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纪莫cp ...
-
第十一章
午后暖阳穿过漱漱竹林，照在一只冰凌剔透的玉碗上，折出一小片淡蓝色的光斑。
一只清隽的手将碗执起，抵至唇边。碗缘将丰润的下唇压出一道浅浅的凹痕，褐色的药液微一晃动，就把那两片微微泛白的唇瓣染上盈盈水光。
因重伤而昏迷数日，面容中仍显几分病弱憔悴的青年眉头紧皱。他胸前衣袍微散，动作间依稀露出匀亭的骨肉，以及腰腹间层层缠绕的纱布。
“啪。”
璇英对着纪栾后脑扇了一掌。
“抿一下叫喝药吗？！给我喝完！”
纪栾苦着脸又把碗拿起，猛灌了两口药。
他从小到大最受不了苦味，连闻到药渣的气味都想吐。这两口益元参汤把眼泪都逼出来了，他捉着袖子狠狠抹了两下嘴，哀怨地看着璇英，眼神里清楚写着几个大字：
——您别来了行吗？
他醒来四天了，每天早中晚都被璇英盯着喝药，一喝就是三大碗，苦得他灵魂出窍——这是人过日子的吗？！
璇英往他嘴里塞了颗蜜枣，秀眉一扬：“别看我，看也没用。谁叫你傻到用肉身去挡，把自己伤成这样......以往耍着性子不喝也就罢了，这几日的药你一碗也别想逃。”
她已经痊愈了，惯知纪栾的性子，索性亲自来看着他喝。
丝丝甜味在舌尖上泛开，纪栾觉得自己又勉强活过来了，他懒洋洋的向后一倒，靠在竹榻上。
“师兄快回来了吧？”
“是，昨日宗主传回灵符，说已取到了归盈莲露，不日便回。”
璇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纪栾盯着竹叶间跳耀的光点，微微有些失神。
那日他浑身是血地被莫桓暄带回曜陵，着实是把全宗上下都吓了一跳。
狱剶不愧是上古邪物，最后那搏命一击的威势是其次，真正要紧的是借机渗入的阴毒。此毒不仅奇诡难解，更盘附在心脉，稍有疏漏就可能留下后患。师兄见余毒难缠，决定亲自去南圻海的药古仙岛，换取据说可解万毒的归盈莲露。
南圻海迷障重重，想要找到药古仙岛更是得踏过不少险境，纪栾担心得紧，醒来才四天，却已经抓着璇英问了好几回。
本来028要是在，他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偏偏在他昏迷这段时间，全局系统突然修补升级，028只来得及留下一条留言，就被迫抽离回了现实世界。所有自动预警、剧情触发功能都被暂停，纪栾对男主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心里实在没底。
更别提烦心事还不止这么一件——狱剶没了。
璇英顺口提起这事的时候，纪栾惊得快从床上弹起来——“什么？碎成渣了？”
“我还挺惊讶的。杞榆城外的几座山都被宗主的剑意荡平了，它还能留些残骸，倒真不愧是曾经的佛门至宝。”璇英答道。
纪栾头重重一磕，眼神涣散：救命，狱剶可是《破天III》中一切的开端，这是要让第三条剧情还没开始就崩盘的节奏吗？！
这两天他心里总惦记着这事儿，连饭都吃不下。他迫切需要问问028该怎么办，可怎么等028都不回来。
现实世界和任务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巨大，028脱离任务四五天，现实中应当才过了几个小时——但是几个小时也够了吧？！升级个破系统到底能要多久啊？？
他闷闷地咬着蜜枣，心里第一万次郁闷长叹——028你快回来吧吧吧......
***
......果然，一提到宗主，就又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憔悴的青年怔怔地望着虚空，心神像是飘去了南圻。
璇英借着收拾药碗的动作，掩住了眼底的一丝心疼——好虐！
好虐！
落梅峰上女弟子占了八成，按纪栾的话说，这个峰头就是整个曜陵宗的豆瓣八组。他知道自己是八组的重点讨论对象，但他不知道的是，妹子们不仅讨论他如何人帅心善惹人怜爱，更讨论他如何专情宗主痴心不改。
璇英第一次推开“纪莫cp”的大门时，心里涌起的惊涛骇浪不亚于发现七尺高的鼎昭峰主竟会和玄方宗的静蓉仙君玩第四爱。但她听大弟子细捋了一边cp史后迅速判定——这就是赤裸裸的真相啊！
让整个山头嗑生嗑死的“纪莫恋”始于十几年前，纪家少主在芜慈秘境中遭魔修偷袭，巧被同于秘境中历练的曜陵首席相救，那一剑如长虹贯日，不仅戳死了魔修，更狠狠戳进了小少爷的心里。堂堂纪家少主放着家族里几位元婴大能不拜，却在辰栖殿外长跪三日，终是打动了决意不再收徒的淮乐仙尊，拜入主峰成为莫桓暄的师弟。
在曜陵修行的十余载，人人都知道纪栾是莫桓暄的尾巴。他会在莫桓暄与石引蛛缠斗时毫不犹豫的跟着跳进虫窟；会赌上自身清誉为遭人陷害的莫桓暄作保；会在莫桓暄神魂离体时一人血战三千魔蝠，饶是遍体鳞伤却仍将师兄肉身护得周全。
众人皆赞曜陵门风优秀，师兄弟间情谊深厚。可当芃槿仙子羞中含怯地邀请纪栾去玄方宗赏樱，而他却选择陪莫桓暄进剑灵渊取本命剑时，落梅峰上的女弟子们才终于悟了——那是爱吧？
那些不甘落后的追赶，生死与共的守候，全心全意的信任，怎么看，都！是！爱！啊！
师兄弟间的禁/断之恋已经足够扣人心弦，更别提其中一方还是一心向道的无情仙尊！
那样灵动俊秀的世家公子，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他数十年如一日，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最不可能给他回应的人，多叫人叹惋，又多叫人怜爱！
是，清洹仙尊是对纪栾比任何人都亲近，但他以无情入道，怎么可能自断仙途。这注定无疾而终的单恋，连名字都那么合适——寂寞（纪莫）。满峰的姐妹看着他俩相处的小细节，只觉得是在玻璃渣里捡糖，有时候感觉被糖甜到了，再一细品，发现居然还是玻璃渣！
纪栾时常疑惑，为什么落梅峰上的师姐师妹们看他的眼神总不对劲。就像那次，他随口约了师兄一道儿去藏珍阁，在山门等了许久，才知道师兄被仙盟急唤不能来了。他当时在脑中和028下棋被杀得节节败退，正是郁闷，回复也慢了半拍。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几位师姐满脸写着疼惜，围上来安慰他。
纪栾猫猫迷惑：这有什么好安慰的？？
于是他笑着说，“无事，下次再邀他同去便是了。”
可她们有眼睛啊！
全宗上下无人不喜欢的宝贝师弟低垂着头，明明难过得半晌才出声，却仍说自己无事，还卑微地期盼着下一次相约。而那天！可是春巧节啊春巧节！雍国最有名的民俗之一，便是在春巧节这天约心上人一同出游，若对方同意，便算是成了一道锦绣姻缘。宗主出身雍国皇室，岂会不知纪栾此举心意，可却是如此结果......
纪栾这“强掩失落”的笑容一露出来，直接把几个师姐逼出了泪光，有一位甚至哭出了声——虐文照进现实，完全顶不住！
前些日子纪栾一改常态，足有两月没去找宗主。姐妹们都以为他是被伤了心，或是想开了，但无论是哪个原因，能见他不再飞蛾扑火，总是让人宽慰的——谁知一转眼，他就为了救宗主差点连命也不要。
璇英轻轻解开纱布，底下模糊的血肉叫她鼻子一酸——她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怎么就吃了这种苦呢。
纱布粘连着伤口，掀开时疼得纪栾倒吸几口冷气，哼唧着抱怨：“姑姑，疼......”
这一声“姑姑”唤得璇英几欲落泪，想起她险些再也听不到这声撒娇，一直梗堵在胸口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还知道疼？我知道你心悦宗主，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犯傻......”
纪栾看着纱布上粘连的血肉，疼得脑壳发昏，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一边抽气一边问。
“什么？”
璇英自知失言，早止住了话头——他身子还伤着，眼下，就先别再叫他心伤了。
“......没什么，换药吧。”
***
几枝竹叶被风吹的轻晃，叫挡于其后的侧脸微微显露。那双永远冷静淡然的深眸，此刻却陷入失神。
莫桓暄站在竹林径外，脸上第一次露出算得上是惊愕的神情。
他刚从南圻赶回，忧心纪栾伤势却又不想扰他午憩，所以敛了气息，想安静看他一眼。
......却是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莫桓暄伫在原地，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纪栾心悦于他？
纪栾，心悦于，他？
这一瞬间，往事排山倒海般卷席而来。无数片记忆幻影中，他惊诧自己居然记得与纪栾相处的每个细节。
被他救下后大声追问名字的模样；跪得摇摇欲坠，可看见他时眼睛都亮起的模样；赖在辰栖殿不走，趴在桌上看他处掌外事，最后却等到睡着的模样......
这些纪栾绕在他心头，一声一声，又轻又软地唤他师兄。
他忽然想起那天抱住纪栾时，他躲闪的眼神，和那张泛红的脸。
而后来那句带着泪光的质问——问他有没有心，真的只是因为觉得他对酒伶无情？还是也含着怨，怨他冷漠愚钝，视而不见一颗真心？
还有酒伶扑至时，那决然的一挡。原来......
不曾说出口，也不曾敢深究的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纪栾心悦于他。
周身滞住的血液开始缓慢流淌，心跳声震耳欲聋。
另一个早深埋于心底，却更让他不敢直面的问题被热血浇灌，开始如春生新蕊蠢蠢欲动。
可未及它发芽，胸口的锐痛就叫莫桓暄连表情都空茫了一瞬。
从左手腕心一直到心口，一条长长的黑线若隐若现。这是师尊亲手打入的“缠思”，助他克情克己，坚守道心。二十多年来，这根缠思第一次现出本形。
锐痛像一块寒冰封住了沸腾燥涌的血液，驱退了他不敢思索的疑惑，更凝固住浪潮般打向心头的欢喜。
莫桓暄独自站在无边冰面上，四周茫茫。
师尊和他说过，修行乃如渡海，海面上七情六欲总是潮涌，稍有不慎便被吞没，只有冰封一切，才能走上得道之路。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前行，身后的路都结成冰。那些怨憎、哀痛凝固在身旁，他平静地走过，从未侧首。
只有这股想要拍打在脚边的欢喜，第一次让他有了驻足的冲动。
可师尊还说过什么？
仙去之前，淮乐师尊用命缘为放不下的两个徒弟算了一卦，卦文封于锦囊，留给了他。
囊内两张短笺，一张写着“此间动荡，逐命当定”，另一张写着“情字难解，命中大劫”。他修无情道，这后一张，只可能写给纪栾。
他系着纪栾的情，便也......系着纪栾的劫难吗？
被刺破的染血长衫，蓦地浮现在眼前。
心跳沉寂下来，莫桓暄闭了闭眼。
脚步声渐渐靠近，是璇英扶着纪栾回殿内歇息。
他不眠不休地赶回，一心早些见到的人就在那里，只差几步就能相见。
......
纪栾谈笑间转过弯处，视线不经意地一瞥。
前方竹影轻晃，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纪莫cp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