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指点迷津

1、白花

　　1、那是我见过最蓝的天
　　八月份初，我拄着登山杖一步一停。登山确实是个困难活。前几天我跟一个登山团说好要来爬山，昨天来的时候人就少了一半，今早零零落落也走了一批人。这登山的队伍，最后只剩下五个人，我，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大学生，还有登山团的团长。
　　现在是晌午，头顶太阳光直直射下来。我登山是一时兴起，包是临时借的，里面只准备了基本的登山工具和棉服，没有纸巾毛巾，因此我只能任由汗冒，草草从包里拿了瓶水，小口抿着算作解渴。
　　那个大学生大概见我和她年纪相仿，爬山时一直跟在我身边，此刻见我汗流浃背，伸手递纸巾给我。我说了句谢谢，就见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笑起来：“学长，你也太可爱了吧！”

　　2、彻骨

　　我愣了愣。
　　那个女生还在笑，她说：“学长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小你两届的学妹，我叫刘月。”
　　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闻言只对她点点头，“你好。”

　　山上开始刮起了寒风。
　　我们顶着太阳拄着拐杖，在酷热下行走了几个小时，来到了半山腰。团长是个二十好几的有为青年，对山有深厚的情谊，他知山，懂山。他在寒风刮过的时候往身上系好绳子，转头往后面扔。
　　“大伙，把棉衣都穿上，等这阵风过去就行了。再往上走路险得很，得拉着这根绳子走，千万抓紧了！”
　　我莫名感到一股凌冽，立马翻出棉服套上。
　　几个人穿好衣服，开始拉绳子。团长最有经验，走在最前，一个中年大叔身材高大，在第二个。我排在第三，刘月第四，还有一个大叔排在最后。

　　我们顶着寒风往上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天暗了下来，头顶黑压压一片。
　　前面没停，登山前查过天气，这几天天气好，不会下雨，所以团长决定一晚冲上山顶，恰好可以赶上明天的日出。
　　我踏着登山鞋，用力的登在地面。黑暗中能见度很低，山路崎岖，即使打了强光手电筒，一路上也陆续有人摔倒。我摔了三次，额头被一块大石头磕青了，脸上也带着细小的伤，幸好都不是特别严重。
　　大约半个小时后，意外出现了。

　　3、我看过最美的夕阳
　　夜间山里天气无常，团长拄着登山杖，突然鼻尖落了东西，伸手一摸，是一抹水。

　　下雪了。

　　下雪天登山是一项极大的挑战。除了骤然降低的温度，登山途中稍有不慎，一步踏错便会掉入深渊。
　　所幸我们带的棉服很厚，气温骤降没给我们带来大的威胁。团长停下了，他脸色凝重地转身，带我们走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打开背包说：“暂时休整，大家抓紧时间搭好帐篷！”
　　雪开始下大了，转瞬间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和一个中年大叔一起搭建帐篷，大叔从不远处搬过几块大石头，压在帐篷四周，“小伙子，第一次来爬山吧？”
　　我还顶着一脸的伤，只能尴尬的笑，“是的。叔，这雪明天会停吗？”
　　我上山是有目的的，如果明天雪还下的这样大，导致不能及时登顶，这一趟就失去了意义。
　　叔看了看天，摇头：“我不清楚，也许吧。”
　　他又说：“叫我王叔吧，那边那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你可以叫他肖叔。我们两家婆娘认识，早年两姐妹出车祸死了，今年是第七年。这姓肖的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座山，成天说这山灵的很，可以让人看见死去的人，正好快到她们的忌日，这就赶紧把我拽过来了，你说这不是迷信吗。”
　　我听着这一大段话，一声不吭。
　　王叔笑了笑，这种事也不一定谁都信。突然我冷不丁问：“叔，你信吗？”
　　那个姓肖的中年男人蹲在不远处，仔细的检查帐篷，脸上有一种惊人的执拗。
　　王叔沉默了。
　　他半带艰涩的开口：“要是真能见着我家婆娘，迷信我也认了。”
　　... ...... ...
　　夜深了。
　　我和王叔睡，另外一个帐篷更大，他们三个人一起。
　　天气更冷了。帐篷夜里被寒风一吹，窸窸窣窣的声音刮在耳膜，我整晚睡的不安稳。

　　4、生命这样精彩又脆弱
　　第二天，雪停了。昨夜大概是暴风雪，满山成了白色。寒风仍然刺骨，大家脸上一片干裂。
　　收了帐篷，我们简单吃了点面包，团长已经系好绳子准备向上攀登了。
　　这次换了位置，刘月要求站第二个，我和肖叔换，站在最后。
　　我们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出发。

　　一片寒风呼呼吹过。
　　冷，好冷。
　　我只觉得寒风浸了骨头，浑身都在抖。我走在最后面，即使带了护目镜，眼睛也疼得睁不开。整个人完全跟着绳子走。
　　恍惚之间，我想起昨夜。
　　王叔问我：“小伙子，你是为什么要爬这山？”
　　“... ...”
　　为什么呢？

　　此刻我意识恍惚，一脚踏空，顿时半个身子悬在半空。
　　上面传来惊呼。
　　“学长！”
　　“小伙子！”
　　“学长——”

　　我登时清醒，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连忙抓住面前的石头，一脚踩在一块着力点，松了口气。
　　我抹了一把脸，冲上面喊，“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踩滑了！”
　　队伍惊心动魄的等了我几十秒，调整好状态，又出发了。

　　5、白花

　　我们成功登顶了！
　　太美了！
　　太阳挂在天上，一片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我取了相机，对着大伙拍了张照。王叔和肖叔望着天空，两个大男人竟然当场流了泪。团长一言不发的望着来时的路，转身又对着太阳大笑，眼里满是征服大山的成就感和喜悦。刘月和我一样拿着相机，绕着山顶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
　　这些都不是我的目标。
　　我低下头，寻找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见过那样一朵花。它盛开在连绵的高山之巅，日光倾斜着洒在它身上，它盛着的露水也反射出光，五颜六色的。
　　传闻它能治愈沉疴，能使久病痊愈。

　　我终于找到了！
　　太好了，我要把它带回去给我的爱人！太好了，阿云有救了！
　　我小心翼翼的摘下它，把它放进背包里。

　　6、我要被遗忘了

　　下山依旧很困难。
　　大雪未消，寒意更甚。我裹紧棉服，身子不住的抖，低低的咳了几声。
　　刘月忽然凑上前：“学长，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我实在开心，便没有拒绝，“你问。”
　　“你和楚云学姐真的在一起了吗？”
　　“嗯。”
　　“在一起多久了呀？”
　　这问题其实有些冒犯，但我还是回答了，我真的太高兴了，阿云的病终于有治了。
　　“五年。”

　　我们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才继续出发。

　　这是大雪后的第二天。

　　行程过半。
　　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我抬头望过去，山上是一片云状的灰白尘埃。
　　是雪崩。

　　大雪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发生连锁反应飞速下滑，转眼就到了头顶。

　　太快了。
　　快到我什么都来不及做。

　　我从未想过命运这般戏弄我，灾难眨眼落到我面前，我却只想哭。

　　我的阿云怎么办。

　　7、
　　“我见过那样一朵花。它盛开在连绵的高山之巅，日光倾斜着洒在它身上，它盛着的露水也反射出光，五颜六色的。”
　　我想送给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