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才通天》夫诸

66、只羡鸳鸯不羡仙2

　　十二月末，大周皇朝大都督请辞，正式退出权利的中心，兵权重返帝皇。此时，正是大都督官途最巅峰的时刻，他却急流勇退，不贪图荣华富贵。放弃了让然艳羡的仕途，以及一切财富。众人不禁唏嘘，常念此人的功德和气度。

　　*
　　都督府邸已经疏散了不少下人，让他们回乡的回乡，留守的留守。苏宓这几日都忙着收拾细软。周略总让她休息，不想她才过操劳。无奈苏宓性子一横，就要自己动手收拾。好歹也在这住了些时日，还是有些感情的。她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拿，就是想将这儿再细细看一遍罢了。
　　青蓉一直默默的跟在苏宓身边收拾，见着有什么重物便抢先拿着。她不若以前那般与苏宓亲密，却也对苏宓照顾的尽心尽力。其实他们也不急着今日离开。周略外头还忙着与朝中之人交代细节呢，并且庆希帝办了个离别宴在宫中，估计这两日也走不成的了。

　　侯博渊家的小公子侯静天又来了。老鬼笑吟吟过来禀告，不怀好意地瞥了眼一边默不作声的青蓉一眼。

　　苏宓笑笑，跟青蓉道：“候家的公子来了，青蓉，你前去上茶，招待着先吧。别失了都督府该有的礼仪。”
　　“是”青蓉虽不情愿，可也是应了下来。她一听到那侯静天的名字脑袋就发疼。自从知道青蓉要离开后，这侯静天三天两头便往都督府跑。明里暗里暗示着什么，弄得青蓉脸都绿了，又不好给他摆脸子。
　　她这头端着泡好的茶水出去，那头又来了冒冒失失的丫鬟进来。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做什么？”青蓉朝那丫鬟说道，语气不无不悦。
　　“青蓉小姐，秦将军来了。说要来拜见都督和夫人呢。”那丫鬟说道。
　　青蓉一听，脸上神色更是难看。现在周略不在府中，苏宓有身怀六甲，若那秦禹做出什么事来，难免会让苏宓受伤。她思量片刻，便道：“都督不在府中，夫人也在午歇着，你们现在谁都不许去打扰。若是夫人动了胎气，让你们好瞧的。”

　　那丫鬟退了出去，也不在往内院禀告了。

　　青蓉端着茶水走到大堂，果见两个男子端坐在那。
　　一袭青衣玉带，娃娃脸，眉眼弯弯如新月的就是侯静天。另一个则是一身湛蓝碧衣，玄文墨带，脸上淡漠如水的便是秦禹。

　　两男子一见青蓉出来，同时眼中一亮。只是青蓉却是低垂着头谁也没看。她既不敢看向侯静天，也不敢望向秦禹。一个是让她头疼的男子，一个则是让她心疼的男子。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对她的折磨。她感觉到自己浑身不自在，头脑心脏都开始发憷。
　　对秦禹的种种失望加之起来，竟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她想，他是来和她道别的吗？离开滁州后，两人或许不能再见面了。
　　她低垂着头，恭敬地给两人上了茶水，像任何一位婢女般退到了一边。侯静天见到了青蓉，便像个小孩儿似地朝她挤眼睛。也没管一脸冷感的秦禹是否看得下去。
　　管事的老鬼前来招呼两位贵客，说着府中主人都不在，让两位先用些点心，等着周略回来。侯静天自然不着急着走人，连说着会等周都督回来，代家父送行什么的。秦禹可就不同了，脸色一下比一下的阴沉。
　　“我不是来见周略的，我要见你们夫人。”秦禹单刀直入，口气不大好。

　　“将军，夫人如今正在午歇，估摸一会就起来了。”老鬼不紧不慢地说着。这话在一个时辰前就说过了，可秦禹眼看着第三壶茶都喝完了，也不见苏宓的人影。两贵客在大厅里干坐着。
　　侯静天见青蓉也不大搭理他，有些懊恼和不是滋味。他今天来除了给周略送行还有就是来和青蓉提亲的。家奴们带着大堆的礼物往都督府邸送，就希望，能抱得美人归。

　　“这么干坐着也没甚意思。秦将军，听闻都督府后花园种了许多奇花异草，不若我们一边游园一边等吧。”
　　秦禹听了，看了满脸笑意的侯静天和面无表情的青蓉一眼，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也不管老鬼和青蓉一脸难色，就大步朝内院走。

　　内院种植的大部分是药草，色泽素雅，有着淡淡的芳香。苏宓其实午歇早起了，和黄逸还有月昭正在后院的池边喂着鱼儿。她细细的交代着留下来的随从要好好照看这些花草和鱼鸟。这算是她最牵挂的事情之一了。

　　月昭正伴在苏宓身边，安静地听苏宓说着话，黑亮的眼眸闪亮亮的。黄逸许久未曾见月昭这么笑了，心情也是很好。只是，心底想着的事情，也是时候说了。黄逸见现在气氛正好，便打算开口。

　　“你们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吗？后日便要出发了，可别落下东西。”苏宓对两人说。
　　月昭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收拾好了。”事实上，黄逸早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只是，却不是要跟着苏宓一同离开。他早先和周略说过，只是面对苏宓，有些难以开口。
　　“姐姐，我有话要和你说。”黄逸微微蹙眉道。
　　月昭和苏宓同时探寻地望着他。
　　“说罢。”苏宓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微笑鼓励他大胆直说。
　　“我后日不能和姐姐一同离开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着一些事情。想着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自己有何追求，有何作用。在姐姐还未回来前，我一个人去了好些地方寻。人没找着，倒是见到了空谷隐居的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字慧然，号虚空。他周游列国，晚年隐居于空谷，学识渊博，智慧过人。著有千卷书册，广为外世所传。可惜。。。先生年岁过百，膝下却无几个可继承他衣钵的弟子。所以，在今年的春末，虚空先生又发了一次招徒帖。我恰巧得了这么个邀请函，想着机会难得，想试上一试。”黄逸眼中有着满满的期盼之色。
　　苏宓听了心底先是一阵快乐，很快又感到一阵不舍。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纠结着。黄逸伴她最是长久，一直以来就像个贴心的弟弟般照顾着她。她早便知道黄逸不是普通的男孩，以后定能成就一番。他如今长大了，便真朝着苏宓所想的方向发展，她却很难高兴起来。想到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要去空谷这么的荒凉的地方拜师，心底便很是不舍。他从小便没过些什么好日子，跟了自己后，自己也没好好照顾他。她多想看着黄逸健康长大，然后娶妻生子，过上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只是，以他的志向和才能，人生定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心底虽是难受，苏宓却仍然保持着笑脸。
　　“我早便说过我家黄逸以后定有出息。空谷拜师想来你已经思索良久。这老先生难得晚年还愿意收徒，不正是给我家黄逸一个机会吗？”她笑着拉过黄逸的手。看着那只如今已经比她宽厚的手掌，苏宓柔柔的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能被选上的，我家黄逸这么优秀美好。”她不舍的摸着那手的经络，心底有些泛涩。
　　“姐姐。。。我会成为一个能让人依靠的男子。”他重重的握着苏宓的手，眼睛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月昭。月昭有些慌乱地回看着他，却还是没说什么。黄逸有些失望，无声的在心底叹息。
　　“去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思念我们了，多写些信。”苏宓还想着说些体己话，眼角却瞄到了几个人影正朝他们方向走来。
　　这一看看去，不正是秦禹和侯静天几人吗？
　　苏宓眼皮一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黄逸顺着她眼神看去，也看到了秦禹。他不似苏宓那般对秦禹心有芥蒂，相反，他很是感激对方。秦禹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份的人，也是后来告诉他身世的人。两家本来就是世交，故人相见，总是最多话题的。所以，他很快便迎了上去，一口一个秦大哥的叫着。

　　“黄逸，许久不见，长高了不少啊。”秦禹见到黄逸也很是惊喜，脸色一扫方才的不愉，而挂起了和煦的笑容。
　　“秦大哥可是怪我一直没上门拜访？”黄逸在婢女手中接过杯子，给秦禹倒了茶水。
　　“不喝了，在正厅里喝了三壶茶了。”秦禹推开，笑着就要和黄逸叙旧。他眼角一扫，仿佛这才注意到苏宓在不远处似地。“噢，想不到夫人也在此。秦禹这厢冒昧了，没在正厅里继续等着。”他话说得不冷不热，听着怪别扭的。一声声夫人夫人的喊，也不带上苏宓的封号——‘婉’，还以为是在叫自家的夫人呢。当然，在场的人也没几个注意到这点。
　　苏宓先前不知道对方来了，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见黄逸和他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说些什么。
　　“静天见过婉夫人。”侯静天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大礼，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侯公子有礼了。”苏宓虚扶对方，看侯静天一副讨好的模样就有些明白了。都说来者就是客，她作为女主人便不能怠慢了。便吩咐了老鬼在桃林里设个小宴招待人。
　　几人闲闲的聊着，一同又转悠到了桃林里。青蓉带来了自酿的桃花酒，又香醇又甜蜜，喝得侯静天连连叫好。
　　这家伙今日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来的，这酒精一壮胆子，便鼓着勇气说了。
　　“这酒酿得真香甜，谁若是有福气能娶青蓉做妻子，这辈子就是再苦也没白来一遭。”他话说得直白露骨，青蓉听了脸红一阵白一阵。
　　苏宓暗笑，暗暗打量了秦禹和青蓉一眼。前者没甚反应，后者微红着脸。她便想试探一番青蓉的想法，便道：“青蓉今年也是二八年华了，也是时候许个好人家。”
　　谁知青蓉一听立即急了，忙跪倒苏宓身侧，说着这辈子都伺候她和周略。说得场中气氛一时有些难堪。
　　“哪有让你一辈子耗在这里的道理。我和周略有手有脚，哪用人这么伺候的？你快起来，又不是现在就把里嫁了，急什么？”苏宓想扶她起来，她却赌气般跪着，就是不起。一旁的秦禹乜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侯公子一表人才，又颇得大都督赞赏，确实是个好夫婿的人选。”这话他说完，才觉得不妥，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想来也是，这女人好歹与他有过情，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前提终生大事另许他人，确实有些刺激人。他不愿承认今天的心思有些乱。竟也不怎么注意到苏宓的举动了，只是被青蓉和侯静天的那点破事弄得心烦气躁，又发作不得。
　　青蓉仿若没听到似地，只是慢慢的站起了身子。
　　侯静天听有人夸他就高兴了。忙和秦禹干了几杯，然后便拉上青蓉的手，满眼的诚意道：“青蓉，我今日向你提亲，你可愿意？”他多少有几分醉意，但眼底却清澈认真。
　　侯静天没等青蓉回答，便拉着她一同跪到苏宓面前。他向来想到做到，这亲，他是铁了心要成的了。要不再等几日，佳人都远走他方了，他朝哪儿找去，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婉夫人，请您成全静天吧。青蓉嫁给我，我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不让她受一分一毫的苦。”
　　苏宓为难起来了，她看着低垂着脑袋的青蓉。
　　青蓉不睁开侯静天的手，就这么静静的随她折腾。
　　秦禹看得是一肚子火气，冷笑着道：“好一对有情人，夫人何不成人之美？”他说得声音明显有着不悦。青蓉听得脸都白了，缓缓地抬起了眸子，这才看了秦禹一眼。那男子依旧俊美如初，却无论如何也不和记忆中的少年相像。他。。。早就变了。是她傻，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花林舞剑的少年。
　　那盈盈的一眼，包含着失望以及哀怨。把秦禹看得一堵，不自在的别开了头。
　　黄逸和月昭也是喜欢喜事的人。看着侯静天待人和善，个性爽朗憨直，对青蓉更是没话说的好。且侯静天生的清秀俊朗，青蓉跳脱曼妙，也便觉得这两人很是般配。

　　“婉夫人，我连门礼都带着来了。今日就等您一句话，你就应了这门亲吧。”侯静天急着。他这人是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全了。人家还没答应，就连门礼都带着来了。弄得苏宓哭笑不得。她心底里是满意侯静天的，只是。。。
　　“候公子自然是个难得好男子，只是我再满意，这也得看看青蓉的意思。她若不同意，我也不会将她许给你的。”苏宓话一说完。大家都看着青蓉了。想来她是不答应的了，毕竟拒绝的话说了这么多次，侯静天也就是想碰碰运气。可这次，青蓉却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听夫人的意思。”她细声说。话一说出口，便被侯静天抱了个结实识。他孩子一样的大笑着，在苏宓面前也不顾形象和礼仪了。
　　“谢夫人成全。谢夫人成全。允秋，将门礼全抬进府来，这亲，爷结定了。”
　　苏宓笑了，眼神却一直打量着青蓉。
　　“青蓉，可是想好了？”
　　“青蓉不悔。”
　　不是愿意，也不是想好了，而是不悔。她的回答让苏宓有些心疼。只是青蓉却是做好决定跟了侯静天般，一直都站在那男子身侧。侯静天喜滋滋地牵着未婚妻的手，明亮的眼笑得可爱极了。
　　秦禹看不下去了，连喝了几口闷酒，与苏宓还有黄逸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起身告辞。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自己的府中。一肚子的怒意和不满，拿着长剑便在自家的后院乱砍乱伐起来，毁了好大片林子。他好久没这么憋屈过，好似被人扼住喉咙般喘不过气来。尤其想到青蓉乖顺地跟在侯静天身侧的样子，他简直就想过去甩她一个大耳刮子，让她别这么朝秦暮楚的。不，他更想将侯静天狠狠的揍一顿，让他别老惦记着别人家的东西。
　　可这些愤恨的想法都发泄不出来，当初是他将她推开的，又哪有那权力指责她另许他人呢？
　　可这女人当初明明说过这辈子不会许人的，这怎么又悔了？她。。。难道真看上那候家的傻小子了？
　　秦禹越想越堵心，竟一夜无眠。满脑子想着侯静天牵着青蓉手的姿态，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这么折腾了一夜下来，他才想明白了一件事。青蓉已经好久没来他府中见他了，他觉得莫名的有些慌。以及。。。有些悔，曾对她说过的话。这丫头该不会是赌气才嫁给那候家的小儿吧。她和他青梅竹马，本该就是他的人。他只要拉下脸，和周略一提，这亲是结定的了。她人都是他的了，还怕周略不答应亲事吗？收个房总是可以的。。。而且，他断定，那丫头还爱着他。

　　带着这么个思维，秦禹情绪略微好了些。一大早洗了个冷水浴，穿戴整齐，便又去都督府邸了。只是这次，寻的不是苏宓，而是青蓉。他得让那丫头打消嫁给侯静天的那个傻念头，让她像以前那样，只可以一心一意的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