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贺峤一进公司,就发现办公室里气氛不对,她历来是踩点到,这时候办公室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她边打卡边往嘴里塞块面包,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玟赶紧将贺峤拉到一旁,让她别多问,牛经理正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呢!
“听说甲方那边总负责人换人了,新来的负责人好像挺不好对付的,牛经理刚接完电话就逮着进去的小赵一通骂,我看小赵也是够倒霉,撞枪口上了。”
温玟还在说着,贺峤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她回到工位简单整理下资料,比了个手势,让围着办公室交头接耳的人们安静,随后定了定神,面无表情敲了敲门。
“进。”里面的人声音中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贺峤推开门,进去,泰然自若扬了扬手上的资料,牛经理面色稍霁,一挥手,小赵忙不迭跑出门,临走时恭恭敬敬地带上门,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办公室外有一霎那的安静,紧接着是一阵接一阵的骚动,虽然牛经理平常不做人,但他面对领导确实有一套,他们部门和其他部门相比总能时不时喝点汤,当然肉是别想了。
照理说在公司牛经理不说是横着走,也算得上颇有威严,见到谁颐指气使、大吼大叫,偏偏面对贺峤异常和颜悦色,不过仔细想想也难怪,最近的升职有贺峤一份子呢,她能力强,秉着好用可不得往死里用的原则,牛经理自然要对贺峤客气些。
但只要是女人,总免不了桃色新闻,或者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幸好一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只在私下讨论过,温玟也略有耳闻,从没在贺峤面前讲过,一来她不是那种人,再一个,温玟仔细想了想贺峤那张面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脸,感概:即使说了她估计也无所谓。
好像从没看见贺峤发怒过,温玟想,也没有悲伤、掉眼泪的时候,即使她们一起出去玩开心的时候,贺峤也吝惜笑容。贺峤的笑容是转瞬即逝的,像是被训诫了,被训诫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贺峤好像不是博州人来着……除了工作能力突出,温玟对贺峤了解得也不深,只能把这解释为家庭教育的影响,或许贺峤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是那种“高岭之花”,只敢远远地欣赏。
这样想着,温玟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贺峤还是和进门一样的表情,牛经理随后跟出来,向大家宣布这周的任务。
这样就解决啦?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终于,听牛经理冗长无聊的演讲完毕,温玟和贺峤回到工位上,她迫不及待找贺峤打听一手消息。
其实也没什么,这次的大单子需要很多供应商,牛经理和其中一位是好友,就擅作主张把那位列在供应商名单上,第一次两方会晤甲方那边谁都没在意,谁料换了个新负责人,直接给那位打了叉,到手的二十万就这么飞了,搁谁头上不气?
“二十万!这,这……”温玟比了比五指,不敢想这个数字,贺峤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嘱咐了温玟几句,就埋头忙自己的了。
下周五是两方的第二次会谈,也是新负责人上任的第一次,他们都摸不准新负责人的喜好,一切方案都要重新审核一遍,工作量可见一斑,组里所有人都怨声载道,温玟也不例外,她接收发送过来的新负责人的资料,呦,还是个美女!
“晏,之,楸,”温玟一字一顿小声念着新负责人的资料,忽然听到一声细微到不可闻的轻笑,温玟诧异不已,咦奇怪?我特地找的偏僻地方,周围除了贺峤谁都没有啊,我幻听了?
到处找不到声音的源头,温玟只得作罢,就在她低头的同一瞬间,贺峤起身离开了工位,“姐你干什么去?”
“洗手间。”贺峤没有转身,如果温玟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贺峤甚至走得越来越快。
这趟洗手间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温玟这样向贺峤炫耀自己的小发现,贺峤只是微笑地摇摇头,一言不发,手上力度却越发加重。
等到终于贺峤静下心来,她才移开手,那是她的新负责人,真是令人怀念。贺峤慢慢抚平每一处褶皱,再将那几页薄薄的纸压在一摞又一摞的文件下,直至自己也找不到。
会谈定在红河大楼C座12层,贺峤和牛经理是她们部门唯二能参会的,当然贺峤等级不够,只能旁听,牛经理比她好一些,具体体现在他的位置在贺峤位置前排的前排,这一点就够他吹嘘了。
会谈双方都很安静,除了必要交流协议上的内容,没有发出大的声音,但贺峤知道这是假象,因为前面都是无关紧要的,后面,才是大头。
但想象中的激烈争吵最后还是没发生,双方的人离开会场时都免不了对那第一排正中间的女子行注目之礼——这场会谈之所以这么顺利的最大功劳。
贺峤是最后几个离开的,她回想起刚才会场里所发生的一幕幕,对她来说,一切都很陌生,但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令人怀念。
下楼时贺峤果断选择走楼梯,红河大厦3楼是商场,虽然之后有午宴招待,但贺峤不准备去凑那个热闹,她要去商场买点吃的。
红河大厦很大,像迷宫一样,幸好在彻底被绕晕之前贺峤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绿色标识。她推开门,却在见到对面那人时宛如雷劈一般,霎时间,心跳声、呼吸声、脉搏声一齐震着她的耳膜,她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感受不到,唯有那双黝黑的双眸在运行,几乎眨都不眨地盯着对面那人,牢牢不放。
晏之楸在抽烟,这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一开始只是心情不好抽,后面养成习惯就改不过来了。她刚刚结束了一场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会,肚子早饿了,就吩咐手下人买点吃的回来,午宴她虽然参加,但肯定吃不了几口,她可不想和她的堂姐陆以蘅那样在宴会上晕倒被耻笑。
但意外就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晏之楸转过身,她的震惊只存在一瞬,虽然面前这人她内心深处难以言表的一道伤疤,每每触碰,都痛苦万分。
不待对方说话,晏之楸抢先一步,语气尽是嘲讽:“不是说一辈子待在明州的穷乡僻壤吗,你——?”
这些年商场的浮浮沉沉,晏之楸早已学会用鼻孔看人,此时的她高度警戒,竖起全部尖刺,敌意咆哮着冲向面前微笑的这人,不带丝毫掩饰。
贺峤神情自若,脑海却百转千回,她曾无数次想过她们再次见面时的场景,或许是两眼泪汪汪诉说衷肠,又或者她已功成名宛如“王子”迎接她的公主……而在这一切幻想的背后,是破镜重圆,是重归于好,反观现在——
贺峤身上套着大一号的工作服,手里是撕开一半的面包包装,没有任何化妆技巧的贺峤在工作这么长时间后也没能学会画好自己的眉毛,眼睛上方一深一浅,像一大一小两条蚯蚓,滑稽可笑。
楼梯间开着的窗户倒灌进来一阵风,晏之楸下意识拢了拢身上价值不菲的风衣,烟头若明若灭,她走到垃圾桶,就听到背后那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
这就是憋了这么长时间的回应?她嗤笑一声,没说话,反手扔了烟,又拿出一根,抽了起来。
贺峤也走到垃圾桶旁边,微笑着伸出手:“你学会抽烟了?”
语气好像她们同以前一样亲密,这让晏之楸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胃里突然涌出一股反胃感,她有点想哭。
但晏之楸还是忍住了,她走到窗户边,冷风让心里温度降了几分,她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这种事好像没必要对你交代,再说,这烟……给你不是浪费了?”
嘲讽几乎掩饰不住,晏之楸没有回头看,她听到了贺峤的笑声,一如既往。晏之楸突然有点讨厌这个词,明明有些东西已经永远被改变了,但表面上他们还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们、他,还有——她。
“正好见见世面。”
晏之楸听到贺峤随意的话语,她猛地用力,将那烟甩出去,虽然再用力也不过如此。
“赏你了。”毫不意外的轻蔑。
贺峤依然微笑着,慢慢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靠近一直背对着她的那人,晏之楸只觉得心里一颤,她感受到了贺峤的靠近。
“借个火?”贺峤言语戏谑,晏之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刚臭着一张脸侧过脸,就被忽然放大的一张脸吓得差点摔倒。
贺峤在借火,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贺峤微微俯下身,去就晏之楸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细长香烟,烟卷很快被点燃了,焦黄的烟丝化为一缕缕的烟圈缓缓升起,弥漫在二人周围,晏之楸忽然觉得贺峤的脸庞都有些朦胧了。
但即使隔着这层烟圈,晏之楸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贺峤正注视着她,用她那双好看的眸子、含笑地望着她。
“谢谢。”
贺峤叼着烟的样子有些陌生,或者说她已经逐渐遗忘贺峤以前的模样了,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晏之楸想,她再也不想和贺峤再多待哪怕一分钟。刚才贺峤靠近的那一刻,贺峤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都被她映入眼帘,她看见贺峤低垂的眼眸,小巧的耳垂,那里很适合佩戴什么,以前她一直想着送些什么给她带上,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有一动一动的脖颈,那里的皮肤格外细腻……试图掩埋的记忆宛如波涛般袭来,反胃感再次卷土重来。
晏之楸掐了烟,扔进垃圾桶,买完东西的人抱着好几大袋吃的出来了,她就欲离开,贺峤一眼就看到了那是什么,“一直吃这个对胃不好。”
“要我说几遍,我的事与你无关!”晏之楸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把旁边的手下都吓了一跳,平常晏之楸都是以冷酷无情示人的。
贺峤没料到晏之楸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收敛笑容,沉默了半晌,说道:“对不起……”
仿佛记忆深处最不堪的那部分被反复凌迟,晏之楸转过身,瞪着贺峤,冷笑:“这次,你又是为什么道歉?”
贺峤抬起头,从晏之楸的眼底,她看到了那些过往对晏之楸的伤害,一种抑制不住的绝望包围了她,她没有开口,只是立在原地,久久凝视着晏之楸。
晏之楸对她的反应不意外,她要走,她要离开这里,她再也不想看到贺峤,绝不!
贺峤一直看着晏之楸离去,直到看着她身影消失的前一刻,她笑了出来,晃了晃手上的烟盒,恢复成原来的淡定从容: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根本不会抽烟。”
她如愿看到了晏之楸发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