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世家》蜂糖李

3、03契机

　　当他站在沈婉跟前，感情变得格外强烈，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能够离他这样近，每一寸肌肤都好像在叫嚣着，抓住他不要放手。

　　是啊，祖辈的指腹为婚怎能违抗？

　　沈琼的阴谋在裴家强大的实力面前脆弱不堪，谁也不知她想退婚，只要她不提，这件事便永远不会发生。

　　九公主的爱恨和她有什么关系？公主从出生起就拥有了一切，没了裴瑾不过是皮毛之痒。

　　而沈家人为了这个婚约，六亲不认，拔刀相向，她一无所有只剩裴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应该抓住这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是的，她应该抓住机会。

　　可那样裴瑾就会爱沈婉吗？答案显而易见。

　　“裴公子，我是沈婉，我……”沈婉看着裴瑾，将他的容貌深深的刻印在脑海里，低下头，“我来和你……”

　　“退婚”两个字尚未说出口，沈夫人从裴瑾身后走出来，“阿婉，你没事可太好了。”

　　她笑盈盈的，仔细一看，嘴角僵硬，仿佛因压抑愤怒而显得扭曲，冰冷的目光像在质问“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沈婉后退一步，脸色发白，捏紧了手。

　　沈夫人被裴瑾身后的马遮挡，沈琼站在她身旁，两人一时没被发现，沈琼撇了沈婉一眼，转头和裴瑾说：“阿婉肯定受苦了，她是我妹妹，表哥你不要放过那些人。”

　　沈琼口中，沈婉和人出去玩被坏人掳了去，是裴瑾无意中将她救了回来，沈琼委屈又亲昵的语气，仿佛裴瑾不是表哥，而是丈夫。

　　沈婉猛的抬头在沈琼和裴瑾身上打量。

　　一直以来，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只要沈琼愿意，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沈琼常年在裴家走动，数年来多和裴瑾接触……矜贵温柔的表哥和寄人篱下美丽可怜的表妹，青梅竹马心意相通。

　　如果裴瑾喜欢的根本不是九公主，而是沈琼呢？

　　她的一切挣扎都没有意义，像个笑话。

　　沈婉紧紧的拽着裙子，嘴唇咬得几乎失去了血色，如若那是他所愿，她会成全他。

　　哪怕那是沈琼。

　　“裴公子，我是来退婚的，或者婚约，你要换沈琼也可以。”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所有的力气的在这一刻都已用完，好像眼前的沈婉只是一个壳子，只有内心的一个愿望支撑她走到这里，现在话已说完，她也将散架。

　　又或者，沈婉早就死了在那个温暖的夏日。

　　其实，在西郊别院醒来时，她心中就有所揣度。

　　世家贵族喜好在郊区置庄子，西郊千里山因春日桃花和夏日蜜桃备受欢迎，裴家亦不例外，他们的庄子就在千里山定西峰下。

　　沈夫人曾在沈婉耳边炫耀过，去年三月三陪裴老夫人前往广寒寺时，落脚裴家西郊别庄看桃花。

　　谈得兴致高时，沈夫人和沈婉承诺，日后也带她来瞧瞧这盛景。

　　她甚少完成对沈婉的承诺，这一次沈夫人做到了，她将沈婉囚禁在了西郊别院。

　　裴家的庄子，单凭一个沈夫人如何能调动？沈琼这个无权无势的裴家未来少夫人也不行。

　　裴家有人里应外合，他们看不上，也不需要沈婉。

　　那时，沈婉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个叫沈婉的人，她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举目望去，身前身后皆是悬崖。

　　“裴公子，愿你得偿所愿，和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到老，多谢你救命之恩，我便先行一步。”沈婉福礼告辞。

　　裴瑾忽然抓住她的手，低醇又温润：“我自姑苏归来，在安东接到你的消息，一路策马奔腾昼夜兼程，终在月老庙前将人救下，沈二小姐，你要和我说的只有这事？”

　　沈夫人和沈琼脸色微变。

　　“裴公子！”

　　“表哥！”

　　裴瑾摆手，让小厮清风将沈家人带去院中，沈琼和沈夫人并不愿意，她们原本就不知裴瑾救了沈婉，还以为裴瑾将她们请到私宅，是要讨论明日大婚之事，但此事不容她们怎么想。

　　“二小姐，可是受委屈了？”裴瑾低头看沈婉。

　　沈婉一怔，“裴公子，我是认真的。”

　　忽的，沈婉耳边听到一声叹息。

　　裴瑾声音低醇又温润：“我自姑苏归来，在安东接到你的消息，一路策马奔腾昼夜兼程，终在月老庙前将人救下，沈二小姐，你要和我说的只有这事？”

　　沈婉一直以为，裴瑾只是月老庙偶遇顺手搭救了一个弱女子，并不知她是谁。可裴瑾看着她，仿佛要为她撑腰的语气，温润的浅笑和深邃的眼神都在告诉她，不，从始至终，他要救的人都只有那一个。

　　是沈婉，他的未婚妻。

　　沈婉低头沉默，她应当高兴，裴瑾对沈琼似乎并无男女主之情，看样子还很在乎她的感受，她再一次感受到他的温柔。

　　但沈婉早已经过做梦的年纪，十三岁以前，或许她还曾这样天真的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位骑着白马的公子来救她于水火，如若那个公子是裴瑾，那便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事。

　　可是采红告诉她，似裴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裴瑾三岁便开始启蒙。

　　从这时起，教课的先生便是当世学问极高的人，先学四书五经，再学一般人接触不到的治国安邦之道。如此到十岁左右，他便跟着裴家祖父，也就是当时太子太师学以致用，至十五岁开始游学。

　　他身处的环境和所受教导都在引导他向上走，权利和荣耀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奖赏，而非去拯救一个女人。

　　裴瑾也做到了，十五岁名扬天下，十八岁以当朝最年轻探花步入朝堂，二十一岁翰林院任职，非翰林不入内阁的翰林，他如愿走上一条通天路。

　　采红是裴家洒扫的三等丫鬟，若非她爹是裴府外院马厩的管事，她也不会知道这些，可她知道也没用，她的后娘将带来的亲女和后来生的小女都送到了裴家的内宅，让她们在后院领着轻松的闲差。

　　而采红早年却被养废了，等到醒悟时，名声不好，入不了后宅管事和主子们的眼。三年前，沈夫人要将沈婉嫁人，是采红告诉沈婉，想要不被抛弃，她需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过去，哪怕去画春宫图也要挣钱，然后养出沈琼沈家大小姐的气派，这是沈婉立于沈家的价值，也是沈琼为她选择的道路，不容拒绝，她只能走下去，直到筋疲力尽。

　　她不知道她于裴瑾有什么价值，可现在她再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

　　可沈婉也还清晰的记得，当她说出“换沈琼”后，沈夫人搂着沈婉的肩膀，亲切唤她“乖女”虚伪的模样。

　　沈夫人说：“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娘日后定替你寻门好亲事，定让你和乐美满。”

　　和乐美满这种好事哪里轮到沈婉，就像也只有在沈婉牺牲利益的时候，她才是沈夫人才是好女儿。

　　可是她这个“好女儿”，再也不相信沈夫人的话，去岁，沈婉有过机会离开美满和乐，那是同在金陵鼓楼后巷的裴家远亲，替考中秀才的儿子求娶沈婉。

　　当时沈夫人嫌弃对方只是个秀才，沈婉却是满意的，她幼时曾见过那人，每日卯时风雨不歇前往裴家族学，好读书嗜学名声甚好，这样心志坚定又稳重上进的人，沈婉配他已属幸运。

　　他家中父母皆良善，也是沈婉想象中，一家人该有的模样，沈夫人明着大度问她的态度，答应如她所愿，转身却将人羞辱一番，赶出了沈家。

　　沈夫人说为她好，定要为她找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因为沈琼的妹夫，最差也要是个进士，沈家门庭早已败落，哪里会有进士会看上沈婉？

　　这不过是水中月，是驴子身前吊着的胡萝卜，可孝比天大，沈夫人不同意，沈婉便不能离开沈家，无论是私奔还是逃离，于女子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方法。

　　她只能一如既往的相信和祈求，不被爱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实在太清楚了，每一天睁眼都是无望的反问：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沈婉感到厌倦，往日想到裴瑾，他就像前方照着的一盏明灯，于黑暗中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可是此时，爱裴瑾于她而言，也成了一种负累。

　　她能做裴瑾夫人又怎样，裴瑾不爱她，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所以她只能走到这里了。

　　她也不再是像九岁时那样天真，对改变未来还抱有期待，从姑苏到金陵，追着沈琼和沈夫人的马车寸步不离。

　　她再也走不了那么远，为自己去寻一条生路。

　　哪怕那是裴瑾。

　　“沈二小姐，你受伤未愈，你讨厌我也不能伤了自己。”裴瑾唤来照顾小厮领她进门。

　　婉没能走，因为安定桥外一辆马车安静“哒哒哒”行来，在裴家门前停下，此时，天完全黑了，大门前挂起羊角气死风灯，昏黄灯光照在那辆象驮宝瓶纹紫檀木马车上，似有贵人来。

　　和裴瑾门前拉扯终究不像样子，沈婉妥协了。

　　“二小姐真是能人。”领路的小厮神色感慨，见沈婉好奇，他回头撇了一眼裴瑾，偷笑对沈婉眨眼，“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公子也无可奈何的模样。”

　　裴瑾应该从未被女人拒绝过，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

　　沈婉没有接话，进门时，眼角的余光看见车上下来一个车上下来身穿宫装的女子，浅笑嫣然明艳漂亮，举手抬足从容雅致。

　　九公主！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小厮告诉她，那不是九公主，那只是公主府最得宠的侍女，他还补充道：“二小姐放心，公子一向不近女色。”

　　世家弟子，自小见惯各色女子，天真单纯又娇媚可爱的小家碧玉，或者才华横溢个性清冷的大家小姐，都不足为奇，便是倾城美色也不过皮囊一副。

　　若容貌不足以动摇人心，高贵身份才华横溢也无法让他动容，青梅竹马故旧表妹也无一喜欢，所以裴瑾其实从未眷恋过男女之情吧。

　　这世上未曾有一人动摇过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