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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物是人非重逢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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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迷的日子里,苏宓噩梦连连。似乎迷失在一片白雾里,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去路。她在梦中唤着略,可是却没有任何回音。她如此害怕惶急,表情痛苦而苍白。
桃夭般的男子,一身素净,斜斜地靠坐在她的床头,怜惜地看着她。她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却是喊着别的男子的名字。他的身上带着慵懒随意的调调,神色却是有丝疲惫和苦涩的。三日前他便来到此处,找到了当年逃逸成功的东来后人——全添,也是马月昭真正的生生父亲。他早便知道当年的马家庄便是收留全家的人,而全家所存的东来遗宝便藏在这罹谷之中。所有事情都如预期所想的顺利,接下来只要找出遗宝,交给周略,他的使命便完成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苏宓。而且还是一副憔悴受伤的苏宓。他从没想过,两人几个月未见,再次重逢竟然是这样的情景。
她苍白脆弱的躺在草席上,左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还有隐隐的血迹。他愤怒地朝那名唤小渊的女孩质问,若不是全添阻拦,他或许真会脑袋发热,而捏死那个饲蛊的女孩。她怎可将他的苏宓折磨至此。
待稍一冷静,他又开始疑虑起来。
她不是被白瞳带走了?怎么会独自来到了罹谷,难道她与全添有什么联系吗?不,她不可能和这场斗争有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东来是什么东西。她一直以来都和白纸一样,活在自己的认知里,并没有牵扯到他们的利害算计中来。那么。。。她来罹谷的唯一解释也就只有这个了。。。为了她心爱的男子而来。。。这个认知,让徐青岚心疼如割,嘴角却偏是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黄逸,月昭,你们和全伯伯先去休息吧。你们的姐姐由我看护着。”他打发开马月昭和苏黄逸,让他们两人先去补眠,自己则亲自看护起苏宓来。日夜来的航行,他亦是极度缺乏睡眠的。只是,现在让他如何安睡?
徐青岚的手紧紧的握着苏宓的手,却如何也温暖不起来。她还在高烧,身体一直没有好好的调理。她无意识的唤着略,声音哀戚惶急,像个溺水的人儿,在寻着救命的浮木。他本该生气的。以他的骄傲,他本该将她弄醒,再狠狠的骂她一顿。你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你为了他,当真可以连性命也不顾吗?你到底置我于何地,你到底心里有没有一个我可以栖居的角落。。。哪怕只是一个角落也好。不要,不要再唤他的名字了。我的脑袋都快给你吵炸了。他心底窝火的争执着,却发现自己的挣扎更似可怜的乞爱之人。在她面前,他向来没有那些骄傲,他该是卑微的。他第一次如此承认自己的卑微。他从不敢在她醒着的时候露出这样的神情,露出这样的举动。他不想自己变成一个乞爱的傻子,不想自己的尊严骄傲在她面前崩溃。可现在,他要承认。承认他心底对她的爱恋。四个月零五天的分隔,已经将他的耐心折磨殆尽了。他急需见到她,急需她的笑靥和拥抱来充实自己的心。尽管这样的爱恋,会遭到她的拒绝和嘲笑,他亦不在意了。他不想成为第二个司马虹,一个不敢爱,不敢恨的傻女人。
“略。。。我怕。。。你在哪?我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苍白无助,朝着温暖的地方拱,下意识地将脸埋到了徐青岚的怀里。
他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嘴,一个俯身,吻住了她。将她所有溢满思念的呼唤都淹没在那个吻里。她的唇布满苦涩的药味,因为发烧,唇滚烫火热。他似乎也被那样的滚烫点燃,呼吸都开始灼热起来,神智迷醉,只懂得追逐她的唇舌,让她不再说出那些让人伤心的话。他的吻急切,却又生涩。想他徐青岚一生,自命风流,游走于花丛月下,却是个不懂如何爱人,如何亲吻自己心爱女人的傻子。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吻过一个女人。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笨拙的吻会惹她不快。
不知过了多久,为了不要真的憋死她,他不得不离开她的唇。他怔怔地看着怀中昏迷的女子。因为激烈的吮吻,她双颊带着酡红,唇似红花,是被宠爱出来的娇嫩色泽,别样迷人。一股邪火便从腹下飞窜上身,让他坐立难安,神思不属。
“该死,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徐青岚低斥一声,随即将苏宓放好在席上。白玉似地脸此时也泛着红晕,神色复杂,花瓣般的眉眼里漾着迷惑和苦涩。他微垂下脸,鬓边的发丝垂顺下来,带起浅浅的阴影。如玉雕般的脸上,带着丝空洞和怅然。
现在哪是花前月下的时候?他们在罹谷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现在的时局紧张异常。所有的动作都不可声张,不可被人发现。取到遗宝后,他们必须立即离开,才能不连累帮助他的人。
他克制住心底勃发的欲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好好想想,如何更快的抽身,如何将她的身体调理好。。。让她接受自己。
*
苏宓再次醒来时,还是在主楼的草席上。她身上换上了罹人的服饰,腿被包裹了好几层。她的脸色依旧惨白,身体的疼痛在清醒后更加明显。
“你醒了。”略带欣喜的声音从苏宓床边传来。抬眸一看,不正是那个挖她骨头的小姑娘吗?苏宓脸色更是青了几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要喝水吗?你昏了好几个日夜了。老怪说你身子虚,旧伤旧患并发才晕那么久的,不能全怪小渊呀。”小渊递了杯水给苏宓,见对方还是一脸警惕苍白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虚。她是小孩子心性。因为嫉妒这女人得到了艾古小虫的信任,所以才想给她点教训。没想到,这人竟是那位公子的故人。现在好了,全部人都怪她。她明明还没把她髌骨挖出来的说。可是,全部人都不喜欢她了。小渊不禁有些难过了。
她是罹谷的饲蛊圣女,独居在养殖园的东边。从六岁起,她就一个人在这样的丛林里生活,性子难免孤寂古怪。后来,是老怪带大她的。教她礼仪,教她文字,让她变得和谷里的其它女孩子不一样。她也是有是非之观的,知道这次是自己做过了。平日里,闯入者都由着她玩,可是这次不一样。她不应该不问清楚就随意拿人来玩闹,这个女子,是她的客人。
“你还在怪我吗?我。。。给你捅回来就是了。”她说着,便将腰上挂的一排精致的小刀递给苏宓。
苏宓微蹙着眉。实在不知道这女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一会帮你,一会又要伤你,现在又要你伤回她。。。。她究竟是来了个怎样古怪的地方呀?
苏宓还来不及说些话,门帘微动,两个小身影一阵风似地扑到她身上来。将一边不停献殷勤的小渊隔在一旁,严严地将苏宓围住。她伤口在隐隐作痛,脸上却露出奇异的喜悦和惊诧。
“月月?黄逸?你们怎会在这?”苏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抱住她的两个小人,干涩的眼眶此时微微泛红,似乎又要落下泪来。她颤抖着手,同样用力的拥住他们。手上的肌肤的触觉和人体的温暖,才能让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怀里的却是是那两个孩子。“我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你们。。。真的是你们。。。”苏宓的声音有丝颤抖。那样虚弱却激动的声音似绵针,将听见的人的心都扎了一遍,让人心生怜惜。
徐青岚一直站在门帘边,半掩这身形,静静地看着房内的景象。她终于醒来了。。。他的心也松了一口气。
苏黄逸首先站稳身形,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苏宓,似乎要将她的模样都刻在眼里。他的眼中有心疼有懊悔,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苏宓不禁一愣,从来都是小白兔般简单可爱的黄逸,竟也会有如此复杂的神情。像是一夜间催长的少年,他如今挺拔笔直地站在苏宓面前,脸上带着深深的情愫,却又克制的很好。不似月昭,埋进苏宓怀里,嘤嘤轻泣,早已忘了周围还有好些人看着。她细细地看着他。。。他真的长大不少呢,个子也比她离开时高了许多,俨然一副小大人了。
“姐姐。。。”黄逸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疼惜和喜悦。“是黄逸不好,让姐姐受苦了。”他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如今听来,却是有些哭腔。
苏宓脸色还是青青白白的,嘴唇因为高烧也破裂发白。她的模样太过憔悴,像一把尖刀刻在苏黄逸心里。他不知道苏宓究竟遇上什么事情,身上大大小小的许多新伤旧伤。曾听徐青岚说过,苏宓中过一剑。那时他不知道那剑伤在哪里,伤得严不严重。后来见苏宓一副没事的人一样,又忙着准备春神节之事,似乎也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可是现在,为何那个无大碍,竟引起了现在的高烧连连。连带着膝盖上的新伤,简直将柔弱的苏宓折磨死。他的姐姐本该健健康康的才是,又怎会像现在这般虚弱的躺在床上呢?想此,他真是怨极那个伤她的女孩。
“我很好。。。不要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看着我嘛。”苏宓拉了拉苏黄逸的衣袖,将他拉到席边,嘴角勉强扯出笑意。“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是我带来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徐青岚用折扇掀开门帘,翩然而入。他一身素净的青衫,桃花眼里漾着轻笑,微微弯起上挑,像极了一只狐狸。他不容分说的也来到苏宓的身侧,很是自然的坐在她席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嗯。。。精神比昨日要好多了。温度也退了下来。”
苏宓微微错愕,错开他试温的手。她虚弱的靠在墙上,眼睛却霍霍明亮的审视着徐青岚。心中疑问千百,最后只是淡淡说道:“想不到。。。徐老板的生意做得这么广。连至西的燕青岛都有你的商路。可是。。。为何你办正事,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呢?”
她知道事情不是行商那么简单,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质问徐青岚。她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筹码。她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弱者,面对权势和武力,她只能无奈的被其控制或是囚禁。她看黄逸和月昭的样子,分明是自愿跟随徐青岚的。她离开滁州时,确实是将两个孩子交给徐青岚照顾,却是没想到他会带着他们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再看月昭和黄逸,一副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便知其中定有大大的内情。只是他们不愿或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
苏宓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自己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藏着深深的秘密,让她永远有着雾里看花的迷茫感。周略如此,黄逸,月昭亦是如此。他们自以为什么都让她知道,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殊不知,这种被隔离开来的保护,让苏宓无奈又茫然,心痛不已。她忽然笑了,干裂的唇一裂开,血珠便涌现出来,刺痛人眼。
徐青岚心中一突,有些紧张的拿起身上的手巾去擦拭苏宓的嘴唇。他微微垂下眼帘,凝着苏宓苍白的脸,心底也是不知该如何与苏宓解释。当初是他看中了苏宓的价值,默认她为东来之人,把她当饵般抛向权利争斗的漩涡里。当年开国皇帝就是因为得到东来人相助才得了大周。后来,大周第三代皇帝,文正帝也是因为得了严国师的严氏密卷才得以让大周兴旺,长盛不衰。苏宓的存在,便似一块诱人的肥肉,六王便似是一群饿狼。野兽抢食,相互争夺这个可能来自东来的神秘女子,以为如此,他们便可以巩固自己地位,甚至。。。成为大周新的帝皇。他们心中久久不能忘记,那支东来人秘密训练的水师和战船,那些神秘而先进的理论和技术。。。他们的贪婪,带来不停的战火。
想此,徐青岚幽幽一叹。
他和周略小心翼翼的护着苏宓周全。起初,他对周略的紧张和敏感嗤之以鼻。认为他不该为一女子如此缚手缚脚。但是。。。他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也如此担忧她吗?他甚至后悔自己当初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是他自找麻烦的,作茧自缚呀。所以他不敢面对她。尽管她就在他安排的药铺里做活,天天都能见到。他还是宁愿选择一个角落,偷偷的看上几眼,便也心安。他担心着她被六王所伤,另一边又担心她知道他们的所为,被他们所伤。他怕,她怨他。
“喝些水,好好休息。你先什么都别想,这里有我。我自会护你们周全。”他轻轻说道,抬眸却见苏宓隐忍的戒备之色。她不信我,这样的认知让徐青岚无奈。他只得和赖在苏宓身上的月昭,黄逸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你们姐姐商量。”
“黄逸,带月昭出去吧。姐姐和徐老板说会话。。。”苏宓轻轻拍着月昭的背,安抚她的不安和激动。月昭从苏宓怀里抬起头来,小鹿般的眼乱转,虽是不情愿,却也乖乖的和黄逸一同出了去。临走前,还不忘将一直偷瞧的小渊给拉上。
一时间,狭小的竹楼小屋里只剩下苏宓和徐青岚。
“你有什么要问就问吧。”徐青岚走到桌边,给苏宓到了杯水,递到她手边。他眼底有层淡淡的青黛,人似乎也消瘦了许多。若苏宓再细心些还会发现,他的左腿微微瘸拐,路姿不似过去那般潇洒飘逸。这是为了治好苏宓而受的伤。苏宓髌骨虽是还在,那尖刀却是因为她挣扎得厉害而伤到了一根重要的经络,血流不止。若不以人的经络续之,恐怕苏宓的左腿便会因此而废了。他让全添取他腿上一段经脉,借由连丝蛊虫,植入苏宓腿中,这才护住了她的左腿。只是。。。他可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了。
徐青岚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苏宓的询问,他身上透着与生俱来的慵懒和妩媚,似乎这儿还是滁州时的大公馆。他依旧是那个高贵奢靡的贵族公子,不食人间疾苦。
“我问,你便会都告诉我吗?徐老板,我真的不懂。我只是你们家有着七年工期的工人,你何必处处算计着我呢?我。。。承认我是撒慌了。我和东来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你犯得着如此待我吗?连两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苏宓越说越激动,过往的种种浮现入脑。若不是他强迫她来到滁州,牵引着她接近六王,登上春神节的祭坛。。。或许不会有这么多令她纠结的事情。或许,此时,她早就在周略怀中。或许,她还可以救治更多的灾民。而不是窝在这陌生的地方受罪。她情绪很不好。白瞳几月来的软禁,加上身体的不适,让苏宓一醒来心头烦躁窝火。而徐青岚却一脸谈笑风生的优雅姿态,更让苏宓气不打一处来。她似乎总是容易记恨这个男子。从第一次见面,她认为他轻浮起,她便下意识的排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