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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伞下的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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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外面下雨了。
“啧,怎么又下雨啊?这天气简直了。”
“哎哟,你不会没带伞吧?”
“……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管他呢,说不定吃完饭就停了。”
苏挽听着别人的插科打诨,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很显然,她就是人家口中那“没带伞”中的其中一员。
今天是XX公司工程部的迎新饭局,苏挽作为新招来的员工,当然要参加。
“小挽,”刚刚一直很活跃的前辈叫她,“这是易寒,跟你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哦,你们认识一下?”
苏挽抬起头,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那是个打扮简单的男孩子,身材微胖,笑起来憨憨的,有种“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即视感。
易寒对上她的视线,不由得一愣。
苏挽有着泉水一样清澈的棕色眼睛,里面藏着一片湖。
两人礼貌地打了招呼。
一场饭局持续了三个小时之久,苏挽随着人流走出去,冰冷的潮气扑面而来,局面并不像那位前辈所希望的那样,雨没有停。
苏婉卷起裤腿正要走,视野却骤然暗了下来。
她抬头,是那个叫易寒的男生。
易寒撑着伞:“你就打算淋着雨回去,生病了怎么办?”他顿了顿,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抱歉。苏挽,我只是想问,你现在要去哪儿?要不我送你吧。”
“回家。我家离这儿很近。”
“淋雨?”
“……嗯。”
“那怎么行?”易寒拍上自己的脑袋,“我送你吧,我伞够大,遮得住两个人。”
苏挽扫了他一眼:“谢谢。”
易寒的伞内侧印着油画质感的小村庄,让人看了心情都变好。
易寒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一路上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让苏挽几乎有些招架不住:“我叫易寒,容易的易,寒冷的寒。我以前总被同学调侃,说有着小说里高冷男主的名字,却没有高冷男主的命。”说到这里,他壮士扼腕般重重叹了口气。
苏挽觉得有趣,嘴角鲜有得翘了起来。
易寒余光瞥见,卡了壳。
苏挽听着话音突然没了,于是带着疑惑转头。
四目相对。
易寒的心咯噔一下砸到胸口,耳边鼓噪。
苏挽的棕色眼睛太干净了,像琉璃,像钻石,盯得他几乎要自惭形秽起来。
“呃……其实这对我来说倒还好,我以前还……”易寒努力从空白的大脑里挖出点什么来,试图将刚刚一切尽数抹去。
苏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神色如常地将头转了回去。
易寒暗自松了口气,胸口的痛一点点缓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病了。
2
时间一天天过去,易寒跟单位上的人渐渐能搭得上话,关系好多了;他还发现,苏挽看起来冷冷的,其实胸膛里烧着一团火。
他们一起聊天、一起吃饭,时间久了就算对方有事,另一个也会心照不宣地等他一起,没人会觉得麻烦。
他们聊生命,聊教育,聊哲学,他们重提起幼时的梦想,描绘憧憬的未来,回忆色彩浓厚的童年。
两人刚熟络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易寒在讲,苏挽永远保持着倾听的姿态,那双眼睛时不时的扫过他的脸。
不得不说,她是个很棒的倾听者。
但渐渐的,苏挽开始更积极的回应他,开始告诉他属于自己的故事。
有次,易寒问她,如果有机会,她想去哪里。
“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还有荷兰。”她回答得不假思索。
易寒问她原因。
“都说意大利是个很浪漫的国家。听说佛罗伦萨的百花大教堂很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为什么不去法国巴黎呢?它是浪漫之都,还有很著名的比萨斜塔。”易寒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还想说,每年都有很多情侣在那里相拥接吻。
苏挽想了想,说:“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名字我记不清了,但作者笔下的佛罗伦萨很美,所以想去见识一下。”
易寒点头:“那荷兰呢?”
苏挽抬起头,笑了:“那里的天很蓝。”
易寒想,苏挽果然应该叫苏挽,但她的挽不是什么挽袖衔花的挽,而是“会挽雕弓如满月”的挽。
“那祝你早日实现愿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许知道,只是唯恐戳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3
九月初,G省迎来了夏季的最后一场雨。
“大帅哥,可以借把伞吗?”一个男生走到易寒工位前,双手合十,“公司下面的伞全被拿完了……我家离这儿好远……感谢您大恩大德。”
易寒有些为难——他只有一把伞。
就在这时,电脑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易寒瞥了一眼。
【挽:借给他吧,我们可以用一把】
【挽:算是上次的人情】
易寒从柜子里掏出伞,依言借给了那位男生。
“谢谢大善人!这份情小的记住了,来日必报!”
“没事。”易寒笑笑,重新坐下,强忍住瞟一眼苏挽那边的欲望。
余光中的苏挽还在打字。易寒心里燃起一簇小火苗。
消息又弹出来。
【挽:但我的伞没那么大,可能会淋到你】
易寒忍不住笑了,火苗跳起来,成了烟花。
【冰棒先生:没事】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默契地并肩走到门口。
有几个熟人看到,毫不留情地起哄。
易寒笑骂,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他没有说“只是普通朋友”。
他说不出口。
苏挽的伞确实如她所说,并不大。易寒不敢挨得太近,肩膀淋湿了一大片。
“你可以靠近一点。”
易寒微怔,他握了握拳,敛下眉眼,略微往里靠了点,肩擦着肩。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
苏挽停下来,侧过身,盯着他的眼睛。
又是那双棕色的眼睛,里面不再是平静的湖,而是一片隐隐作势的海。
易寒感觉自己的胸口又开始痛了。身边人来人往,他耳边却万籁俱静。
他总是忘记,在苏挽安静淡漠的躯壳下,深藏着一个多么热烈自由的灵魂。
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终究还是被烧成了灰烬。
苏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心里后知后觉地冒出了后悔的酸涩来。
或许本来就不应该说出口。
苏挽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
易寒看到,不自觉地倾身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怕她逃走。
苏挽的皮肤很凉,却冻得他发烫。
她的手臂颤了颤,又一次抬起头,好像不堪重负似的。
易寒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团酒精,混在一滩冰冷刺骨的雨水里,不知道会让人上瘾还是浇灭热情。
脑袋里的钢丝在颤抖,酒精一路地浇下去,火苗顺着脊背腾上来——
弦断了。
“我……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了。
病治好了。
4
其实,如果让苏挽自己说这段感情,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什么时候动的心……她都说不出具体的时间。
但是,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初见时的那把伞、那把伞下带着温柔憨厚笑容的男孩吧。
苏挽没有告诉易寒,表白心意的那天,她的背包里其实还装着一把伞。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他拒绝,自己就会马上逃走,再也不会进入他的生活。
但她没想到,男孩会握住自己的手。
易寒,苏挽人生中第一个试图敲开她内心的人。
他是她伞下的太阳,没有乌云能够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