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松与青（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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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能再见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条路不知何时才能到达。
舒君恒修炼道心多年，虽心有遗憾，可到底也对生死之事坦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还能再见自己的青梅竹马，于他而言已称得上万幸。
当初江槿忽然暴毙，他不肯相信，直至亲眼看着她的尸身入馆下葬，那时的他顿觉一切成空，后来因缘际会入了行远宗，心中也总是隐隐作痛。
他曾寻过起死回生之术，也曾信过转世续缘，修为曾一度停滞不前。江槿是他的心结，随着他年复一年的思念，早已分不清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思念他记忆中的明媚少女。
如今复而相见，心头积压的情愫终于找到出口，一泻千里般流了出来。
江槿来找他说清事情来龙去脉时，言之凿凿，那一刻开始，他心头便隐隐知道，他们二人早已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万事皆是缘，万般皆是阴差阳错。他们短暂相处的时日如镜花水月，可追忆不可追思，唯有放下执念，才能继续前行。
钟离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上前打破二人的独处。江槿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她来人间一趟不易，在万千人之中重逢故友更是不易，他不介意分给舒君恒一点时间。
江槿眼中露出一丝感伤，反倒是舒君恒安慰起她来：“小槿，不必伤怀，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倏尔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舒君恒的情形，当时她被周煜知缠绕，苦恼不堪，是舒君恒出面替她解围。
幻妖设下的幻境并非完全按照实际记忆幻化，而是选取她记忆最深刻的记忆来令她沉迷。
他们实际相遇的时间要早上几年，舒家是当地有名的世家望族，当时舒家老爷送舒君恒到湘镇躲避朝中事宜，未曾想遇上了她。
舒君恒虽然出生名门，可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毫无世家子弟的盛气凌人，他们也在日复一日的交谈中感情渐深。
舒家当时不同意他们二人的事，认为她出身低微，是舒君恒奋力反抗，才让舒家老爷松了口。后来好不容易订下婚约，她还没高兴几日，就成了生魂。
如今舒君恒修道多年，无论是舒家，还是她的家人，早已轮回转世，这点记忆也被她封存起来，直至今日骤然翻开。
她当初拼了命也不愿转世，就是为了这些美好的记忆，她不愿忘记父母，不愿忘记过去的点点滴滴。
可岁月最是无情，那些她曾经以为永世难忘的回忆也以淡去，她的执念也早在两百年前以惨痛的代价散去。
就算再回忆起来，也只会叹息往事云烟，再没有当初那份天真单纯。
见到舒君恒，她除了初见时的惊喜与混乱，现在也慢慢镇定下来。
“是，阿舒。”她重新振作起来，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注1
她强撑着一口气说完，忽然往后倒去，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到了临界点，那些伤痕重新崩裂，溢出大片的血。
钟离眼疾手快接住几乎快要散架的人，她的脸上淌着鲜血，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嘴角更是吐出大片的血。
天空忽然乌云凝聚，淅淅沥沥落下了雨滴。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引得天地出现奇象，本该是无雨之地，如今却下起了大雨。
雨势渐渐变大，伴随着雷云狂风，冲刷着鲜血遍地的深红土地，像是要将这片血腥洗刷干净。
江槿缓缓抬眼，感受着雨砸在身上的感觉。
她的痛感也在慢慢消失，唯有那些崩裂的伤口跟雨水混杂在一起，才能勉强刺激她的神经。
下雨了，一点都不符合她现在的心情。应该跟她死去的那一日换换才对，当时她可是气得恨不能来场倾盆暴雨。
“小槿...”舒君恒克制地唤出她的名字，有些不忍看她。
在他眼里，她此刻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还是无法坦然地看着她身体崩毁。
江槿边笑边咳出血：“我其实不怎么疼。”
雨水沿着土地的沟壑聚成水流，在他们脚边流过。
她艰难地抬眼，对着钟离传念道：把我烧了。
钟离看着她，血水从她脸上冒出，她现在的模样确实好看不到哪里去，但她的眸子里闪着光，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他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随后抬眼望向舒君恒。
舒君恒意识到什么，也向钟离投来了目光，他浅浅一笑：“小槿劳你照顾了。”
钟离握紧江槿的手腕，一团青涩的火焰从指尖窜起，眨眼间便遍布她的全身。
为了减少江槿的痛苦，他以最快的速度催动灵力，她的身体逐渐被火焰吞噬，在他怀中消逝。
哪怕他知道江槿的魂魄就在旁边，可看着江槿一点点没有气息，他的感觉很糟糕，像是捞不到水中月的懊恼和生气。
“小师叔...”
“师叔，你在哪？”
“师叔你没事吧？...”
“......”
行远宗的弟子提前逃出了岚黎山，在那之后，他们眼睁睁看着岚黎山像活过来了一样，整座山都生起浓郁的白雾，还有许多野兽的咆哮。
他们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外焦急又紧张的等待。过了一会，天空突然亮如白昼，很快又恢复原样，那些山中的白雾消散得干净，他们也察觉到了山中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见到岚黎山如今的模样，十分担心舒君恒，在确认里面没有阵法后，他们立刻进来寻找他的下落。
钟离不欲久留，起身看了眼在地上沉思的舒君恒，江槿的魂魄从身体中抽离出来，站在他的旁边。
以舒君恒的修为，自然能看见江槿，但他没有抬头。
江槿拽了拽钟离的衣袖，最后看了一眼舒君恒：“走吧。”
她送走过许多厉鬼，在当上副判官前，也引渡过许多生魂。与亲人别离的场面她见得太多，轮到自己时，她心里的波动已经很小。
行远宗的弟子越来越近，钟离扣住江槿的手腕，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舒君恒终于抬头，经此一遭，他身上的灵气不退反进，他能感受到，自己困顿多年的瓶颈隐隐有了松动的征兆。
戚飞雪眼尖，率先看见立于狼藉之中的小师叔，当即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小师叔，你没事吧？”
她走进了才发现小师叔并没有用灵力摒除雨水，身上的白袍已经湿透了，垂坠的衣角往下滴着水珠。
但舒君恒看上去并不狼狈，相反，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更甚，光是靠近，她就能感到一股隐隐的威压。
片刻后，舒君恒浅笑道：“无事，此地妖兽已除，你等收拾后，回师门复命吧。”
众人对岚黎山内发生的事一头雾水，让他们回去复命他们也不知道答些什么，舒君恒也想到这里，淡淡道：“之后详情我会同掌门说。”
小师叔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遵命。
戚飞雪目光在漫山遍野扫了一圈，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师叔，请问钟公子和江姑娘他们......”
舒君恒抬头看了眼天空，雨还在下个不停，天上的浓云也没有消散的迹象，而故人也已离去。
他叹道：“他们无事，已经离开了。”
江槿从岚黎山附近的通道进了生死路，因着她有这地界副判官的凋令，过程还算顺畅。
只是先跟餍妖过招，又接连应付那么多妖兽，她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但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生魂的失踪果然与餍妖有关，而且还牵扯了灵犀阵，还有云容的出现。她隐隐觉得八百年前云容的走火入魔，或许没那么简单。
云容如今下落不明，却还能分出一丝神念在岚黎山布置出灵犀阵，还有餍妖，也不知是听命于她，还是受制于她。
她需得尽快向陆判官禀告此事，背后必然还藏着她想不到的阴谋。
江槿走到陆判官门前，才觉得今日的幽都城有些不对劲。往常灯火通明的殿上今日暗淡不少，周围来往的鬼差也少了许多。
陆判官身为主判官，每日事务繁多，忙都忙不过来，现在正是一日之中判官殿最忙的时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冷清模样。
门口的鬼差远远认出了她，走上前来道：“江大人且慢，这几日陆判官都不在殿中，还请半月后再来。”
不在殿中？
陆判官这些年来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判官殿，此次竟然要半月后才回来。她不在幽都城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敢问是发生了何事，竟然要陆判官离开这么久？”
鬼差摇了摇头，脸上同样是迷茫的神色：“陆判官出去得急，近日的事务都是由各殿分拍去做的。”
她满腹疑惑地出了判官殿，摸不着头脑地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与此同时，钟离在她旁边化形，两人走在有些冷清的城里，幽暗的烛火照得前路飘渺。
钟离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都被江槿心不在焉地搪塞回去。
他忽而顿住脚步，认真盯着她的侧脸：“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江槿还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地回复：“快了。”
直到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压得她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来。
钟离还是给自己变了身鬼差的一副，鸦黑的衣边衬得他身姿挺立，虽然款式简单，但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清隽的气质。
江槿发誓，钟离绝对是她见过穿这身衣服穿得最好看的人。
她慢半拍地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
钟离的眼珠很黑，因而什么情绪都隐藏得很好，但这一刻，她敏锐地感觉到一点风雨欲来的气势。
脑中立刻回忆起他刚才的问话，她何时告诉他。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松与青（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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