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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勇慧之人也作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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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禹这次把话说得很不好听。他估摸着,这丫头该不会再缠着他了。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想起方才青蓉那又恼又羞的模样,忍不住的,笑弯了眼睛。
苏宓见到秦禹时,他便是提着一食盒嘴角噙着轻笑而来的。鲜少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轻松的笑容,相较于过去或温柔或邪魅的笑,这个笑容更有几分少年纯真的味道。
纯真这个词,用在秦禹身上,实在是怪得不行。苏宓连忙甩头,让自己别想太多。她方才也是见着青蓉的身影的。苏宓站的比较远,听不见他们谈话。可是青蓉一副结结巴巴,羞红的脸上却是可以猜出几分意思。
秦禹见苏宓将注意力放在食盒上,忙将盒子打开,让苏宓看个清楚。清雅甜蜜的味道从盒内传出,苏宓过去的日子里,没少吃青蓉做的糕点。这一闻便知是那丫头的杰作。
“吃些甜点吧,你方才饭菜也没吃多少。”秦禹含笑将食盒推到苏宓面前。却发现面前的女子神色古怪,正拧着秀眉打量着他。“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苏宓摇了摇头,垂下眸子看了食盒一眼,声音多了分清冷:“这是青蓉特地为你做的。你应该自己吃。”
秦禹微微一怔,歪着头看了苏宓片刻,笑道:“怎么?莫不是吃醋了?”说着,便伸出手臂想揽过苏宓。
苏宓微微后退,躲过他,眼里多了丝怒意。
“我累了,想先休息。”
见到女子的拒绝和厌恶,秦禹脸上也不是很好看,他默了半响,顺着苏宓的话离开了院子。他心里堵得很,见到那一篮子的糕点便心烦。手一甩,将食盒摔在园子里。精美的糕点碎了一地,淡淡的清香飘满了园子。
苏宓望着秦禹渐远的身影,蹙着眉看着那碎了一地的食物,幽幽叹了口气。
*
苏宓在秦府的日子并未过多久。她本想着等自己身子好些,周略放弃在城内搜索时,就离开滁州的。怎知,对方却认定她还没离开似地,搜寻一点也不马虎。
而他搜寻的范围,竟渗透到秦府来。
秦禹这几日脸色都很难看,显然是和周略又有一番争执了。两人如今对立的姿态是在朝中摆明的了。庆希帝虽与周略亲厚,却也对秦家怀着歉疚。在他们两人的暗斗明争中,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对帝王来说,有几个势力均等的朝臣相互牵制,有利于政局平衡,不让任何一方威胁到自己。于是乎,短短半月里,朝中已是分了好几股暗势。其中以周略大都督为首的一方最为强硬。
就拿这次这件事来说吧。秦禹之所以一整日都黑着脸,就是因为周略。十月十六本是秦禹的生辰,他早打算好了携着苏宓去山庄上小住几日。两人好好庆祝,顺道培养培养感情。哪知,今日快下朝的时候。这大都督便含笑向众人讲起了此事。众人连连围着他祝贺,一时间,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皇帝见着便顺道说道,让秦禹十六日摆好宴席,在秦将军府来个不醉不归。
秦禹满心满眼的不乐意,见着周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便觉得憋闷。可圣上都开了口,便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一会会有许多客人,或许会有些喧闹。你在东苑里好好歇着吧,也别出来了。”他跟苏宓嘱咐道。却见苏宓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慢了半拍才应了声。
秦禹心中憋着的不满就这样爆发了。他忍了许久,眼见着心上人天天在眼前,却是碰不得,疼不得。而且,苏宓一日胜过一日的冷淡和飘忽,让他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秦禹腾一下站起来,怒瞪着一脸茫然的苏宓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怎么?知道周略来了就让你没魂了?”
“不是。”苏宓否认,身子却忍不住的轻轻颤抖。她脑中极乱,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只要一想到周略,她便会想起婚宴上满眼赤红的他,以及倒在血泊里的徐青岚。她没有足够的勇气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看你就是。你一直避着他,却还是放不开他。我看着难受,你究竟知不知道?”秦禹话毕,一手扶着女子的后脑勺,便吻了下去。
苏宓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惊,退开却是慢了半步,脸颊被他粗狂的吻着。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秦禹眼神一暗,轻轻放开了女子。
“苏宓。。。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了。”他愤然离去,只留下苏宓一人怔怔地站在满院的花丛里。
*
入了夜,府里摆满了坐席。原本稍显清冷的秦府邸,此时人流不息,接踵比肩。从偏僻的东苑处都能隐隐听到宴会里的丝竹声和笑谈声。秦禹在宴上招待着来宾,脸色却微微苍白。
在入宴前,他经过下人们的水房,听见里头传来轻声的讨论声。若是以前,他绝不会注意这些的。只是,那几个下人嘴里却是谈到了苏宓的名字。
——“我孩子都生了七回了,怎会弄错。我一瞧那姑娘便知道是怀上了。咱们将军,现下年纪也不小了,有个孩儿也是应该的。”
“啊?那我们将军府不是又得办一次宴了。”
“嘿,估摸是要了。总得在肚子显出形来前把婚事办了。要不这传出去多不好听呀。”
。。。 。。。
秦禹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全是那几个奴仆的对话。想他活到现在,大半生人都是坎坷和孤独的。六岁时离家从师,十四岁成名归来。就在他最完满,最肆意逍遥的年纪里,家中却遭逢巨变。他还未在父母膝下承欢多少年,又再次孤身一人了。他长年流浪在外,做过乞丐,做过小厮,做过许多许多的低贱活。在十四岁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经历的那些人生,一一都在回忆中留下烙印。将原本洒脱不羁,才情满腹的少年郎生生囚困在永恒的孤独和仇恨中。他当时只有一个念想,那便是是报仇,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直到他遇到了她——苏宓。一个古怪,难以理解的女人,却是勾起了他的注意力。过去,他从未这么注意过一个跟复仇无关的人。
这个女人做很多事情,都不顾后果和理由。她活得简单而快乐,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可她宁愿不要埋怨,不要猜忌,只得自己本心,做原本的自己。纵使前路茫茫,生活有许多不纯粹,可她眼里只有干净的。
遇到苏宓她后,他开始变得爱回忆。回忆对秦禹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若没有十四岁时发生的惨剧,他会不会也如苏宓这般过得简单自在。他或许会加入皇军,为国效力。也或许十五岁便能成亲,然后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府邸,过平淡却幸福的日子。。。他想着想着便发现自己臆想的‘妻子’变成了苏宓的模样。。。从那个时候起,秦禹便很注意苏宓。他发现除了报复,他还极度渴望有一个家。而家里有一个等待他回家,可以为他做一桌子热饭菜的温柔的妻子。他也希望妻子给自己生许多孩子,然后两人共同教养他们,让他们成为优秀的人。。。为此,他可以不要任何功名利禄,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这所有所有的梦想,都在今日打碎了!
秦禹脑袋疼得紧,眼在宴会中扫视寻找着周略的身影。不少宾客上来给他敬酒,他看也不看,来者不拒的一个个干了。
待见到周略时,秦禹已经酒精入脑,整个人气场大得紧,公然的和大都督挑衅。他紧盯着周略,声音不紧不慢的道:“周略。。。我和你打个赌吧。若。。。”
*
苏宓坐在熄了灯的房间里,静静地听着那些模糊的声音。在那些杂乱的声音里,希望能寻到自己心底的那一道声音。然而,她什么都听不真切,那些声音似乎理她很远。她眼前是一片黑暗,自己被这浓重的黑暗包裹着,寂寞便似洪水猛兽般,潜伏在四周,似乎一个不小心,她就要被其吞咽。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胆小。在此时,坐立不安,却不敢点灯。她害怕得整个人蜷缩在一团,手轻轻的护住小腹,似乎在轻柔的抚摸着。
她不知道自己保持这样的姿势多久。直到黑暗中亮起一道柔弱的光亮,她才回过神来。房间不知何时站多了一个人,正笔直地立在她眼前,淡淡的看着她。夜风吹来,便能闻到男子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那令人熟悉气息。
苏宓疑惑地看着明显醉了的秦禹。
他提着一盏灯,坐到苏宓身旁的凳子上。
“今日是我生辰,陪我一会好吗?”他声音里明显透着醉意,有丝飘忽。
“这么晚了,将军还是早些休息吧。”苏宓声音依旧平板。面对此时借酒找事的秦禹却不得不警惕起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
秦禹没理苏宓的逐客令。他早就习惯女子的拒绝了。从一开头的耐心等待,到后来伤心愤怒,再到现在习惯和无奈。他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凤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脑袋亦是混乱的,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苏宓,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我待你如此,你便真的一点也不动心吗?”他低声问着。“若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你也不愿意嫁给我吗?”该自己的,便是自己的。秦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说服自己做最后的挣扎。若她愿意,他便有理由和周略挑明的对抗。若她不愿意。。。
“。。。”
“苏宓,我喜欢你,是想真心待你一辈子的。你呢?你的心是在周略那,还是在我这?”
“。。。”苏宓依旧沉默,只是一双忧伤的眸中透出了她的心语。她微微张了张唇,还是没发出一个音。眼前的秦禹太不正常,她怕说错什么而更刺激他。她现在不同过去那样,横竖要考虑的就一个人的安危。。。她如今也有了新的牵挂了。苏宓只是悄悄朝门口移动了几步,打算一有异动便逃跑。那头,秦禹还是浑浑噩噩的讲着醉话。
“你。。。。醉了。将。。。秦禹。我只当你是朋友。。。周。。。”
“罢了罢了。你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黯淡的灯光给秦禹的侧脸铺上了一层萧条。“苏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是什么时候吗?噢,我说得不是洛城帮你找回钱袋的那一次。你一定不知道,我在暗中观察了你多久。你。。。一直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吧?”他顿了顿,有絮叨着:“苏宓,你还记得在滁州药房的日子吗?你那时总是笑的,笑起来有多好看是多好看。你还可以给我做饭菜,做好吃的卤肉。。。若是能回到那时候的时光,多好。若你没有卷入那么多纷争,我也没有血海深仇,或许,你的心里便能容下一个我吧?”他似是苦笑了下,眼神轻飘飘的在苏宓护住腹部的手上扫过,然后晃悠悠的站起来。秦禹俊美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失落和脆弱。苏宓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变得忧郁而多话。他从未像今日那样,絮絮叨叨的讲这些。
“你不想见他。你是要在这躲一辈子吗?”秦禹又问道。“若你真想躲他一辈子,那。。。能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吗?我会用的羽翼,永远庇护你,照顾你。苏宓,做我的妻吧。”他的眼神很受伤,醉意让那原本就湿润的眼更加氤氲流光,让人忍不住望进去。苏宓被他说得一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想牵上苏宓的手,似乎想将她拉到身边。苏宓一惊下意识的推了他一把。秦禹本就醉了,被她全力一推,真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秦禹,请自重。我早便是周略的妻子。就算他不承认我,众人都对我有微词。可我和他是正正经经拜过堂的。”苏宓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她一急便都按照心里想的说了。“我只将你当朋友看,若你再做非分要求。我今日便离开。”
她的话一句句向利剑般扎入人血肉之中。秦禹愣愣的看着她,脑袋嗡嗡作响。这么绝情冷漠的拒绝,他听了忽然想发笑。
两人的沉默中,有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秦禹对她来说一直是敏感的存在,苏宓其实很害怕他。
“你跟他走吧。”良久,秦禹忽地叹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们跟我很久了。”
苏宓听到后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她随着秦禹的眼神望向门口。
门边上隐隐站着两个身影,在黑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站在后方的身影微动,借着微弱的光,苏宓看到了满脸泪痕的青蓉以及青蓉身前的周略。苏宓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绊倒了凳子。
在她还在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子已叫周略拥住。男子紧紧抱着她,却是没有看她,而是淡漠却有礼的和秦禹说着:“多谢秦将军帮我寻回爱妻。夜深了,我们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说罢,将怀中人儿一夹,连抱带拖地带了出去。
秦禹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整个人似失了魂似地呆站在原地。他多么想追过去,却如何也动不了脚步。他躺倒在那个房间里,让自己浸泡在酒中。脸上是笑是哭,分不清神色。他输了,自始自终他都没有机会和周略竞争。因为在她眼里,就只有周略。就算他曾经得到过她的身体,她亦不会承认自己。她甚至处处防着他,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只因为,她早已是别人的妻。
苏宓不可能成为自己梦中的那位妻子,她不爱自己,彻头彻尾的不爱。过去不爱,将来也不爱。秦禹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她从未属于过他。关于家的梦,似乎碎了。他隐约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打量他,可他不想做任何回应,他只想彻底的睡上一觉,把一切的烦闷都忘了的好。
*
苏宓浑身僵硬着,眼圈有些发红,却不敢挣脱男子。她不知道周略此时在想些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男子一身的怒意和冷气。有多久没见过周略生气的样子了,他。。。还怪自己吗?徐青岚,现在如何了?
她混乱地想着,被周略带入都督府都没察觉到。
青蓉在房内备了些许食物,便退了下去。房内一下子只剩下周略和苏宓。苏宓被放倒在床上,男子依旧紧拥着她,眼神却是冷冷的。他贴得她极近,冷冽的气息便喷薄在苏宓脖子上,那儿便起了细细的鸡皮。
“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默了,周略淡淡开口。看着怀中人儿闪躲不安的眼神,他便一阵恼火,但是却发作不得。他嘴角紧抿着,那僵硬的弧度预示着他的不悦。
苏宓脸色微微发白,嘴巴张了张,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却吐出了最不该说的一句。
“徐青岚他。。。如何了?”她一说完便后悔了。只见周略脸色一沉,完美精致的薄唇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死了。”
苏宓便似被雷击中般,突的一弹,心跳都漏了半拍。她早便该猜到的,那时,他流了那么多血,但是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时,震惊和难过却依旧让她颤抖不已。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垂落眼帘,牙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周略看着她满脸的悲伤,心中一疼,原本想要责备的话语便噎在了嗓子里。他紧了紧怀抱,让她的气息包围他。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平静,感到温暖。
在苏宓失踪的那段日子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的。他从大喜到大悲,从爱极到恨极,失了心神。但次日恢复神智时,才发现自己是被苏宓骗了。她为了治这心蛊,竟是这样冒着生命危险。不顾他的意见,不顾他的感受,就这么偷偷的瞒着他进行。在伤他最深后,又忽地没了踪迹。面对这一切忽然得知的变化,他都快被逼成真疯了。在寻不到她的时候,日子便似行尸走肉。
死亡有时比爱情更霸道。它会让你忘记所有的快乐和幸福,心底只存在罪孽和悲伤。尽管时间过去,它亦会在心口留下一道永不愈合的伤。每到特定的日子,便提醒着你亡灵的思念。
周略轻轻的吐纳着,平息内心的波动。他知道苏宓为什么躲着他,她心底的结,恐怕是要伴随一辈子的了。徐青岚,这个人,恐怕是要在她心底记一辈子了。
“苏宓,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走了,我们众人寻了你那么久,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回头吗?”他拉起苏宓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让她感受他的心跳,他的悲伤。“你一开始谋划那件事,不管我的意愿,我也不与你计较。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躲着我。”
“我。。。是我对不起你。都是。。。都是我的错。”她早已泣不成声,似乎多日来抑郁都要发泄出来。瘦弱的身子抖得厉害,似乎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周略微拧着眉,语气清淡而沉痛:“对,都怪你。你将烂摊子撇下,便一个人溜之大吉。将所有人弃之不顾。你可有想过黄逸和月昭如何想?对他们来说,你是唯一的依靠和亲人。你一走,他们也跟失了魂似地。而我呢?你明明是我娶入门的妻子,却是忽地消失了。你让我如何自处?苏宓,我知道你为徐青岚的的死自责。可你这么跑了,便等于是逃避。你这一逃自己落了轻松,却是急慌了我们所有人。”他微微一顿,在泪人儿耳边低语呢喃“所以你不能再从我身边逃走。你要用一辈子来为此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