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柘戊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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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嘿！”
尾尖骤然被失控得一捏，叫纪栾抗议出声。
他视线之外，略带阴翳的眼神收敛了些。开口时，散漫的语调听不出端倪。
“你今天来得很晚。”
“今天有事。再说，也就晚了一点儿，别乱扣锅。”
“什么事？是你那个小徒弟的事吗？”
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长尾撩绕，似是漫不经心。
“算是吧。他受了点伤，我多照看了一会儿。”纪栾随口答道。
四年相处下来，很多信息早就被巫煜寒不经意地套出来了——就比如他有个徒弟。
但这也不算什么会暴露身份的关键信息，所以他也没费心瞒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巫煜寒好像对他这个徒弟额外上心，有事没事就会问两句。
问就问呗，反正他们也不认识。在巫煜寒眼里，他是萦泽里一个氏族衰落的妖修，徒弟自然也是个小妖，即使顺口多说两句，又能暴露什么呢？
比起来，总是避而不答才显蹊跷吧。
“是吗。”巫煜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视线被垂下的眼睫遮挡，“你倒的确，是个好师尊。”
一天之内被两个人说了同样的话，纪栾有些奇怪地回望他一眼。
这里暗金暗红的色调格外衬他。
被薄纱团拢住的烛光，随青年前倾取酒的动作，照亮了那张美到妖异的脸。黑发垂散间遮了些面容的棱角，如果有人此刻拉开门，大抵会把他当作这间花阁里最绝色的美人。
只是随后那个倒霉鬼就被斩去手脚吊起来，亲眼看着自己的躯体在魔气之下一点点溃烂。
而这位“绝色美人”则会站在面前，笑盈盈地问：“还觉得我美吗？”
......参考原文第三章第七节。
“还在想你那徒弟？”
纪栾一个哆嗦回过神，正对上巫煜寒放大版的脸。
他不知不觉间靠得很近，手捏在纪栾喉颈。
“他若伤得重，甚至叫你在这儿也时刻惦念着，不如早些回去吧？”
“啊。这薏陉丹也给他治伤吧，好叫你宽心。”
纪栾看他温温柔柔地拿出一个小盒子，嘴角抽了抽。
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不管哪一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要是真回去了，后面不知道要怎么被这兔崽子折腾报复。
“没想他。他也用不着这个。薏陉丹是为了养你经脉才让你买的，你......”
纪栾突然顿住了，看着盒子上的一抹殷红。
“......你是买的，对吧？”
巫煜寒笑而不语。
“巫煜寒！”纪栾两眼一黑。
“你不会是杀了人抢的吧？”
巫煜寒一脸无辜。
“我去晚了嘛。东西已经被拍卖了，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让阿宣失望啊。”
哦哦哦怪我咯？！！
纪栾气到大笑一声。
可以啊，千叮咛万嘱咐“小心低调”，这位祖宗转眼就杀人越货去了。
纵然知道巫煜寒是个杀胚，纵然知道魔界之中养不出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再怎么样！他纪栾悉心教导了四年，把自己当束着野马的缰绳般一勒再勒，从不奢求能把巫煜寒束成个正人君子，总希望他不至于像原书中那般残暴嗜杀。
原来都是无用功！
纪栾一瞬间无比失望。
猼狸用力从手心里挣开。从没见过这个眼神的巫煜寒，怔愣后将它一把拽得更紧。
“我听了你的话......”
听他的话，没惹事。得知薏陉丹已被拍下后只是去找了买家，耐着性子用三倍的价格买下来。是那几人贪心不足，收了钱还想杀了他夺回丹药，他才——
“你就是这么听我话的？！”
猼狸将他的手狠狠打开，尾巴扫过桌面，酒盏“啪啦”一下砸碎在地上。
巫煜寒未出口的话顿在嘴边，一片沉默里，眼神慢慢阴翳下来。
“……呵。”纪栾说不出这失望是对巫煜寒，还是对曾经抱有希望的自己，总之是觉得糟糕的心情一坠再坠，终于到达了谷底。
可又能怎么办？他闭眼顺了两口气，想着还是要先帮男主收拾烂摊子。
“你杀了几个人？在哪儿杀的？怎么杀的？何时杀的？”
巫煜寒挑起一边唇角，可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关你什么事。”
桌上的盘盏被哗然推散，葡萄滚了一地，纪栾在狼藉中只觉得火快窜到天灵盖：“你找死是不是？你要是想被巫煌弄死趁早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浪费你的时间？我算什么，让你姬宣隔几日才屈尊降贵来看那么一眼。”有点失控的手又掐上猼狸咽喉，巫煜寒眼底微微发红，神色寒戾。
“又或者，是你算什么？”
“你不过是我养的一个玩意儿，是被我烙了印记的所属物，是我的东西！”
被银钩拖拽的感觉再度浮起，很久都没再体会到这种被操纵感的纪栾发出一声闷哼。
巫煜寒这些年不是没有和纪栾争吵过，却从来没有用契约这般强行地进行压制。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弱小，对纪栾的挣扎只手可挡。
理智想让手指松开，可对上猼狸警惕恐惧的视线时，又骤然失控地缩紧。
......总是这样。
总是这种暗含警惕的眼神，无论自己表现得多正常、多乖顺，他却从来都没相信过。
而当自己表现得暴戾、阴狠，却又仿佛能从他脸上看见“果然如此”的神情。
为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认定我生性如此，为什么要露出失望的眼神？
如果当初承诺以性命守护我，为什么甚至连真名都不肯说？
如果能在提起别人时露出那种神情，为什么不能也这样对着我！
一根毒针突然从窗外破空而来。巫煜寒的手猛然一提，叫纪栾险险避过。再回头看向窗外，杀意毕现。
他留了那几只臭虫半条命，却追来了更多的苍蝇。
正好。
“等下！等下！”
纪栾顾不得生气，扑到巫煜寒手臂上。他们正在窗口，血月遥遥高悬，照亮在这一方明窗，和重楼之下一群穷凶极恶的追杀者。
“别再惹事了！跟我回去——”
巫煜寒的回答是一声冷哼。他踏上窗棂，周身魔气漩成道道风流，忽而又回头，对纪栾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想知道我杀了几个人吗？”
“现在开始数吧。”
说完这句，他的身影骤然从窗口消失。
等纪栾扑到窗前，巫煜寒已经绞杀进那黑压压的一群人中。
赤着脚，身形鬼魅。反扭锋刃随手捅进一人胸膛，当对方问他是谁时，不仅笑着报出自己的名字，还斜挑起眼睛，看向遥遥窗口处的猼狸。
“五。”
他这样比着口型，然后拧断对方的脖子。
纪栾觉得脊柱都在泛凉。
一言不合就发疯。
一言不合就发疯！！！
怎么有这么疯批又难搞的男主啊！！！
来不及犹豫，他也从窗口一跃而下，在空中变换出近人高的成年兽型。
黑色猛兽落在巫煜寒背后，扇飞一根刺来的冷剑。
对方来了几十个人，从现身起就引起了躁动。魔域的暗市就是个炸药桶，锋刃出鞘的声响好比火星，几个眼神间就能擦出一场大火。
几片碎瓦砸进了赌坊，当即从门里飞出四五种兵器；这四周群楼之上，到处都是从窗边探出来看热闹的人影，有咒骂有尖笑，还有那半醉的魔妖混种把长桌一掀，也不顾是在打什么，抡起重锤就跌撞着闯入战局，见人就砍。
以这批追杀者为中心，混乱很快蔓延扩散。残破的红绸像火苗一样从空中飘坠，纪栾甩开落在头上的一片，对巫煜寒低吼：“马上！跟我！回去！”
他一连撞开几人，为巫煜寒破出一条路，但那半身浴血的青年却背过身去，长臂利落划开一人胸腔，语调高亢兴奋：
“二十七！”
他妈的。纪栾暗骂一声。
前面是乌泱不见空隙的暴.乱战场，身后不知何时竟真燃起大火，两侧高楼上还有人尖笑着往下砸酒坛，曈曈火光暴涨。
这鬼地方全他妈一群神经病！
还就属他认识的那个最疯！
黑色巨兽几步窜上前去，叼住巫煜寒衣襟将他甩到自己背上——此地狭窄弯曲，处于半坡之上，前面人群暴动拥挤，身后大火势旺，两侧楼基一旦烧塌即刻便会堵塞，届时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心思一动，他当机跳到人群之上，借着楼阁窗槛辗转腾挪。
这不是容易的事。
脚下刀枪剑戟横飞，两侧群楼之内也不太平，还有些人同样抽身到半空相斗，相比下面绞肉机般的血腥漩涡，这里的战场也就是松散了些而已。
更麻烦的是，巫煜寒依旧不消停。
纪栾叫浓烟血雨糊了一脸，几次险些被流剑刺中，终是忍无可忍地吼起来：“你是不是想要我们俩一块儿死？！”
巫煜寒顿了顿，这才在猼狸身上盘腿坐好。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在纪栾察觉之前，一把捉住了偷偷缠向巨兽的铁链。斜睨过去的眼神如修罗再世，叫偷袭者定于原地血液倒流。不过毫秒之后，魔气顺着长链刺进胸口，将那人搅成碎片。
也不知花了多久，这瞧着不长、却叫纪栾几乎脱力的窄巷终于接近尽头，正要松口气时，他突然看见一只黑色的马蹄。
坡道尽头，踱出一片黑骑。
有恐惧的尖叫划破长空——“柘戊骑”，人群死寂了一瞬，然后像油锅一样暴沸起来。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坡顶淋下。
那些长箭上燃着星星磷火，却能压制住炽盛的金红火苗。
随大火一并熄去的，是整条巷子里的声响。
一开始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众人奔逃求饶，但箭雨绵长不绝。那磷火沾染皮肤后似乎能一路烧附到魂魄之上，越来越多人开始没有声息。
片刻之后，此处尸横遍野，一片寂静。
最后只剩下在横尸中站着的一人一兽。巫煜寒缓缓放下挡住纪栾的袖襟，与黑骑之首的铁面具相视。
漫天箭雨独独绕过了他。
柘戊骑是巫煌亲卫，此行的目的非常明显。
铁面具勒起马头：“少主，城主有召，请吧。”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柘戊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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