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才通天》夫诸

20、一鸣惊人东来女2

　　画楼西苑，稍显清冷的庭院里挂了许多彩色的灯笼。一时间稍嫌昏暗的庭院，看起来也明亮温暖

　　苏宓将最后一个灯笼挂上树枝，满足地露出了微笑。众多灯光的包围中，有一张布置精致的饭桌。

　　平日吃饭的石桌上，苏宓铺了一张淡蓝色的流纱桌布。桌子上还放了一小束娇艳欲滴的花朵。每道食物更是精心炮制，色香味俱全。

　　周略初初看到这些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神色有些低沉地坐了下来。关于苏宓自己要求前往疫区的事他已经知晓。这个晚饭布置如此精致，是想要道别吗？他心底有些沉重。疫区是怎样的地方。进得去就不一定能出来。她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决定呢？并且还是以‘东来之人’这样的名号。
　　他看着少女兴致勃勃的上菜，脸上洋溢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彩。他忽然觉得苏宓有些什么变了。

　　“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呀？”苏黄逸一进院子便惊喜地问道。他的眼睛还是有些红红的，不过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苏宓牵过他，让他坐在周略的旁边。她开始给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子布菜，嘴角始终噙着一口微笑。

　　苏黄逸看看周略又看看苏宓，最后也不多问，端起碗来喜滋滋的吃饭。

　　“好吃吗？”苏宓托着脑袋，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男子。他们吃相都极为端雅，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慢。幽幽的晚风徐徐吹过，周围的烛火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苏宓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

　　苏黄逸张大眼睛看向她，似乎有许多疑问。

　　苏宓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道“很快回来的。”

　　“是要去哪？”苏黄逸问道，手不舍的拉住了苏宓的。他忽然有些不安。

　　“马家庄。”她说完，迅速瞄了瞄周略的神色。对方却微垂着睫，让她猜不透情绪。一旁的苏黄逸立马惊讶地皱起了眉头，兔子般的眼睛迅速漫上了一层氤氲。
　　苏宓换了口气，继续道“这是我自己要求去的。我一直希望自己所学的东西能够发挥用处。说来惭愧，我过去从来没有过这么浓烈的想去完成一件事的冲动。我经常失败，也习惯了失败。可是，这一次，相信我。我能做好的。所以。。。。”

　　“所以你便一时冲动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周略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他望着苏宓。却见少女眼中有一股坚定的光彩，那么诚挚那么灼热。她在用眼神告诉他，她是认真的，是思虑过的，她想让他理解。

　　“我会回来。我保证。”苏宓握住了苏黄逸和周略的手，眼底泛起雾气。“这一顿饭不是告别用的。我很快回来，绝不说再见这样伤感的话。我要对你们说的是谢谢。我一直很想感激你们对我的照顾。真的，真的很感激你们。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若不是你们的相伴，她根本无法那么快融入大周的生活。若不是你们的相伴，她根本无法再次笑得开怀。苏宓心底感觉无限温暖，在大周半年来的种种通通涌上心头。她有些哽咽，话语无法再说完了。徐徐的晚风将少女的发丝吹起，一张清丽绝伦的脸此刻正散发着夺目的神采和英气。

　　苏黄逸和周略都静默了。
　　“姐姐。。。那你是答应了黄逸的，不可以食言。”苏黄逸眼眶红红的，却没像过去那般大滴大滴的落泪。他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他告诉自己再也不轻易哭泣。尤其是在最喜欢的姐姐面前，他要变得更坚强，承担更多的事情。终有一天，他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小黄逸心底暗下决心。他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换做以前，他从未奢望过能有那样的一天。是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吧，再懦弱的人都会变得坚强。

　　苏宓望向周略，似乎期待着他也说些什么，良久，对方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微微对她颔首示意。

　　他又怎会阻止她呢？只要她想，他就是再不乐意也会支持她。周略嘴角不禁有抹苦涩。他是何时变得如此在意她？昔日薄凉的性子在她面前似乎都会变调。等意识过来时，已是深陷其中。

　　苏宓在周略那一点头后，嘴角一直有种傻乎乎的笑，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
　　一直到徐青岚告诉她，让她即日出发，她脸上都有抹笑意。

　　“就那么值得高兴？”徐青岚轻摇着手中的纸扇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苏宓此时正往马车里搬运药材。同行的还有两个伙计和一个镖头。他们这一趟不仅要留下来救治病患，更重要的是要将这批药物安全的送到马家庄。

　　苏宓对徐青岚笑笑，并不说话。她将行李放好，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嘱咐好两个伙计一些事项后，她四处张望，寻找周略的身影。

　　一抹洗白的身影在画楼门口出现。徐青岚第一个发现了他。
　　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他身侧，嘴角有抹嘲弄。
　　“上回的残局还未下完，我已经想到破解之路了。”徐青岚道，眼睛却是看着苏宓的。她远远地朝他们方向走来。
　　“随时恭候。”周略道，浑身散发着一种沉稳自信的气场。仿佛所有的乾坤变化都尽数掌握指间。

　　两个男子左一句右一句的以棋为暗号讲着些暗语。苏宓站在一侧听到的都是些云里雾里的对弈情况。徐青岚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识趣道：“我先告辞了。”

　　“都准备好了吗？”周略问。他眉眼温柔地看着她，似乎能化出水来。
　　“嗯。”苏宓点点头。“我会给你写信的。”她想了想，忽然踮起脚尖，迅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她说完便红着脸匆匆上了马车。

　　少女大胆的举动，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不远处的徐青岚斜睥着他们，似乎很是不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
　　苏黄逸则嘟起了嘴巴，思考着，为何姐姐不会亲他的脸蛋。小小的男子汉忽然有些心情低落了。他抬起眸子，见到身边的李信。李信继续认真的搬着行李，似乎所有心思都在货物上。李信是这次跟随的伙计之一。苏黄逸无比羡慕他可以跟着姐姐一同前去。
　　“李大哥，你要替我保护好姐姐呀。”苏黄逸道，手不舍的拉上了李信的胳膊。
　　“好，我答应你。”少年美丽的凤眸露出流光，无限风采。他看了看一脸娇羞的苏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那个女孩儿真是个怪人，他首次对苏宓有了这样的评价。他曾经对她评价是，她很漂亮，很迟钝，可是现在，他觉得她实在奇怪。他越来越看不懂她。可是，他为何会有想看懂她的冲动呢？少年疑惑了。

　　货物装载完毕后，林镖头招呼大家上车，自己则充当了车夫的工作。

　　“启程。”林镖头大喊一声，准备策马，马车开始徐行于道。
　　苏宓坐在车厢里，掀起车帘的一角，与周略对视。周略静静的微笑，修长的指抚上了方才被亲的地方。两人默默对视着，仿佛千言万语尽在其间。

　　*
　　苏宓离开后的第五天周略便收到了她的信，是在前往马家庄的路上写的。她识得的大周文字不多，信写得歪歪扭扭的。信上得意的记载了苏宓的旅程，以及疫苗进度。
　　周略每天都会拿出信来看上几遍，嘴角始终噙着微笑。似乎能从那稚嫩的文字里看到他思念的身影。

　　他此时正坐在徐家的内室里，身侧坐着的是徐青岚。两人静静的对弈着，姿态就如在画楼的那个傍晚。在他们前方，四个黑衣男子正半跪在地上。

　　“主上。幽王和兰王有异动，正调动着大批的人马入驻滁州。烟城军队被族长调到幽王处了。”说话的是陆黎。他肩上受了伤，伤口还未干结，似乎还溢着血。他说话平缓冷静，似乎那些愈来愈严重的伤口都不存在。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带青，却依旧挺直着脊梁恭谨的报告。正如大周现在的形势——表面平静，内部却汹涌。
　　整个大周由天子煦统辖，底下分有六个郡王。每个郡王都有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老呆在天子身边。最初是以长老为人质来控制六个郡王。如今却恰好给郡王们找到了空子。当今天子才刚满14岁，从小便被六长老们控制着长大，丝毫没有自主的能力。
　　今日两王将军队驻扎到滁州来了，便是犯上。天子煦却听信长老之言，任其发展。这就相当于公告天下般，宣告了自己是个傀儡皇帝。

　　对弈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木质的棋盘上摆满了错综复杂的棋路，黑子和白子相互交缠着，难分难解。

　　“十二宫人如何？”周略淡淡问道，神色一派从容。

　　“宇文长老已注意到了，青刃已经被选入宫内。”回话的是另一名黑衣人，他是十二宫之一的银钩。

　　徐青岚在听到这时，嘴角露出以为不明的笑意。“宇文华最为狡猾。他的注意只是变相的刺探。”徐青岚悠悠道。

　　周略下了一子，闭眸片刻，再睁开时，眼中一片犀利和清明。“银钩，你应该想办法吸引姜长老。他想必会对你们更感兴趣。”赶走狐狸的办法是将狼引来。等两兽都伤痕累累时，猎人才会现身。周略扬手，将他们挥退。再抬起头来，却发现徐青岚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个东来女孩，你打算留在身边？”徐青岚顿了片刻，忽然问道。他从怀里拿出女孩写的书信递给周略。这是那个女孩写的第二封书信。她已经到了疫区，并且开始了疫苗的试验。

　　“对。”周略淡声应道，手上拾起对方三颗死亡的黑子。

　　“你知道，六王对她很感兴趣。她带来的东西也很有意思。。。”徐青岚继续道，“若是挂上东来的名号如何？想必这样更吸引他们，事半功倍。”徐青岚微笑道，似乎毫不怜惜死去的几个棋子。

　　“不劳你挂心。”他不想让她牵扯过来。简直不用思考便拒绝了这样的提议。周略有些不悦。

　　“是吗？”徐青岚嘴角牵起一抹嘲弄。他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精彩的构想，那个构想需要一个华丽的傀儡。傀儡必须骗过天下人的双眼成为烟城和暗庄的掌权者，成为一枚将长老和六王糊弄得人仰马翻的棋子。

　　他又连续被周略吃了几个子，整盘棋似乎被他下得非常疲惫。到最后自己的黑子只能羸弱地躲在一个角落里坚守。然而，往往真正的杀招在最后。他连这个角落都要舍弃，在最溃不成军之际，直取中段，让自己分散的棋子围合起来。。。谁忍得了最后，谁便能走得更远。胜利最终是属于他的！

　　两人沉默着继续对弈，各自心怀计谋，为的，只是自己最后的荣耀和尊严。而那日的密谈，也为那名‘东来’的少女埋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伏笔。让这有着六年半契约的包身工翻身一变变成了华丽的江湖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