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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之一 ...

  •   夏日午后,艳阳高照,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茶亭酒肆的伙计都摇着蒲扇纳凉,懒于招揽生意。一行车马缓缓进城,向王宫方向驶去。马蹄很有规律的敲在青石路上,声音不轻不重,车上的竹帘半卷,一位中年男子微探出头看着外面的光景。这十几年来雪域风貌大变,凉穹作为首都,繁华更甚,远非昔日可比。一眼望去,屋舍高大华美,比邻而立;行人衣着光鲜,从容安闲,颇有天齐当年的景象。
      不知不觉车马已进了王宫,从侧门进去沿马道穿过前庭,直奔后宫。到了寝宫门前,车子一停稳,几个人就自己掀帘子下来了。门口的侍卫赶忙行礼:“王后!”
      薛慕云摆摆手,迈进门槛,只听里面一阵喧闹:“是王后回来了吗?”却是几名侍女迎出来,为首的正是侍云。她虽已嫁做人妇,但一直没离开王宫,风千动和薛慕云贴身侍女都归她管辖,也是一名小总管了。
      侍云一见了薛慕云,忙忙的吩咐:“小霭,快去请陛下回来,小雾,去请两位王子过来。”一面随着薛慕云进了屋,服侍他换了衣服,口中还唠叨:“王后一去大半年,人都瘦了一圈,那些小子肯定路上又偷懒。”
      薛慕云笑道:“没有没有,他们跟我一路奔波,也是辛苦的很,你就不要责怪他们了。”
      侍云说:“那里累着他们了?都是王后太好说话,他们才作懒……”
      薛慕云笑一笑,也不驳她,随手接过侍女捧上的茶就要喝。侍云赶忙接过:“王后别喝这个,这是给两位王子备的冷汤,拿井水冰过呢。”一面吩咐小丫头去泡热茶,一面又斥那侍女:“大热天王后一身汗赶回来,你怎么拿这个过来?我怎么嘱咐你们的?幸亏我在跟前守着,要是离开了你们还不定闯什么祸。”那侍女低头垂手,不敢说话。
      薛慕云笑着摇摇头:“一点小事,算了吧,别难为她了。”
      侍云这才说:“下去吧,以后记着。”
      正说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来,见了薛慕云都喜出望外:“母后!母后!”一边一个贴上来,抱着腰搂着脖子,亲密无间。薛慕云把他们抱在怀里,满眼宠爱:“拂雪又长高了,追云也结实了,这些日子有没有淘气惹事?”
      只听一人在后面说:“他们俩要是不淘气,天都能塌了。”原来是风千动到了。
      两个孩子赶忙松开薛慕云,规规矩矩的行礼:“父王!”
      薛慕云含笑迎上去:“孩子么,淘气也难免的。”
      风千动顺手搂住他的腰,仔细端详:“出去这一趟,又黑又瘦了,我早说我去,你非要去。怎么回来也不先打个招呼?”又拉他坐下:“吃过午饭了么?”
      薛慕云跟他并肩坐下,应道:“嗯,吃过了。”看到两个孩子偷偷看他们,还挤眉弄眼的,于是说:“你们先下去吧,下午不用去读书了,也别乱跑,晚上过来吃饭。”
      拂雪一听,忍不住问:“真的?那太好了。”
      追云轻轻扯了他一下,上前说:“多谢母后,母后一路劳乏,孩儿就不打搅了,晚上再与王兄过来请安。”
      薛慕云轻轻点头,看看他们,心中不胜感慨。拂雪名义上是风千动的长子,实际上是明枝不知跟谁生的。算起来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长的高大壮实,憨直可爱;追云是薛慕云在鹿远拣回来的养子,并没留下什么身世线索,如今也有十三岁了,不过跟拂雪完全相反,身体瘦弱,又在娘胎里受过伤,一只脚有点跛,但是非常聪明伶俐,而且容貌秀美,隐约有几分魅影当年的样子。这些年薛慕云和风千动把他们抚养长大,从没透漏过他们的身世来历,就当自己亲生的一样。

      “这次出去怎样?我看上次来信说是海应城那边似乎有事?”风千动的话让薛慕云回过神,他神色也严峻起来:“不错,海应那个相木城主有很大的问题。我们还未到那里时就听到些风头,总没落实,高先生怕有危险,就要先去打前站,我就扮做随从跟去了……”说到这里风千动眉头一皱,手臂收紧了些,但是没打断他的话。薛慕云又继续说:“到那之后,果然受到十分隆重的接待,歌舞大宴比咱们在凉穹办的还丰盛,小宴更是闻所未闻,竟是用美貌处子做盘子,以珍珠宝石做点缀,送给高先生的礼物足足装了三大车,别的不说,单是一块海底绿玉山只怕价值就在万金以上,还要给他在那置办私宅。高先生连吃带拿,照单全收。”
      风千动“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小齐什么脸色?”
      薛慕云一怔,也笑了:“小齐看他在那些‘盘子’上大动手脚,脸都绿了。相木还以为是对他招待不周,又叫了几个女子去陪他,气的他推说身体不适,早早退了席。第二天高先生脖子上就多了几个齿印。”
      风千动哈哈大笑起来。
      薛慕云忙收起笑容:“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风千动说:“好好,你继续说。”
      薛慕云说:“夜里我偷偷溜出去在城里转了转,许多百姓茅屋寒舍、生计艰难,而相木在海边盖的私邸却比王宫还豪华,养了大批妻妾娈童。等我到了之后,那相木又是另一副嘴脸,衣食仆从都很俭约,跟我大谈民生不易、王恩浩荡等等。带我去巡视百姓,只见一片盛世繁荣。我看他这样只怕根基不小,也没揭破他,所以写信跟你说个大概,就尽早赶回来了。”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这一次出去巡视了八个城,有五城主及主事奢靡腐败的,海应是最严重。雪域百姓才过了十几年富裕日子,现在没了天灾,又有人祸,真是让人痛心。”
      风千动搂住他说:“这几年雪域富裕,又没了神的约束,他们自然生出骄奢淫逸之风。眼下要先把这个相木解决,他这么下去只怕要激发民变。”
      薛慕云皱着眉说:“那我再去一次,把他铲除!”
      风千动按住他:“不忙,他能做早这样,朝中一定有不少大臣勾结。要先除掉他的这些靠山才能彻底铲除。”
      薛慕云深深叹了口气:“那要尽快去做,多耽搁一天百姓就多受一天苦。不过最好是有办法能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像相木都在海应盘踞近十年了我们才发现,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残害!”
      风千动安慰他说:“以后一方面要完善监督机制,一方面也要给他们些事做,这是要长远安排的事,不能急在一朝一夕。”
      薛慕云揉揉眉心:“治理一个国家也真是不容易,这些年虽然没有战乱,可我总觉得比那些年打仗时还累。”
      风千动在他额角吻了一下,轻声说:“勤苦我的王后了,今晚好好给你解乏。”
      薛慕云推开他:“我在跟你说正事,怎么这么没正经,让孩子们听见像什么。”
      风千动笑笑说:“我说拿安神木屑给你泡澡解法又怎么不正经了?”
      薛慕云瞪他一眼,别过头去。风千动又搂住他贴上来柔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有些事你生气着急都没有用,只能一步步去做,不是么?”
      薛慕云回过头,看看风千动,他只有比自己更辛苦的,还要照顾自己,心中有些愧疚,点点头说:“我明白。”

      到了晚上吃饭时,薛慕云对两个孩子还是亲热温柔,并不露出一点烦恼的神色。风千动只在一边笑着摇头,说他把孩子都宠坏了。而没有人知道,这平实温馨的晚宴之后,即将掀起一场风暴。

      从第二天开始,风千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彻查朝中大臣,短短一个月中,跟相木有牵连的竟查到上百人,而这才仅仅是开始。海应是个新建的大城,水土肥美,物产丰富,但是当地百姓却一贫如洗。相木搜刮的大笔钱财自己挥霍和收买各级官员只用了一少部分而已,更多的哪去了?风千动意识到这背后有很严重的问题。

      相木已经落网,但他拒不交代钱财去向,风千动本欲亲自去审理,但是雨季到来,圣河水泛滥,修筑堤坝、疏散百姓等事忙的不可开交,凉穹离不了他。他又不想让薛慕云自己去,一则担心他身体过于劳累,二则薛慕云脾气太直,这个案子的曲折又多,很容易被人钻空子利用了。要说高清潇去办理,也无不妥,只是高清潇一直是以王的谋士身份出现,突然委以重任,又怕压不住场面,毕竟这里面牵扯的位高权重之人太多。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办法解决,只好先搁一搁。薛慕云几次提出要去,都被他搪塞过去,这几天也有点不痛快。

      好容易盼晴天,暴涨的水眼看渐渐退了,风千动也松了口气。这天午后,他正在书房批阅奏章,内侍禀报:“两位王子求见。”
      风千动停下笔,眉头微皱:“叫他们进来。”
      不一会拂雪和追云过来了,风千动说:“你们有什么事?”
      拂雪说:“儿臣听说海应前城主盘苛百姓,贿赂朝臣,父王又忙于治水,儿臣和王弟想替父王分忧,去海应办理此案。”
      风千动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是追云出的主意吧?”
      追云上前一步:“回父王,是儿臣的主意,不过也是王兄有意为父王、母后分忧。”
      “哼。”风千动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过了半晌才说:“你们以为那是去打猎玩耍吗?连你们母后去我都不放心,何况你们。”
      追云说:“父王教训的是,我们自然不能跟父王母后相比,不过请高师傅带我们一同去,凡事都请他拿主意,我们也能学到一些。”
      “不行!”风千动想也不想就回绝:“这件事非同小可,万一有什么差错,你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父王。”追云一点也不泄气,继续说:“父王十五岁登基,至今历经雪域巨变、熙家叛乱等事,都是亲力亲为才有雪域今天的繁华,我们虽然不能跟父王相比,但是总要学着做点事才对得起父王母后用血汗铸就的雪域王朝吧?”
      风千动心头一跳,盯着他半天不语。不错,说起来拂雪明年就够十五岁了,都是可以即位的年纪了,现在还不放手让他们学着做事,要等到什么时候?今后雪域越繁荣,一国之主要面对的事物就越多、越麻烦,不给他们足够的锻炼,将来也难以驾驭整个国家。不过可惜的是拂雪这个孩子聪明才智远不比追云,但是追云是养子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他又有残疾,只能把王位传给拂雪。他们两个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厚密自然不用说,但是追云这个孩子太聪明,有没有别的想法很难说。现在他主动要求去办事,到也是考察他们的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风千动说:“说的到是不错,不过我要先考验一下你们的功夫:你们的母后在凉阁小憩,你们能在三招之内让他从塌上起身,就算功夫过关。”
      两个孩子大喜,齐声说:“遵命。”

      出了书房,拂雪说:“王弟,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求父王容易答应,而不是求母后?”
      追云轻轻笑了笑说:“母后一向宠爱我们,如果是出去玩耍,他多半就答应了,但是要出去冒险办案,他就不容易答应了。父王眼光长远,不易感情用事,所以父王比较容易答应。”
      拂雪挠挠头:“王弟你真聪明。”
      追云看左右没人,眼睛一眯,仰起头说:“那你要怎么样?”
      “嗯,对了。”拂雪停下来,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嘻嘻的说:“这样行吧?”
      追云有点不满意,抿抿嘴唇说:“等会过了母后那一关,你还要再亲一下喔。”

      炎热的午后,整个花园仿佛都静止了,连树梢都没有一点摇动,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唱着歌。凉阁建在园里的小山背面,笼在树阴之下,倒是比别处凉爽。此刻只有薛慕云自己半躺在塌上和衣而眠,垂下的一只手里还握着书。
      两个孩子悄悄商议一会,拂雪先悄悄绕过去,追云沿着他的路线跟在后面。来到凉阁里,拂雪忽然冲出来,“嗨”的一声,一掌向薛慕云腹部劈过去。不料离衣裳还有一寸远的时候,就觉得手腕一痛,被薛慕云用两个手指钳住了。他赶忙又挥出另一只手,拍向薛慕云胸前,薛慕云抬手一拂,衣袖卷住了他的手臂,顿时一动也动不了。薛慕云横肘在他腰上一撞,拂雪“哎哟”一声,软趴下来。口中嚷道:“母后,我认输啦。”
      薛慕云轻轻一笑,松开手放他去,仍是合眼假寐。过了片刻,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由的暗暗奇怪:这两个孩子一向是在一起的,怎么拂雪来玩闹,追云却不见踪影?正想着,忽然脖子上被人吹了口热气,一只手顺着他领口滑向胸膛。薛慕云连忙起身说:“风,不要闹!孩子们还在呢——追云!怎么是你?”
      追云赶忙抽回手,向薛慕云扮个鬼脸:“打扰母后了,我们跟父王打赌呢,这次赢啦。”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薛慕云目送他跑出凉阁,跟拂雪两个走远,摇摇头自语:“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淘气了。”

      到了晚上,薛慕云听说风千动答应让他们去办理海应的案子,大吃一惊,饭也不顾得吃了,一口驳回:“绝对不行!你根本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多么危险,竟然让两个孩子去办案,太草率了!”
      拂雪刚要开口,追云悄悄扯了他一把,他又低下头了。
      果然,风千动开始摆出道理来耐心说服薛慕云,薛慕云渐渐闭了口,算是默许。

      是夜,寝宫里,薛慕云只着了里衣坐在床头,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身后,风千动正拿了干布替他擦拭。原本这正是两人轻松谈笑的时刻,今夜却显得沉闷。风千动到是神色如常,薛慕云有些凝重。
      过了半天,薛慕云终于开口:“你是,有什么缘故吧?”一起生活多年,他对风千动的言行之意也早就了解的尽熟了。
      “嗯?”风千动手上一停,侧头看他。
      薛慕云没回头,继续说:“你对两个孩子……不放心?”虽是疑问的意思,却是肯定的口气。
      风千动轻笑了一声,应道:“是,把这王位交给他们,自然要有番考较,不能草率而为。即使是亲生儿女,也是一样的。以往让王子亲自去取雪芝便是手段之一,所以你不要担心,我非因为他们不是我亲生的才不放心。”
      “我知道。”薛慕云眉头微皱:“可这危险也太大了。”
      “相木已经伏法,怎么审,那要靠高清潇。另外,海应城外五十里处就有驻军,海、路各三十万,凭他们两个的印鉴,可以各调十万——还有多少危险?”
      薛慕云手微微一紧,去抓身下的被褥,却被风千动握住。暖意从他的手掌透过来,薛慕云终于回过头去,眼底仍是有挥不去的担忧:“他们一向在我们的庇护下,就像雏鸟一样,骤然去经历这么大的风雨,实在……”说到最后,还是妥协了。

      此刻,静谧的少安宫里灯火已熄,追云躺在自己的床上,目光炯炯,手中握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盘。帐子里一片漆黑,指尖却清晰的描摹出那上面刻的一个“熙”字。又回想起两年前那个疯婆子的话语:“你不是王亲生的!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出发头一天,东西都收拾好了,风千动也教导了一番,又跟高清潇商议一些意外应变之事。追云和拂雪两个忽然拉着薛慕云,向风千动请求:“父王,今晚我们想跟母后一起就寝。”
      风千动刚要张口,薛慕云已经答应下来:“好,那风跟高先生去偏殿歇息吧,你们也好仔细打算打算。”
      风千动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对两个孩子说:“夜里老实些,别吵了你们母后休息。”
      拂雪和追云欢呼着答应,簇拥了薛慕云去沐浴。寝宫的浴池是整个王宫里最大的,他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耍嬉闹,长大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再来了,今天好不容易过来,又是快要出远门做大事了,薛慕云也就放纵他们痛快的玩闹一次。
      换下衣服,拂雪就迫不及待的跳到水里,健壮的身体像只小老虎似的,一会游水,一会钻到水下不出来。追云腿脚不灵便,就待在薛慕云身边撩水泼他,拂雪反击的时候他就躲薛慕云身后。看他们玩的开心,薛慕云也不阻止,直玩到快半夜,三个人都有些困了,这才回房睡觉。
      拂雪躺下不多会就响起鼾声,追云却粘在薛慕云怀里要说说话。
      薛慕云轻轻扇着扇子,低声说:“嗯,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
      追云垂了眼睛,扯着薛慕云的衣袖抠上面的刺绣花纹,沉默一会才说:“也没什么,前些天在外头看了本杂书,上面有个故事,孩儿看了很是不解,所以要来问母后。”说着抬起头来撒娇似的说:“母后可不要告诉父王和先生啊。”
      薛慕云宠溺的摸摸他的头:“知道,看本杂书又不是什么大事,说吧。”
      追云的目光微敛,慢慢讲起来:“很久以前,草原上有两群狼,他们经常争斗,彼此都想把对方致于死地。终于有一天,其中一群狼战胜了另一群,就把战败的狼全部咬死了,可是胜利的头狼在这群失败的狼的窝里发现了一只刚出生的狼崽,它就把这只狼崽叼回自己窝里,当作自己的幼崽养大了。”
      薛慕云一直静静听着,见他说到这停了,半天没下文,不由的开口问道:“后面呢?”
      追云迟疑了片刻说:“后面孩儿也不知道,不过孩儿奇怪的是,这战胜的头狼为什么要把敌人的幼崽带回来抚养呢?”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薛慕云的眼睛。
      薛慕云却没发现他的异样,思索了一会才说:“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不过照我的想法看来,两群狼的争斗无非了为了领地或猎物,这是成狼之间的矛盾,与幼狼并没有关系。而成狼之间再怎么争斗,幼狼总归是它们的后代,如果滥杀一气,必然会使种族灭绝。”
      追云想了一想,紧接着又问:“那它们不怕幼狼长成了之后报复吗?”
      薛慕云说:“这个,要看幼狼是被怎么教导的。如果成狼教给它的是怨恨,那么幼狼长大后很可能会报复;如果教给它仁爱,那它长大后也就不会执著于仇恨了。”
      追云听了这番话,久久不语。薛慕云见他不在追问,便合眼睡去。帐子外面的微光透过来,他的面孔分外柔和,追云忍不住抬起手轻触他的脸颊,又一下缩回来,闷闷的低了头。

      赶往海应的路上,拂雪发现追云跟往常不太一样了,很少跟他说笑,时常一个人发呆。拂雪以为他是担心应付不了相木的案子,就安慰他:“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我。保准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追云听了只是微笑,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不料到了海应,相木却一反常态,高清潇等人一审问,他就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年贪污敛财的诸多细节一一交代,连几本帐册的下落也都如实说了。不过三天,案子已经审的七七八八,这么下去,大约不用一月也就处理完了。
      这天夜里,高清潇跟拂雪、追云三人议事,其实也是风千动嘱咐过的,让他多看看孩子们说什么,见识、处事如何。
      拂雪先开口:“高师傅确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那贪臣俯首认罪,拂雪佩服的很,今后要跟师傅好好学学。”
      高清潇微微一点头,又看向追云。
      追云沉吟片刻才说:“高师傅,据我看来,这里面似乎有点蹊跷。”
      高清潇眼睛一亮:“二王子说说,有什么蹊跷?”
      追云挠了挠头:“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觉得先前他死不开口,现在又忽然全部招供,像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拂雪说:“那不是都交代出来了吗?难道账本也有假?”
      高清潇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不错,账本确实有假。”
      “啊?!”两个孩子一齐惊呼:“哪里假了?”
      高清潇拍拍案上的几卷册子:“相木招供的帐册除了藏在闻觉岛附近的那三册之外,其余的都在这里了。我大致看了一看,来龙去脉十分详细,所购的房产、地契以及金银珠玉,凡是在海应境内的基本都对上了,所贿赂交结的官员等也与王上查出的情况相符。但是你们看这帐册上的日期,从最早的到现在的,虽说册子新旧不同,但墨迹却看不出差别,似乎是每一时期留出了册子,最后才誊录上的。再就是账目进出,总不是一次敲定,难免有出入,这帐册上却没有丝毫涂改之处,岂不奇怪?”
      拂雪连连点头,追云却说:“如果是他们依照旧帐抄出来的,也不用涂改啊?”
      高清潇摇头说:“这是他们的私帐,并不是明帐。一来没有另抄的必要,反正是自己看的。二来这里头记的事,哪个说起来都是杀头之罪,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他又怎能再去找些人来抄录?”
      追云也慢慢点头,高清潇又说:“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帐册上有瓜葛的官员大都是王上查出来的,没查到的,只记载了少数无足轻重的小吏。”
      拂雪说:“那师傅是说,还有落网的?”
      追云替高清潇说:“一定有,而且还是重要人物,否则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造出这帐册。这帐册就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说到这里,他也悚然:已经查到的财物就已十分惊人,他们要掩盖的,又有多少?难道……
      高清潇赞许的向他点点头:“二王子所言不差。”
      追云微微低下头,又说:“那我们又该如何追查下去?”
      高清潇眉头一皱,慢慢摇头说:“现在并无良策,只好等闻觉岛那三本帐册找回来,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查。”
      正说着,齐禹勤匆匆赶来:“不好了,相木死了!”
      三个人霍然站起来:“什么?!”
      高清潇说:“怎么死的?带我去看看!”
      齐禹勤说:“狱医看过了,说是早就中了慢性毒,恰好是这时候发作。”
      高清潇听了,眉头紧皱起来。

      相木的尸体还放在大牢里,高清潇带了拂雪追云同去看,果然是死于中毒,而饭菜里都没查出毒药。另外,他死状没有痛苦,神态安然,好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一样。仔细想想,相木落网之后就一直被严密看管,他中毒或者说是服毒到现在身亡,所走的一步步竟是早就安排好的,怎能让人不惊异!
      “二位王子、高大人,眼下该怎么办?”协同办案的官员小声问。
      拂雪和追云都看着高清潇,他定了定神,问:“去闻觉岛取那三卷帐册的人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刚才没敢打扰高大人,正在外面候着。”
      “走,去看看。”
      不料,那差人却没取回帐册,他说:“小人带了五十个衙役在闻觉岛上找了一整天,可怎么也找不到相木说的那个石洞,无奈只好先回来了。”
      高清潇到没有特别吃惊,只是问他:“岛上情形如何?”
      差人说:“那里没有树木草丛,都是些光秃秃的石头,又硬又滑,难以落脚。隔海边不远,但只有一条石路可走,白天落潮时能过去,夜间涨潮就不能走了。”
      高清潇沉吟半晌,突然说:“既然如此,先不必去找了。相木所供认的情况跟已找到的帐册基本吻合,想必那三册也差不多。现在相木已畏罪自杀,首要的是先处理好剩下的事。”然后转向拂雪、追云:“二位王子意下如何?”
      拂雪连连点头:“就依高师傅所言。”
      追云问:“不知道剩下还要做些什么?”
      高清潇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向王上举荐新的城主管事等,再就是赃物如何处理,还要请示王。”
      追云说:“我觉得这些财物既然是在海应搜刮的,当然应该归还给海应的百姓,师傅觉得呢?”
      高清潇微笑着点头说:“不错,不过这笔财物数量巨大,一下分派下去会引起动荡,所以要从长计议。”
      追云若有所思:“哦,原来如此。那就依师傅的决定做吧。”

      回到行馆,高清潇就找出一双样式奇怪的靴子,追云和拂雪都围上去看,只有齐禹勤脸色不太好。追云看了一会,见高清潇在靴子底部装上许多圆形皮垫子,不由的问:“师傅要去闻觉岛?”
      高清潇点头说:“不错,现在相木已死,要察出真正的内情,只有去闻觉岛一趟,找到那三本帐册。”
      拂雪说:“师傅刚才不是说要先处理别的吗?”
      高清潇说:“事关重大,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我才那么说的。”
      追云说:“可是差役不是说在岛上没发现什么吗?何况现在天快黑了,海边已经涨潮,又怎么过去呢?”
      高清潇顿了一顿才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前次来海应时,就听到渔民中流传说闻觉岛一带闹鬼,白天没有踪影,有大风浪的夜里却人影幢幢。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但没有细究,现在看来,确实要夜里去才能看出个究竟。”
      拂雪忙说:“那我也去!师傅一个人太危险!”
      追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也去!”
      高清潇一摆手:“听我说,你们两个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
      “等会你们几个偷偷出城,跟齐师傅一起去城外的大营里调兵!”
      “城里不是有一万多城防兵么?为什么还要去城外调兵?”
      “傻孩子,相木在这里经营多年,谁知道城防兵里有多少他的人?”
      “那师傅等我们调了兵来再同去闻觉岛不是更安全?”
      “那样只怕打草惊蛇,再难找到他们的踪迹。你们别担心,我只是去探查一下,摸到底细就回来再做打算,不会有事的。不过你们记住,调五万路兵,一万水兵,到海应之后先封锁各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城!”
      “师傅……”
      “好了,就这样吧,我们赶快分头行动。”

      几个人在夜色掩护下悄悄出发了。高清潇打扮做一般的渔民,租了艘小船,悄悄往闻觉岛方向出发。齐禹勤带了拂雪追云往驻兵营地赶去,不料刚出去不到一里地,追云不小心从马上跌落,脚受了点伤,无法活动,齐禹勤和拂雪只好把他送回行馆,拿了他的印鉴再次出发。
      目送齐禹勤和拂雪离开,追云一个人悄悄摸出那块刻着“熙”字的玉盘,陷入了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阵喧哗,他吃了一惊,忙把玉盘收好,向外面喊道:“出了什么事?”
      本应该在外面侍侯的下人竟然一个都没出现,他心中一慌,边喊:“有人在吗?”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正要开门,房门“哐啷”一声被人撞开,一队人手持火把兵器冲了进来。
      追云倒退几步,又惊又疑:“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分做两队,从中走过来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那人虽少了一只眼、一条胳膊,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俊美的容颜,只是他仅剩的眼睛里射出的却是十分狠毒的光芒。
      追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就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期待,只是紧紧盯着他。
      那人沉声说:“住在这里的人呢?”
      身边跑过来一个手下说:“回大王,这行馆小的们都搜遍了。”一指追云:“只有这小子一人。”
      那人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转到追云身上,待他看清楚了追云的面孔,也微微一怔。
      旁边的人又说:“据探子回报,这小子就是风家二子,抓了他也可做为筹码!”
      接着几个人就冲上来抓追云,追云本就体弱,又受了伤,根本无处可逃。就在他挣扎的时候,“当”的一声怀里跌落一个东西,那头领一看,独臂抬起:“等等!”说着慢慢走过去,亲自拣起那玉盘,手似乎都有些发抖,他的目光又转向追云:“你怎么有这个东西的?说!”
      追云定了定神,反问:“你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认识这个?”
      那人没想到追云会反问他,顿时一楞,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渐渐变的凄凉愤懑,仿佛一只怪鸟嘶鸣,追云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紧张的看着他。
      那人终于止住笑声,用充血的独目看着追云,嘶哑的声音说:“我们熙家也曾受神的庇护,在雪域繁衍百世,现在竟然沦落如此,都是你们姓风的做的好事!”
      “你姓熙?”追云吃惊的问:“你真的……姓熙?你可有证据?”
      那人也露出奇怪的眼神:“不错,我就是熙无影!你居然问我要证据?”
      追云看看他手上的玉盘,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只有熙家人的血才可以令这神符发光!”他抬头看着熙无影:“你能证明吗?”
      熙无影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你凭什么让我证明?”
      追云抿了下唇,回望着他:“因为我有一个大秘密,只能告诉熙家的人。”
      不知怎的,熙无影看到他的样子,竟然有几分恍惚,对峙片刻,他说:“刀来!”
      手下抽出一把刀递到熙无影面前,他没接,只是用手指在刀锋上抹了一下,血滴在玉盘上,立刻发出金色的光芒,耀的屋子里亮如白昼,过了好一会,血迹干了,光芒才消失。
      追云的目光跟着那光芒转动,痴痴的说:“是真的……是真的……”他猛的站起来,大叫一声:“父亲!”
      熙无影退开半步,惊的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
      追云扑了个空,他看看熙无影,然后把手指放到口中用力一咬,血顺着手指流下,熙无影忙把玉盘递过去,他的手抖的几乎拿不稳,几次都差点落在地上。追云的血滴在玉盘上,发出更明亮的光芒,简直耀的人睁不开眼。
      熙无影呆了一呆,狂吼一声,把追云死死抱在怀里:“我的孩子……我竟然还有孩子!”
      “父亲……”追云也紧抱着他,流下了泪水。这一刻,他不仅有激动,还有惶惑:自己真的是熙家人,那父王和母后又该如何面对?今后要何去何从?
      过了半天,熙无影才想起来,连连追问:“你是如何落到姓风的手中?他们又怎么会把你当作儿子?谁给你的神符?你又从哪里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
      追云想了想,回答说:“孩儿也不知道怎么落到他们手中,从记事起便是如此了。至于这神符,是在宫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给的,她说我像她儿子小时候的模样,还用血滴神符的方法证明我是熙家人,她告诉我风、风千动是杀害我父母家人的仇人……”
      “不错!”熙无影愤愤的打断他:“要不是风千动,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惨状!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追云心口一窒,紧张的问:“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熙无影叹息一声,沉声说:“为父当初变装逃到这里,暗地招兵买马,苦心经营十几年,为的就是东山再起,讨回我们的江山。谁知前次被薛慕云看出端倪,相木被抓,朝中安排的眼线也几乎被破坏怠尽!”顿了一顿,又笑颜逐开:“好在天不负我!让我找回自己的儿子!如今城防军已在我控制之下,他们查抄到的财物也尽在此处,有兵马钱财,何愁大事不成?!”
      此时,下属们都来纷纷道贺,熙无影又哈哈大笑几声,独目中透出难抑的狂喜,那只独臂紧紧搂着追云。过了半天才想起来:“风千动的长子还有高清潇他们哪去了?
      追云稍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他们分做两处,分别去城外大营和闻觉岛。”
      “什么?!”熙无影一惊,忙问:“他们走了多久?”
      追云看看滴漏:“有两个多时辰了。”
      “不好!我们中了高清潇的计!”熙无影紧紧抓着追云:“走!出去看看!”
      这时隐隐听到外面有呼号声、惨叫声传来,很快就乱做一团。众人刚出中院,就见十几个人背插箭矢狂奔进来,刚好跑到熙无影面前断了气。大门外面火光点点,人头涌动,竟不知来了多少人。
      “大王!大王!他们发现咱们的密道,不但截断了闻觉岛过来的支援,还从密道进来打开城门,城防军弃械投降,咱们已经被包围了啊大王!”
      熙无影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后退半步才站住:“完了……”
      追云惊惶的推推他:“父亲!父亲!”
      熙无影转过头来,茫然的看了他一会才慢慢回过神,他扫了众人一眼,吩咐道:“你们在这守着!”说着拉起追云进了房里。
      “父亲……现在你要怎么办?”追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刚刚认回了生父,还没好好说几句话就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而对手却是在几个时辰之前还跟他亲亲热热的师傅和大哥……
      熙无影长叹一声,沉声说:“这一次,为父怕是走到头了……”
      “父亲!”追云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了他,忽然又抬起头:“不如拿我做质子,要求他们退兵,放你们走!”
      熙无影慢慢摇了摇头:“我也想过如此,但是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即便逃出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难有作为!今后,熙家复国重任,只有交给你了!何况……”他目中凶光一闪:“今夜有这么多人知道你的身份,万一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追云心中一动:“那父亲的意思是?”
      熙无影淡淡的说:“他们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
      追云大吃一惊:“他们不都是你的手下吗?”
      熙无影不屑的说:“为我们熙家,死几个人又算的了什么?何况我乃一国之君,让他们殉葬亦是他们的荣耀。”
      “父亲……”追云只觉得寒意难抑,身子微微抖个不住。
      “好孩儿莫怕。”熙无影使劲拍了拍他,从怀里摸出神符,又翻出一个小玉瓶一同交给他:“神符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被人发现,待日后你荣登王位,恢复我熙家天下时才能拿出来祭神。这瓶子里是一种慢性毒药,下到水食里给人吃了,经过一年多才能发作身亡,任谁也检查不出来是怎么死的。这个就用来对付风家父子,待他们一死,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王位!”
      追云浑身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熙无影扯着他拐进后面一个偏僻小院,那角落有口枯井,盖井口的石板塌了一角。熙无影说:“你先藏在这里,待会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出来,知道吗?”
      追云含泪抓着熙无影的衣角:“父亲,孩儿不愿独自逃生,愿跟父亲一同……”话音未落,只觉得颈后一痛,晕了过去。

      追云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舒服的大床上了,只是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撑着起来,头还在隐隐作痛,想起熙无影最后说的那些话,心中难安:父亲到底怎么样了?
      “呀!二王子醒了!”
      追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丫头端着烛台走过来。他忙扯过她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这是在哪?那、那些熙家的人怎么样了?”
      那个丫头惊呼着扶稳烛台,喘了两口气才说:“二王子吓死小婢了!回二王子,现在是掌灯时候,您睡了一天了,别的小婢不知道。王后吩咐过,请二王子醒了以后去他那里一躺。”
      “过了一天一夜了……”追云喃喃的说,突然醒悟:“什么?母后来了!他在哪?快带我过去!”
      随丫头来到正房,见高清潇立在床前,不时弯腰探看;齐禹勤跟在他身后帮忙;薛慕云坐在床边,面带愁容看着床上的人。还有五六个丫头围在一旁忙碌,不时端了水盆、沾血的白布进出。
      追云心头一紧,几步赶上前去:“母后!二位师傅!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一同回过头来,薛慕云见是他,微微放宽了心,说:“你醒来了?身上觉得怎样?”
      追云说:“孩儿没事。”探头往床上一看,不由的大吃一惊,床上的人竟是拂雪!他身上缠了不少白布,有些还渗着血水。
      “王兄!”追云跪扑上前,见拂雪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心中大恸:“怎么会这样?!”
      薛慕云拉起他来紧紧抱在怀里:“不哭了,拂雪不会有事的。”把他带到一旁,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原来,高清潇带了他们来到海应不久,薛慕云到底放心不下,也跟来了。但他独自来到海应后,并没立刻跟他们联络,而是暗中查探。直到昨夜高清潇夜探闻觉岛,他们两个才汇合潜入岛上。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处夜间涨潮时才能发现的密道。抓了探子一问,得知熙无影带兵进城。于是定下计策,准备包抄歼灭这个叛军窝点。没想到在城外五里处遇到齐禹勤和拂雪,得知追云在城里,赶忙设法营救。此时城门已关,薛慕云便带陆军埋伏于城外,高清潇带水军折返闻觉岛,将岛上的叛军一网打尽,由地道进入城里,打开城门。
      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占领海应,也控制了里面的叛军,但是薛慕云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知道熙家深恨他的出现坏了熙家之事,暗忖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总要把追云救回来。没想到熙无影根本没开门谈判,而是紧闭大门,放火焚屋。待他们冲进内堂,发现房子早已经是一片火海,无人能生还。可拂雪大受打击,竟趁人不注意冲进去,薛慕云和高清潇好容易把他救出来,他也被烧了一层皮肉,屋里的人都已烧成了焦炭,人形不辨。就在众人绝望悲痛之时,搜查院落的人发现了枯井中的追云,知道他并无大碍,众人才放下心来,努力救治拂雪。
      追云一面听着,心中如沸水翻滚,生父阴狠怨怼的模样还清晰的留在心中,为救他而身受重伤的兄弟又在眼前,他小心的拢着拂雪缠满白布的手,软软的跪了下去,泪如雨下。
      薛慕云担忧的看着两个孩子,高清潇却对他做了个“不碍事”的手势,悄悄退下了。

      在高清潇的悉心治疗之下,拂雪的伤势很快有了起色,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破损的皮肤处已开始结痂,人更是精神百倍。看追云安然无恙,便好像他自己也没事一般。倒是追云显得颇有异常,从那天回来之后就变的十分沉默,虽是无时无刻不在拂雪身边照顾他,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拂雪以为他是自责,就尽力劝慰他。一夜之间,原本事事依仗追云的拂雪像是长大了不少。
      又过了月余,叛乱之事基本平复下去了,涉及之人由轻到重,分别发落,只剩下几个最严重的留待处决。
      随着拂雪的康复,追云的情绪也渐渐好转,不过眉间仍有淡淡的伤感,不似从前那般顽皮古怪,对薛慕云也不那么亲昵了。
      这一天晌午,拂雪服了药后睡着,追云说要出去散心,不许人跟随。薛慕云不同意,还是挑了两个最好的侍卫跟着,追云无奈,只好带了他们一起。
      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此处礁石林立,无处落脚,两个侍卫都小心翼翼的扶着追云,劝他不要再走。追云执意找了块略平缓的石头上站下,却吩咐他们转过身去退开几步,说是要小解。待他们退开之后,追云从怀里摸出神符和药瓶,轻轻摩挲两下,远远抛向海中!一个浪头涌来,熙家王族留在世上最后两样东西也从此消失……海风呼呼的吹着,把一切阴霾都涤荡而去……

      追云放下心中的大石,一身轻松回到驿馆,却听说风千动也来了,一时间心头砰砰直跳。回房换过衣裳,定了定神才前去问安。临到门口,他却不由的放轻脚步,一个人悄悄走近了去。
      房里只有风千动和薛慕云两个人,风千动正在翻阅什么,薛慕云在一旁指点。追云刚要叩门,忽听薛慕云低声说:“这个人前几日在牢里嚷着说知道追云的身世,要以此来换命……”追云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险些倒了下去。房里的两个人却似乎没发现他,风千动淡淡的哼了一声:“死不悔改!”又问:“那你怎样处置的?”
      追云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紧紧盯着薛慕云,只听他说:“我担心他胡乱说话传出去会对追云的声誉有所影响,所以提早处决了,希望你不要怪我鲁莽。”
      风千动说:“正该如此,你做的很好。”说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薛慕云轻轻推开他一些,又说:“余下的这些也都是死忠于熙家之人,并无悔过之意,但一次处决十余人,还是要你亲自决断……”
      追云缓过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被冷汗湿透,摸摸自己冰凉的脸,又悄悄走了。
      待他走远之后,薛慕云和风千动也住了口,相互对望许久,薛慕云终于说:“可算了了一桩心事……”
      风千动微微一笑:“待明年我就把王位传给拂雪,让他们兄弟学着做事,我们便去游尽天下美景,如何?”薛慕云笑着点一点头,与他执手相视。

      再到天明,就是拂雪正式加冕之时了,按规矩今夜他就要单独在新盖的寝宫过夜。可是他又怎么能睡的着呢?那次从海应回来后不久他就跟追云偷食禁果,此后夜夜都黏在一起,现在突然冷冷清清一个人,实在难熬。但是寝宫的侍卫严守王命,不许他出去,他也只好望门兴叹。
      直到下半夜,称外面侍卫换岗之时,他才偷偷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追云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安睡。他和拂雪的事虽然有心遮掩,但也瞒不过风千动和薛慕云,只是他们一直没表态,才让他和拂雪混着到了现在。明天拂雪就要正式即位为王,他们还能继续下去吗?会不会被强迫各自纳妃?想来想去,他也悄悄起身,摸到拂雪的寝宫去。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衣衫不整的拂雪,好像神色还不太对劲。
      追云拉着他到了一间小茶房,里面值夜的宫女都歇息去了,正好说话。
      拂雪神色不安的说:“刚才我从寝宫出来,不留神走错了路,到了一间荒废的宫殿里,竟在里面遇到个垂死的老宫女!”
      追云心里一惊,却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这也没什么吧?”
      拂雪说:“可奇怪的是,她一直抖抖嗦嗦的说什么,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她好像是说我们不是父王亲生的……”
      追云脱口而出:“然后呢?”
      好在拂雪没发现他的异样,懊恼的说:“后来我要仔细问她,可她还没说完就死了。”
      追云暗暗松了口气:“想必是老糊涂了,随口胡说罢了,何必那么计较?”
      拂雪仍有些奇怪:“可是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
      追云眼珠一转,笑道:“我知道了!她说我们不是父王‘亲自’生的,那也没错啊,我们是母后生的嘛。”
      拂雪一顿:“不是吧?母后也是男人啊……”
      追云暗笑不止,脸上却一本正经的说:“可你不要忘了,母后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可是上天派来的神使,生个孩子有什么奇怪的?这老宫女说不定就是当年给母后接生过的,所以对这事念念不忘……好了,我们还是不说这些,正该商议一下咱们以后的事……”
      拂雪早被他绕晕了,连连点头……正在熟睡的薛慕云忽然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呆了一呆,又睡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番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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