然。
宫无间在一旁默默看着，知道是关音音的手段，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少女出了屋子，罗修拦住了她。
“姑娘，我们想要上山。”
罗修长得高瘦挺拔，年轻俊帅，不逼人却又眉眼清秀可亲，此时不停对着少女放电波，雷得其他几人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偏偏少女还吃这一套，小脸当时就红了！
……
……
再怎么说您也是npc，不求您活吃个人，至少也得有点架子吧。
少女自然不知道旁边几人丰富的心理活动，一羞，娇滴滴对罗修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咦……
小海真诚觉得，若是漫画，应该给二人背景加上大花瓣。
“啊，”少女反应了一下，“可是帝他不见外人。”
“没关系，”罗修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是甜美，“姐姐你帮我给山上那位捎个东西就好。”说着把青铜板放到少女空着的食器中。
少女被迷得五迷三道，憨笑着就上山去了。
罗修甚至还向那边微笑着摆了摆手。
“怎么了？”罗修回头看到几人一脸不自在。
关音音翻了个白眼走了，小海不停揉搓着胳膊。
宫无间对他说：“我觉得你适合当个演员。”
很是真情实意。
生死吉凶尚不知，就敢对npc大放电波，你是这个！
小海只当他是凡人，初入秘境混不吝，自去一边抖鸡皮疙瘩。
罗修挠挠头，怎么了这是？
看上去纯良无害……
……
……
曾经说过，少女很小，上山下山便是一天一夜。
到了第五天的傍晚时分，她果然来了。
四人早就等在这里。
“诸位，帝让几位上山觐见。”
几人跟着少女上了山。
果然这个少女是特殊的，是唯一能够沟通上下的npc。
唯一不足的是她……太慢了，太笨了。
不小心被树枝碰到手，她当时流出眼泪，轻轻吹着手指头，满是可怜的叨咕：“不疼不疼啊……”
压根都没破皮。
……宫无间好脾气，但罗修没耐心。
时间只剩两天，山上不知还有什么难题，而且宫无间战斗受的伤也一直没有变化——没好也没坏。
罗修索性给那少女公主抱，大步向山上去。
少女没有生气，更加羞涩……
……
到了山顶，已经天黑。
山顶是一片开阔平地，三四间草屋，五六垄花田。
四周看，漆黑的群山像是蛰伏着的巨兽，惨淡月光照不亮分毫。
向山顶中间看，几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男人，一个长得极其俊美的男人。
眉若半月目似朗星，面如傅粉肤若凝脂……
人世间一切关于美貌的形容堆砌在他的身上都不会过分。
如此俊美，又自有英气，不会让人分不清男女，气宇轩昂，动作间自有山河威势在其间。
众人看见他的时候，便觉得天上月色都暗淡三分。
罗修没那么多感慨，只是在心中不停地大喊着：
“就是他！！就是他！！”
极致即不凡，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长得这么漂亮……不是大boss，那就是这“念”境的主人。
男子看见几人来到山顶，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在那一小片花田中间。
舀水浇花、浇花舀水……
半山村落中根本没有活的植物，就树便也都是枯死的。此处的花朵却美艳至极，或粉或红，色彩缤纷，长势极好。
花田不大，再如何耍帅作秀，一会功夫便也浇完了。
男子停下手，将水勺丢在木桶中，拍拍身上尘土，起身看向几人。
便是这简单的动作，自有帝王之气。
少女满面红光，扑通跪了下来。
四人是外人，自然不用见礼，却也心情激动。
折腾这么长时间了，终于见到所谓的“帝”。
“帝”没什么情绪，更不会感慨。
“五天了才找到上山的门路，真不知你们是愚笨还是痴傻。”
？？？这俩词不一个意思吗？
“偏生修为还极其糟糕，能活下来也算神奇。”
“你还算不错。”“帝”看向宫无间。
罗修没什么感觉，他本就是凡人，偏偏小海又生出些不忿，又自知当然比不过老宫，自己憋气。
“还有个凡人……”
“也罢，以孤的修为、执念，只怕在现实中引发了天地异变吧？”
这人竟知道“念”的本质？
不不不……他竟知道自己是个鬼？
“帝”看着几人各自精彩的表情，有些不屑地笑笑。
“孤当然知道……当年从地狱冥府爬回人间，又怎么不知我执念过深已然成魔。”
这便是一切的缘起，宫无间凛然，一礼，向前。
“既知过执，何不归去？”
“问题在于……我执着的是什么？”
四人面面相觑。
“不如先换个问题。”
“我是谁？”
这个问题，常常出现在哲学家们无趣乏味的思考中，或者文艺青年酸腐的讨论中。
可宫无间他们知道“帝”不是这个意思。
在山下，村长就说过，他们的“帝”失忆了。
那么“他是谁？”
他是那个活了三百年的君主。
是那个禅位丞相又被围困的可怜人。
如果这位君主有传记的话，那么第一句话必须给出两个信息。
他姓啥，叫啥？
“帝”还在微笑着看着几人，双手前伸，看上去和蔼可亲。
如果给不出答案的话，那些夺命的黑雾下一刻就会吞噬几人。
那个凡人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
……
……
宫无间端详着帝，帝也让他看，没有任何线索。
小海在一旁抓耳挠腮。
关音音默默想着，要不要下山尝试破译一下那根华表柱。
可那样一来回就是一天。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上，没有太阳那厮那么活泼好动不要脸，只是静静看着凡间这几人。
无情，且无语。
某种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叫了两声。
罗修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帝”方才浇的那些花。
“杜鹃养的挺好啊……”
想起“望帝春心托杜鹃”那个梗。
高中毕业四年了还没有忘，挺好。
只是这个梗实在无趣。
降妖除魔这种事情永远无趣。
“你是望帝。”
“你叫杜宇。”
望帝神情一变。
那鸟儿，啼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又闻子规啼夜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