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漠御]年年岁岁花》釉青

4、说媒大军

　　断章四说媒大军

　　在人丁本来就不是很兴旺的小地方，一个长的帅又能干活的男人是非常抢手的。

　　当年漠刀绝尘背着御不凡来此的时候，在某些目光敏锐的媒婆和有女未嫁的妈妈眼中就相当耀眼——身材好，能干活；话不多，由此见得人大概挺老实；更重要的是，看他对自己兄弟无微不至的关心，就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将来一定是一个模范丈夫。

　　然而耀眼归耀眼，真的打主意的却几乎没有，原因就是这位潜在的模范丈夫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麦打我，我说的是事实）——当年御不凡被带来此地时就给了众人一个奄奄垂死的印象。
　　——脸色惨白，身体单薄，大部分时间睡在家里，少部分时间被漠刀抱出来恹恹的靠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而且从漠刀壮士三天两头从城里拎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药材来看，此人一定是个需要大把花钱的药罐子。后来甚至还有好奇无聊的小孩子扒在他们家的墙头往里看过一两次，发现这人站立行走都有问题——当时御不凡练习走路很困难，漠刀为了让他稍稍轻松一点，同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都是两只手小心地托在他腋下陪着他在院子里慢慢蹭的。

　　大妈们不是不同情这个病着的小伙子，但是同情归同情，现实还是要归现实——毕竟是自家闺女，终生大事不得马虎，于是都有了问一问漠刀绝尘什么时候可以摆脱这个包袱的打算。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大妈被漠刀的冰山刀眼吓退，还有一小部分锲而不舍，不停地旁敲侧击：

　　“漠刀壮士啊，你那兄弟家里还有没有人啦？有亲人自然还是要让人家来一趟，看一看的啊，你想想，生着病，身边一个家里人也没有，多难受啊...你是他朋友，我说句得罪的话，朋友还是比不得亲人的呀....”

　　漠刀绝尘一开始以不变应万变，沉默。
　　后来沉默了许久，大妈们的热情依旧不减，三天两头的上门，吵得御不凡连觉也睡不安稳，脸色差了几分不说，还总是缠着漠刀绝尘问自己家人的事情。

　　漠刀绝尘一个头有两个大，这里不是荒漠，不是他的地界，没人会敬他三分，在这里他只能是一个平凡人，接受平凡人所需要烦恼的一切。

　　终于有一天，当锲而不舍的妈妈和媒婆们又一次集体出现进行劝说的时候，漠刀绝尘忍无可忍的下了最后通告：

　　“他家里没亲人了，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诶呀，漠刀壮士瞧你说的...不是大妈现实，但是你也得考虑考虑.....”
　　一位不怕死的大妈继续凑上来。

　　......

　　日后那位大妈回忆当时的情景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
　　“诶呦我的妈呀...那小伙子的眼睛可凶了，我就感觉里面有凶光（蓝光）一闪似的，看得我那个毛啊....简直像是被人活生生砍了几刀一样....”

　　漠刀绝尘的凶光级数开到最大，扫视全场，大妈们瞬间都安静了，然后悄无声息的向院外挪去。

　　漠刀绝尘回到屋内，御不凡安安静静的在床上躺着，一双眼睛却睁着。

　　“绝尘，我家里的人...真的...都不在了吗？”
　　“嗯。”
　　御不凡闭了闭眼睛，嘴角微微的扯了一下，像是努力要笑的样子。

　　“绝尘，以前我问你，你不和我说是怕我难过，我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难过的，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他们不会希望看见我难过的。
　　不过，你也应该告诉我才是，这样每年清明我才知道去祭扫啊。
　　对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怎么死的了吧？”

　　“.....你的母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你的小妹玉秋风和父亲玉刀爵和你一样，均乃苦境正道，为守护正义而牺牲。”

　　“......谢谢你，绝尘。
　　......我有点累，想睡一下。”

　　御不凡仰头看向绝尘，笑了笑。
　　漠刀却没有离开。
　　他慢慢的低下身，半跪在床边，看着他。

　　“绝尘？”

　　漠刀好像情不自禁似的，轻轻揽过御不凡的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眼睛，末了用手掌严严实实的盖住了他的眼睛。

　　“你还有我。
　　睡吧。”

　　漠刀感觉到手心的微湿。

　　那时是午后，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亮得发白的阳光里，显得非常的安静美好。

　　而自此，大妈们也退散......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直到前不久，御不凡的身体渐渐的好起来。

　　这一次，卷土重来的说媒大军的目标变成了两个。

　　先前御不凡还病着的时候，众人都以为这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谁知道给漠刀壮士这么好好地养到如今，倒是漂亮起来了，走在大街上——呵，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人长得标志，赚钱也毫不含糊——这十里八乡会写字的两只手就能数得出来，能把字写的端端正正说不出来的好看的，也就那么一两个，而先前的书生搬走了，那谁家有个亲戚朋友在外地，要通个信什么的大多都要得靠御不凡，更何况这位书信先生还有求雨算命的本事，轻轻松松养活一家老小根本不成问题。当然御不凡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优点：话多——用大妈们的话来讲，那就是为人随和，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天南海北，无所能不侃——这可比一天到晚板着脸的漠刀壮士要讨喜的多得多了。

　　春去夏至，天气渐渐地炎热了起来。
　　而草木们经过了一个春季的疯长，如今大都业已枝繁叶茂。
　　然而村口的歪脖子树却是例外，人家长得那是日益稀疏。
　　——这种稀疏程度往往是与漠刀壮士的烦躁程度成正比的。

　　漠刀绝尘近来十分烦躁。

　　三五成群的大妈天天来他们院子里乘凉聊天。

　　乡下姑娘没有城里小姐的矜娇和守旧，所以有的时候，还有小姑娘穿着新做的衣服带着簇新的首饰跟着母亲一起来瞧一瞧，更有胆大者会埋伏于御不凡或者漠刀绝尘常路过的某个街角路口，待到遇上正主儿，就低着头红着脸冲上前去塞炸药包似的将一个严严实实包好的包裹塞给目标，打开一看其中往往是亲手制作的糕点或细细纳好的鞋底。

　　这样的好心，人家姑娘家一针一线，一心一意做出得来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拒绝？
　　御不凡其人一向心地善良热爱怜香惜玉。
　　漠刀绝尘的确乃是一座人形冰山，可惜此人型冰山在小姑娘委屈含泪的双眼面前一样是要融化的。
　　在这块地方，面对这种情况的送礼人，假意推辞是要的，但是若是真的不收，那就跟打人家姑娘耳刮子摆明了看不起人家是一样的，是相当大的耻辱。

　　然而礼物收了，两个人却都没有什么动作。

　　起先大家都觉得是两个人眼光高，还要挑一挑：毕竟看他们那个样子就知道不是一般人，恐怕是什么大地方来的。——可是大地方来的又怎么样，吃饭睡觉搂媳妇过日子不还是一样的要成家吗？所以这里的姑娘统统都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过了好些日子，这两个人还是没有动静，不少心思敏锐的媒婆和母亲也看出点不对来。

　　两个男人，按照社会伦理来讲，终究是要成家立业的，你们两个感情再好，也不能不娶妻不生孩子是不是，两个大男人，天天住在一起睡在一起算是个什么事呢？
　　先前御不凡生病，漠刀绝尘要一心一意的照顾兄弟朋友，没时间顾及终生大事那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御不凡完全有能力自己生活了，漠刀绝尘那么拖着又是做什么呢？
　　还有御不凡，御不凡也是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虽然左手有残疾，但是凭良心讲，除了那一点，他哪点比不上村里其他的小伙子？这方圆十几里那么多姑娘中意他，他呢，你跟他提一提成家的事情，他就跟你嘻嘻哈哈东拉西扯地打太极。

　　他们这样，究竟算什么呢？

　　关于他们两个究竟算什么这个问题，漠刀和御不凡两个人都无法回答。
　　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许没有如今的风波，他们永远都不会想要去为自己找一个答案。

　　对于漠刀绝尘来说，御不凡就是御不凡，御不凡是这个世间最奇妙的一种存在，他无法描述这种存在对于他究竟有多么大的影响，但是他知道失去这个存在将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可以杀了他。

　　从前的御不凡总是是聒噪的，吵闹的，微笑的——但同时，从前的御不凡又有着鲜为人知的悲伤，这种悲伤往往只在他漠刀绝尘的面前展现，于是完整的御不凡只属于漠刀绝尘。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情，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阵凉风，寒冷冬天里温暖的家所投射出灯光，非常的自然而美好，如果可以，漠刀希望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下去。
　　当然，在某些时候，漠刀的心里还会有一些异动。
　　比如，御不凡摇着扇子朝他真心的笑的时候，御不凡喝醉了酒趴在他背上安静的睡着的时候，御不凡像个孩子似的和他挤着眼睛耍赖的时候...在那些时候，漠刀心里就像是突然飞进了许多的小鸟，它们齐声唱起了歌，细细小小的爪子轻轻的挠的他心里发痒，嘴巴发干，直想做些什么才好平静下来。
　　做些什么呢？
　　漠刀绝尘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不可能不懂。
　　可是漠刀绝尘不想懂。
　　以前御不凡总喜欢用扇子敲着他的头说他是阿呆，他不是。——很多事情，漠刀绝尘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去知道，很多利弊，他不是不会权衡，而是不想权衡。

　　人生在世，他只跟着自己的心走。

　　漠刀绝尘的心一直说：和御不凡呆在一起，无论如何，和御不凡呆在一起。

　　在漠刀的心里面，总是想着给他要找个老婆的御不凡该是一个恋家的人。恋家的人，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娇妻幼子，举案齐眉，老了的时候子孙满膝，一生过的平安喜乐。
　　而他，只要做他一生的朋友，守着他，护着他，看着他是实现自己的幸福人生，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如今，御不凡前尘尽忘，他又该如何是好？
　　御不凡不是他的附属物。
　　如今漠刀绝尘的人生和御不凡的相连接是因为漠刀是他最初见到的那个人，是一直陪伴着在他身边照料他的那个人——依赖总是有的，然而，也许，有一天，御不凡会有自己的人生，就像他一直期望漠刀绝尘拥有的一样，有老婆有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
　　难道他能够利用这种依赖一直拴着他？
　　漠刀绝尘不齿于这样的行为。

　　而御不凡呢？
　　御不凡没有想过。
　　御不凡没有想过没有漠刀绝尘的生活是怎样的。

　　“其实你成家之后也不用和你大哥分开的啊，你们家屋子有好几间，以后你娶了媳妇，你大哥也娶了媳妇，还是可以住在一起的嘛....”一位大妈循循善诱。

　　御不凡笑笑，心里想，怎么可能。
　　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呢？
　　说不出来。
　　反正御不凡不愿意有其他人介入他们的生活。

　　他希望自己的身边，最近的人，只有漠刀绝尘；希望拥抱着自己的人，只有漠刀绝尘；希望每天早上醒过来看见的人，也只有漠刀绝尘。

　　他只想和漠刀绝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