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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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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面具下,宿楚不动声色打量宴会厅的每一个人。
厅内偏昏暗,仅用蜡烛照明,整个基调都宛若旧时代的欧洲古堡。美酒、宝石、鲜花、流淌的音乐,以及不知名脂粉香气与食物气息混杂。宿楚并不喜欢这种环境,他皱了皱眉,深呼吸,努力让身体适应这种奢靡的气味。
另一边的牧宴朝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如同归家般自在,搂着宿楚在人群中穿梭。
他们的到场时间不算晚,大约还有一半的餐位空置着。
侍者引着他们来到餐位,在牧宴朝的搀扶下,宿楚落座。他双手放在膝上,肩膀端着,坐得笔直。
牧宴朝坐在宿楚左边,一侧目,便看到宿楚格外端庄的姿态,突然发笑。他伸出一只手,探向桌底,倏地捉住了宿楚的左手,紧握,放到了桌面上。
宿楚五指动了动,并未挣脱,手被牧宴朝死死摁着。他桌布下的脚一抬,再落下的时候便不偏不倚印在了牧宴朝的脚背上。
“嘶……”
牧宴朝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尾抽了抽。他顺势靠在宿楚肩上,歪坐着。
宿楚正在观察在这张餐桌旁落座的人。
一张长桌可以容纳十二人,除了他以外也有一些戴着面具的参与者,所以他的装扮并不算多么惹眼。
自己旁边的位置空着,牧宴朝旁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他们正对面是个留着精干短发的女士,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很眼熟的一张脸,那双杏眼正探究地盯着牧宴朝看。她左边是一个脸上横亘着一道长疤的男人,右边是一位长发女士,看起来很温柔,没什么威慑力。
“你想知道谁的身份?”
牧宴朝覆在宿楚耳边轻声说,看起来像是情侣间亲昵的调情之举。
“正对面,那位女士,和脸上有疤那位。”
宿楚侧头,遮掩自己的唇部,小声说道。
牧宴朝的身体又朝着宿楚的方向靠了靠。
“你先,笑一笑,不然显得我好像在骚扰你。”
他话音刚落,宿楚就像接受到指令一般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礼貌笑意。
“开心……”
牧宴朝再次提出要求,但这次宿楚没有照做,他又踩了牧宴朝一脚。
牧宴朝轻咳了两声。
“有疤那位是,隽骞,来自布瑞格瑞斯帝国,械尔绯安保设施制造公司的研究员,是个相当无趣的家伙,但脑子确实好使,他研究出不少好东西。”
为了不引人注意,宿楚也将自己的身体朝着牧宴朝的方向靠了靠。两人几乎要面对面,他直视牧宴朝的瞳孔,那对黝黑如同寒潭的眸子笑意盈盈,印着自己的半张脸。
“那位女士呢……”
宿楚敛目,将自己的视线移到牧宴朝的领带夹上。两个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牧宴朝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宿楚的指尖。
“艾钰,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珀雷制药董事长,学医出身,牧宴云的好友,一位相当难搞的女士。”
宿楚对珀雷制药有印象,赫塔最大的制药公司,在精神以及脑疾病方面有专门的研究所,目前算是全星系数一数二的制药公司。裴侑经常提起这个公司,因为裴椮对他们公司研制的药物很感兴趣。
“难搞?”
宿楚疑惑发问。
“她讨厌男人,更讨厌随意玩弄女人感情的男人。我们两个很熟,后期也会有商业合作,所以……你觉得我给你安排一个什么身份才能维持我在她心中的形象呢?”
牧宴朝将宿楚的手从桌面上移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将身体坐直。
“牧家主,小云怎么没来。”
艾钰开口,她细细观察着宿楚,笑了笑。
“她还有工作,艾姐,您知道的,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牧宴朝与她寒暄,他并未松开宿楚的手,反倒是用指尖在宿楚手心划拉。
宿楚收紧五指,箍住了牧宴朝动来动去的手指。
“那么,这位可爱的小姐是?我好像没见过她,是赫塔人吗?”
艾钰将话题引到了宿楚身上,她单手托腮,举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宿楚大大方方与她对视,微微点头,礼貌的笑了笑。
“是赫塔人,她是……”牧宴朝哼笑了一下,那张极俊朗野性的脸上露出让人感到些许不适的幸福笑意。
宿楚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预感得到了应验。
“她是我的未婚妻。”
艾钰摇晃酒杯的手停了片刻,宿楚身体一僵,就连一直进食不参与任何话题的隽骞都抬眼看了看牧宴朝。
“……”
宿楚狠狠掐了牧宴朝的手心。
“未……婚妻?”
艾钰的表情有些尴尬,很显然,在牧宴朝开口之前,她将宿楚认做了牧宴朝的情人,或是某种不上台面专注于床笫交易的女伴。
“是的,虽然还没订婚不过快了,到时候会邀请大家的。并非商业联姻,我们真心相爱,所以暂时没有公开。”
牧宴朝举起宿楚的手,两人中指指根套着同款戒指,一排品相极好的碎钻在跳动的烛火下熠熠生辉。
什么时候套上的?
宿楚瞳孔骤缩,十分震惊。
刚刚他太专注于外环境,再加上对牧宴朝十分信任,竟没察觉到这枚戒指的出现。
艾钰僵硬的神情缓和了些。
“那真是恭喜牧家主了。”
艾钰冲着牧宴朝与宿楚举杯。
牧宴朝笑得真心实意,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顺便又顺走宿楚的酒杯喝光了里面的酒液。
看起来倒真的像即将订婚,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
可旁边的宿楚正相反。
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牧宴朝的未婚妻,原本要配合他装亲昵已经很让人感到恶心了,没想到还有更恶心的。
“你……”
宿楚想要说什么,但害怕暴露,又噤声。
“嘘……”
牧宴朝将食指贴在宿楚唇上,表情暧昧,眼神缱绻。
“我知道,在没有彻底缔结婚姻关系之前你不想大肆宣扬,但我还是想和熟人分享这份幸福。你放心,我不会再提起它了。”
妈的,神经病。
宿楚浑身肌肉紧绷,努力克制住想要一拳揍上牧宴朝面门的冲动。
「演上瘾了是不是。」
宿楚微微动了动嘴唇。
牧宴朝眼神闪烁,宿楚知道他绝对看懂了自己的唇语,但下一秒。
“我也爱你……”
牧宴朝挑起宿楚脸侧的一缕头发,以一种虔诚的姿态,放到唇边吻了吻。
宿楚感觉自己的理智好像很脆的碎掉了。
如果可以,他要立刻撕碎牧宴朝的嘴。但现在很明显不是时候,于是他放松身体,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
牧宴朝几乎没见过宿楚露出这种笑容,他动作停滞了几秒。
就这几秒的间隙,宿楚已经将脸贴在了他的耳侧。现在两人紧贴在一起,宿楚的手轻轻搭在牧宴朝身上,以一种攀附的姿态靠着他。
“我要杀了你。”
宿楚笑着,咬牙切齿在牧宴朝耳边轻声说道。
牧宴朝还沉溺在未婚夫妻的剧本中,他的手臂环在宿楚腰上,学着宿楚的分贝,回复:“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回房间再详谈……”
“喂,稍微收敛些。”
艾钰笑着开口,指尖在桌上扣了扣。
宿楚推开牧宴朝,正襟危坐,牧宴朝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仍然笑着。
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没人再怀疑宿楚的身份了。
宴会厅逐渐坐满,社交声不绝于耳,有些人始终端着酒杯穿梭,但有的人始终专注于面前的餐盘。
比如牧宴朝。
他正慢条斯理切割面前的牛排,再将便于食用的小块放进宿楚的餐盘。
“喂,你来干什么。”
宿楚小声询问,他还指望跟着牧宴朝在宴会厅游走,认识一些人,顺便观察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吃饭啊。”
牧宴朝回答,叉起一块煎鱼放进嘴里,眯眼品味了一番。
“嗯,还是很合口味的。”
宿楚一时语塞。
“先填饱肚子,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牧宴朝召来侍者,为宿楚加了一份龙虾汤。
宿楚低头,将牧宴朝切割好的牛排放进嘴里,一边进食一边思考。
餐位不满,很显然,有一部分人没来参加晚宴。按照常理,开宴之前举办者会来讲话,但这场宴会并没有任何人公开讲话,这似乎就只是普通的饭局和社交场。
大家各有各的目标,除了牧宴朝这个饭桶。
宿楚瞪了牧宴朝一眼,牧宴朝装作不知道,继续吃东西。
吃饭的间隙倒是有不少人与牧宴朝交涉,但都被几句话打发了回去。牧宴朝游刃有余地与旁人攀谈,然后很快结束话题,或是强硬的拒绝交流。
宿楚看不出来牧宴朝与谁交好,他正思考自己应从哪里调查起,旁边一直空着的椅子便突然被拉开。一股浓烈的桂花香翻涌而来,他下意识看过去,与一双暗红的瞳孔视线骤然对上。
一个很高的男人,看起来很清瘦,五官棱角分明,一头褐发。外表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眼神却格外凌厉。
那人只是轻飘飘瞥了宿楚一眼,便将视线越了过去,紧接着向牧宴朝伸出手。
“牧家主,好久不见。”
“周行长。”牧宴朝微微起身,与男人握手。
男人落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咳嗽了几声,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模样。
“来晚了,原本只想在房间里休息片刻,没想到竟睡了过去。”
被牧宴朝称作周行长的男人开口,熟稔地与牧宴朝攀谈。
牧宴朝举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也并不是什么非参与不可的场合。”
他单手揽着宿楚的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开口介绍:
“这位是海曼利亚第三银行的行长周煅弦先生,我们是很多年的好友。周行长,这是我的未婚妻,楚恬。”
牧宴朝随口给宿楚起了个新名字。
周煅弦从侍者的托盘中取下清茶,抿了一口,指尖蹭了蹭茶杯上的花纹。
“姓楚?楚小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
周煅弦抬眼看了看宿楚,宿楚面色如常。
他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周行长。
“或许我的未婚妻拥有一切美丽的特质,才会让你感到眼熟。”
牧宴朝笑得自豪,他毫不吝啬地夸奖着宿楚。宿楚的后背贴在牧宴朝身上,感受到身后的热源,像是一种独特的支承力,他将脊背挺直了些。
“哈哈。”
周煅弦抿唇笑了笑,“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化成灰都不会变。”
牧宴朝松开宿楚的肩膀,继续进食,周煅弦也慢条斯理地拆解起面前盘中的煎鱼。
宿楚本来没有任何胃口,奈何被两人夹在中间,除了吃饭没其他事可做。
牧宴朝不动声色瞥了宿楚一眼,将他餐盘里的青椒挑到自己盘中。
“牧家主,最近生意怎么样?”
周煅弦用手帕揩了揩唇角。
“还不错。”
“宴云怎么样?”
周煅弦继续发问。
牧宴朝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饶有兴味看向周煅弦,周煅弦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周行长,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对小云感兴趣吗?”
宿楚看了周煅弦一眼,发现周煅弦的视线仍旧平静,没什么波澜。
“当然,宴云是我见过最有价值,最有魅力的女性。”
牧宴朝的神色冷了一瞬,周煅弦的语气平稳,可说出来的话却莫名让人不舒服。
宿楚的表情也凝固了片刻,有价值,这可真是让人感到厌恶的形容词。
“周行长,就算我是商人,也不太乐意听到这种话。”
“抱歉,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对她表达关心。”周煅弦抬了抬手,他始终没什么表情,让人无法参透。
“托你的福,她过得相当好,并且也有了心悦之人。”
牧宴朝话音刚落便与宿楚对视了一眼,宿楚本不好奇牧宴云的感情寄托,但从牧宴朝的眼神中他读出了什么信息。
那名心悦之人好像是自己。
宿楚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这对兄妹的热络,被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简直要把他分食。
“是吗?那真是恭喜她了。”
周煅弦突然将视线覆在宿楚身上,欲言又止,似乎要询问什么。
“咳咳。”
牧宴朝突兀地咳了两声。
“时间不早,周行长,我和我的未婚妻舟车劳顿,都有些疲惫,就先回去了。”
牧宴朝起身,扶起宿楚,宿楚顺势起身,搀着牧宴朝的胳膊,冲着周煅弦微微点了点头。
“拍卖会见。”
周煅弦冲着宿楚微笑。
牧宴朝侧身挡住了周煅弦的视线,拉引宿楚向厅外走去。
“就这么走了?”
宿楚皱眉,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只是吃了顿饭而已。
“嗯,这没你想要的信息,我们先回去。”
牧宴朝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