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期爱人》山风过桥

2、第 2 章

　　陆忍挂断齐漾父母的电话后，走到阳台吹风。

　　海安市连续下了半月的雨，天空永远是雾蒙蒙的铅灰色，湿得都能挤出水。细细的雨丝从阳台飘进来，毫不留情地糊在身上。

　　陆忍点了烟，只是夹在指间任它燃尽，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她以前不抽烟的，这两年试过许多方法，齐漾始终没有好起来，她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沾染了些坏习惯，自暴自弃地想要溺毙在这场无声的风暴里。

　　陆忍在阳台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带走身上最后一丝烟味才回了卧室。

　　齐漾已经醒了过来，她迷茫地扭过头，看着掀开被子要躺下的女人，又看了眼布局陌生的房间，显然还不在状态。

　　“你是谁？”

　　“陆忍，”陆忍说着，把台灯调亮一些，好像对这样的问话已经习以为常，“这是我今天第四次回答你了。”

　　齐漾有点怀疑这句话的真实度，她把身体缩在被子里，蜷成鼓鼓的一团，只露出眼睛，像头小鹿一样偷偷打量着陆忍，原本就清亮的眼睛在这样的夜里更加明烁。

　　时间已到十一点五十二分，陆忍被阳台的凉风吹得没了睡意，不管缩在被子里的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起身去厨房拿出了蛋糕。

　　齐漾出车祸之前是个小有名气的平面设计师，一天到晚盯着电脑，眼睛有点近视，隔着远远的距离，只能看到客厅里忙碌的模糊轮廓。

　　她四处摸索，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弄清楚这个陌生女人的来历。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向上一滑就开了锁。

　　入目的是下午没退出来的便签界面。

　　「她说我又忘了，她叫陆忍。可是我根本不记得这个漂亮的女人，她一定在骗我。」

　　齐漾摁返回键的手指顿住，来回看这一小段话，直到屏幕变暗将要熄灭才回过神。

　　她晕乎乎地往上翻去，里面还写着很多她完全不记得的便签。

　　内容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少不了“陆忍”。

　　“阿漾，穿好鞋子到客厅来，不要着凉了。”

　　陆忍的嗓音低哑，就连声音都好像抿成了一条薄线。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齐漾起身赤着脚走了两步，地板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达而起，她才想起刚刚陆忍叮嘱过她要穿鞋。

　　她在记忆里翻箱倒柜地搜寻，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生日到底是不是这天。

　　吹熄了蜡烛后，陆忍安排齐漾和一对中年夫妇视频通话，她尴尬地吃着蛋糕，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别人偷换了人生。

　　这不是她的爸妈，可是她想不起来谁是她的爸妈。

　　中年夫妇话很多，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齐漾根本不记得的事，三句两句都是对不起，却一点也不提为什么和她说对不起。

　　齐漾听得云里雾里，等吃了一小半的蛋糕，再去切时，陆忍不让了。她只好拿着叉子戳空盘子，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祈祷他们快点说完，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陆忍将睡在地板上的猫抱回猫窝，那次出走以后，她让师傅换了门锁，齐漾没办法偷跑出去，半夜不睡觉就到客厅逗猫玩。

　　猫是一只缅因，二人一起养了多年，性子很冷但从不挠人。它被齐漾吵得厌烦时，总是让陆忍对付，自己则折返回窝里继续睡。

　　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了二十来分钟，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齐漾如蒙大赦，她有很多疑惑，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喂……”

　　‘陆忍’两个字在嘴里滚了好几遍也说不出口。

　　齐漾折中一下，喊了声‘喂’。

　　她对着正在收拾残局的陆忍，绞着手指，一字一句问:“他们真的是我爸妈吗？”

　　其实她只想知道陆忍和她的关系。

　　陆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觉得呢？”

　　齐漾忸怩着不敢问了。

　　陆忍处于崩溃的边缘，仅存的理智被细线绑着吊在半空，被齐漾一举一动慢慢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

　　如果齐漾一直这样。

　　陆忍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收拾，没有继续想下去。

　　答案已经模糊得不剩边界。

　　等收拾完客厅再次躺回床上，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

　　忙了一天疲惫不已的陆忍很快陷入睡梦，可齐漾下午睡得很饱，现在非常精神。

　　齐漾掀开被子轻手轻脚起身，赤脚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要穿鞋。她走到客厅，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捣鼓了半天还是没打开奇怪的门锁，最后泄了气走到猫窝旁停下。

　　缅因猫察觉到一片阴影投射下来，耸了耸耳朵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像避瘟神一样绕开齐漾，轻车熟路地进了卧室，在床尾找了个位置蜷成一团继续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漾总觉得这猫格外嫌弃自己，她悻悻地躺回床上打开手机，满心欢喜点开相册后却瞬间黑了脸。

　　这居然有密码锁！

　　她根本不记得密码是什么！

　　一顿盲输后，眼前飘过一堆红叉。

　　找回密码的三个问题非常老套，老套得齐漾有点想笑。如果这些问题是她设置的，那她真的好像恋爱脑。

　　不对，她为什么对陆忍恋爱脑……

　　阿忍的生日是几号？

　　阿忍带我见过几个朋友？

　　在雾灵山顶看日出时，阿忍说最喜欢和我做什么？

　　阿忍阿忍……齐漾受不了了，她当然知道阿忍是谁，可是她现在想捂脸大哭。

　　鬼知道，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啊！

　　齐漾脑子乱成一团线，又觉得很对不起陆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

　　陆忍不愿意说，那自称是她爸妈的夫妇也对此绝口不提。

　　齐漾翻来覆去，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到了凌晨三点还是精神抖擞，倒是把一向浅眠的人吵醒了。

　　陆忍把台灯调亮，转过身来看她，眼神平淡。

　　齐漾一下子就不敢乱动了，陆忍好像带着神奇的气场，瞬间就把她躁动的情绪抚平。

　　陆忍看到她这种警惕的反应，以为她睡一觉起来又忘了，于是习以为常地耐心解释。

　　“陆忍，你对象。”

　　齐漾点点头，说:“我知道。”

　　说完她反应过来，又快速摇摇头，惊得睁大眼睛，“不对不对，我不知道，你是我对象？！”

　　猫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围着床两头转。齐漾被它勾走了注意力，末了想到刚刚这猫不理自己，于是又板着脸傲娇地不看它。

　　陆忍没注意齐漾的异样，喊了它两声。

　　“阿福，上来。”

　　猫在床尾的垫子上擦了擦脚掌，听话地轻跳上床，低头在陆忍手边蹭了蹭。

　　“你知道我相册的密码是什么吗？”

　　陆忍后知后觉齐漾刚刚不睡觉是捣鼓相册去了，她摇了摇头，“你从来不告诉我密码。”

　　齐漾脑子灵光一闪，问陆忍:“你生日是几号？”

　　“11月23号。”陆忍不在状态，没搞明白齐漾要干什么。

　　齐漾在手机上嗒嗒敲下几个字，又问:“你带我见过几个朋友？”

　　“四个。”

　　眼看就要成功，齐漾接着问:“在雾灵山顶看日出时，你说过最喜欢和我做什么？”

　　陆忍很明显愣了一下，一向平静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她借着撩头发的空当遮住了泛红的耳尖，吞吞吐吐说:“没，没什么喜欢做的……”

　　齐漾啊了一声，显然不相信，有些失望地凑过来，“你再想想，再想想！”

　　陆忍见她一脸真诚纯良，更不自在了。她把长得十分敦实的阿福往二人中间放，随便糊弄了句，“看日出。”

　　齐漾满心欢喜地点开输入框，却提示内容错误。

　　“真的没有更喜欢做的了吗，真的吗？”

　　陆忍撇过头，抢过手机飞速地在输入框里打出两个字，不等齐漾凑过来看就又飞速地点了确认键。

　　答案正确。

　　陆忍再也坐不住，她吓得慌忙扔下手机，脸上热意却愈演愈烈，几乎要烧起来。

　　于是齐漾在不知道第三个问题答案的情况下，稀里糊涂找回了密码。

　　她怕自己又忘记，写在了便签里。

　　密码旁还附带有一句单纯的话。

　　「陆忍帮我找回了密码，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她看起来好奇怪，羞涩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