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飘渺笔

76、指婚

　　“不敢。”李善道：“都是被逼的。”

　　刘县令看看二人，感受到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他莫名觉得傅云疏或许并不是李善的属下，但是他不敢多问，只好道：“马寇已经被剿灭，世子殿下请随我回县衙吧。”

　　“我想不用了。”李善开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打断了刘大人的话：“我要回定北侯府。”

　　卫英听了想要上前劝阻，傅云疏拦住他，他看向李善，皱起眉头：“你这是犯的什么病？”

　　“我没有犯病，我只是不认同您的做法。所以也不打算跟您去京城，这一路上多谢二位照顾，在下告辞了。”

　　他要走，傅云疏直接抢先一步拦在他面前，眼中带着几分寒意，叶峤有些担心。李善比傅云疏矮上一头，只能仰头看他，他看见傅云疏开口：“我猜放你离开的那个马寇应该还在衙门。”

　　李善心中一咯噔，一向沉稳他终于忍不住泄露出情绪：“你要做什么？”

　　傅云疏勾起了一抹笑容：“你如果不跟我回京，我就会把他杀了。”

　　“你！”

　　李善先前劝说那个少年马寇时，承诺过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没想到这会成为傅云疏要挟他的把柄，他虽然生气愤怒，但是却根本无法阻挡，一条人命就这样摆在了他眼前，李善咬着牙低下头：“我回。”

　　“这才是我的好堂弟。”傅云疏满意道。

　　他扭头示意刘大人：“刘大人，走吧，世子殿下不回西北了。”

　　“啊……是。”刘县令摸不着头脑，但是看见了这几位，又看世子确实没有动作，于是他赶紧在前面引路：“唉，几位随我来。”

　　叶峤骑着马，走在去往县衙的路上，看着前面骑马的傅云疏，她想了想，还是一拉缰绳跟了上去。

　　“你这面具倒是别致。”傅云疏先开口，评价一下叶峤的脸上的面具：“只是不知道这层面具下是不是还有别的伪装？”

　　蝴蝶形状的面具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倒是真符合他这师妹给自己起的名字。傅云疏突然好奇自己这位神秘的师妹到底长什么样？

　　“行走江湖总要多些伪装，要不然不小心就会被人坑。”叶乔意有所指。

　　“你是指我用马寇威胁李善？”傅云疏不以为意：“他是马寇便就该杀，我这做法于情于理都是对的。”

　　“可是世子承诺过——”
　　“他承诺有何用，他手中无权，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承诺的话，你敢信吗？”傅云疏道：“我便是要让他知道，手中有了权，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若他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而不是世子，那马寇绝活不成，他的信誉也会大打折扣，以后如何在世上立足。”

　　叶峤无话可说，她只觉得傅云疏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更像一个帝王。

　　傅云疏说完继续向前走，叶峤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寂寥萧瑟。

　　四人回到了县衙，刘县令自然好好招待他们，傅云疏按照承诺，并没有为难那个马寇，让李善自行处理。

　　他和卫英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李善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他们借口回京城，向刘县令告辞。

　　在出发之前，傅云疏又一次回到了费神剑的小院，费神剑摸着胡子赞赏的看了看李善：“小伙子，你可比你堂兄好多了。”

　　李善想起自己的请求费神剑那么快就答应了，他不由得十分感激，向费神剑行了一礼：“多谢大侠帮忙，否则善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马寇。”

　　“不，还是得谢谢你，毕竟杀人容易救人难。”费神剑大笑几声，一扭头却见叶峤看着傅云疏收拾行装。

　　“徒弟、徒弟？”
　　“师父，怎么了？”

　　“帮我拿件外袍。”叶峤连忙回屋去拿外袍，随后披在费神剑身上。费神剑小声道：“他还没有认出来你？”

　　叶峤吃了一惊，确定傅云疏听不到以后，她摇摇头低声道：“我与他毫无瓜葛，也不想他认出。”

　　费神剑啧啧几声，眼珠一转，突然起了一个主意，他起身来到傅云疏面前：“徒弟，你现在还没成婚吧。”

　　傅云疏想起了叶峤，只是当时她是皇子侧妃，如今他孑然一身，在世人眼中那场婚礼不不作数。

　　费神剑见他不说话，便认定他是答应了，他拍了拍傅云疏的肩膀：“师父替你指一桩婚事如何？”

　　傅云疏立刻拒绝：“师傅别开玩笑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你师妹正好无依无靠父母双亡，你娶了她我放心。”

　　叶峤同时一惊，连忙上前：“师父您别开玩笑。”

　　“我都说了我不是开玩笑，我也没有老糊涂！就这么办了。你们几人待上三五日，等我置办好成亲用的东西，你们在我面前成了亲后，就带着你师妹去京城吧。”

　　“可是——”
　　费神剑摆摆手，他不想听两人开口独自走回屋里，关上门，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这下可怎么办？叶峤想，他不知道费神剑到底想要怎么样，居然会想到撮合他们俩。她敲门，想要让费神剑取消这项荒谬的想法，傅云疏却拦住她，示意她不要白费力气：“没用的，师父想做的事，你我都拦不住。”

　　“那该怎么办？”
　　“我不想娶师妹，想来师妹也不想嫁给我，我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叶峤问。
　　“等到夜深，我和卫英李善一起逃脱，明日之后师父见不到我三人身影，便不会再逼你。”

　　叶峤想了想，觉得这是最好的主意，于是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夜半三更，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光芒，正好是逃脱困境的好时机。

　　傅云疏和卫英李善三人早已做好了商量，一起悄悄去马厩牵马，没想到马匹突然发狂，大叫几声，卫英着急要捂住马嘴，没想到马嘴里突然喷出一口气，卫英当即晕了过去。

　　“卫英，你怎么了？”傅云疏想要叫住卫英，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掌，连傅云疏此刻也避无可避，当即昏迷过去，李善吓了一跳，扭头看到偷袭之人的脸，他大惊失色：“费大侠？”

　　费神剑可不管傅云疏是什么皇帝，示意李善乖乖自己跟他走：“小伙子，别逼老夫动手。”

　　李善知道费神剑的身手，为了自己不受苦，他只好放下抵抗。

　　等傅云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捆上了绳索，身旁的卫英和李善全都被同样的手法锁绑了起来，他们一起被绑在了柴房里。

　　“你们早就醒了？”

　　卫英点点头，只觉得头晕目眩，迷药现在还让他没有缓过神来，真不知道师父他到底是怎样怎么想的：“你和庄师妹明明都不想成婚，师父怎么能强人所难？”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亲不能成。”

　　一旁李善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耐住好奇心，问傅云疏：“堂兄为何不愿意娶庄姐姐？”

　　“你不是好奇这种事的人，你是要为你庄姐姐谋不平？”

　　李善摇摇头道：“我只是听说陛下登基半年，宫中没有一个妃子，所以好奇。”

　　但是听了李善的问题，傅云疏道：“因为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位女子，她已死，我便终身不娶。”

　　如今只盼千秋基业而立，说不定他有机会上穷碧落下黄泉，找到叶峤，亲口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清晨的阳光十分耀眼，叶峤本以为傅云疏已经逃脱，没想到他们三人竟被费神剑关在了柴房里，而且费神剑动作迅速，居然已经托村民置办了一些成亲用的红绸喜字。

　　“师父，你为何要留下他们？师兄不想成亲，我也不想，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费神剑道：“强人所难？我可没觉得，你与他本没有再见之日，如今能够再次重逢，岂不是缘分呢？师父我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我不嫁。”
　　“原因呢？”
　　“我不会嫁给皇室之人。”因为她不想失去自由。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上的鹰，不是笼中鸟。

　　费神剑挠挠头，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已经把我这大徒弟绑在柴房了，红绸喜字也退不了了，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你不成这个亲也不行了。”

　　“那……师父，我去柴房给师兄们送饭。”

　　叶峤嘴上不再反驳费神剑，带着粥来到了柴房。

　　“师兄，喝粥了。”叶峤一打开柴房的门，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了她，皇上、大臣、世子，个个都是一副倒霉模样。

　　傅云疏没说话，李善惊讶道：“庄姐姐，你来了。”

　　叶峤点了点头：“你们还没吃饭吧，师父让我熬了粥。”

　　卫英不信她的话：“师父连我们都绑起来了，哪儿还能想起来给我们送粥。”

　　“……”叶峤有些尴尬。傅云疏突然道：“庄师妹，这事真不是你所为吗？”

　　叶峤瞪大了眼睛，若不是面具遮挡，她脸上错愕的表情一定会被傅云疏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如果面具拿下，只怕错愕的就不只是傅云疏了。

　　叶峤意识到傅云疏说什么之后，十分生气：“师兄，请你不要污蔑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将碗放在地上，拒绝和傅云疏再说话，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傅云疏突然叫住了她：“庄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峤停下了脚步，傅云疏有些懊恼，虽然他和对方相处时间不长，却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以为叶峤生气了，没想到叶峤低声道：“今晚我帮你们逃出去。”

　　傅云疏没想到自己对叶峤恶语出口，对方却仍以德报怨，他低下头，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或许是这二十几年的荒诞人生加上曾经生不如死的经历，他对一切全都不信任，也正是因为这份不信任，才让他现在变成了一只受惊的野兽，不顾事实，在别人先伤害自己之前抢先伤害别人。

　　而叶峤什么都没有说。她不知道傅云疏为何突然发疯，但是她大概能猜到，傅云疏并不是喜欢被掌控的人，他已经痛苦过半生，费神剑这样做一定会激起傅云疏不好的回忆。

　　叶峤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导致傅云疏和费神剑之间产生误会，因此她和傅云疏一样，希望他尽快离开。

　　京师不能无君。

　　于是当晚，叶峤确定费神剑真的睡着了之后，这才悄悄潜入柴房，将三人救出。

　　卫英将解下的绳子扔在地上，问叶峤：“师妹，师父睡下了吗？”

　　叶峤点点头：“我给师父的酒里下了药，你们放心，他不会出来的。”

　　卫英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李善看着叶峤，道：“庄姐姐，我堂兄有话跟你说。”

　　叶峤不明所以：“什么？”

　　傅云疏突然被叫到，他看了一眼李善，又看了看惊讶的我叶峤，犹豫片刻再次道了歉：“庄师妹，上午的事情我想再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能以己度人。”

　　叶峤道：“没事，事实胜于雄辩，有时候不必多言。我们快走吧。”

　　“好。”

　　四人这次骑马出院再没有遇到费神剑阻拦，就在马匹被牵出去后，房门探出一条缝，费神剑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头。

　　罢了，年轻人的事，他想操心也无用。只是有情人不能相悦，倒也是人间一大憾事。

　　“好了，师妹你快回去吧。”

　　叶峤本想点头，但是她还想再看傅云疏一眼：“师兄，我还是送你们再走走吧。”

　　傅云疏想要拒绝，李善却道：“堂兄，这也是庄姐姐一番心意。”

　　想起自己先前的话，傅云疏道：“好，多谢师妹愿意相送。”

　　叶峤上马跟他们三人向北出发，直到路过苏青山，叶峤看到这座山还有些警惕，卫英道：“苏青山上马寇都被清除了，师妹放心。”

　　“我知道，只不过我觉得附近有奇怪的响动。”
　　“那或许是野兽的声音？”

　　叶峤认为他说的有理，于是放下心，眼前便是苏青山边界，叶峤站定：“二位师兄，善儿，我就送到这里了，祝各位一路顺风。”

　　傅云疏点头致意：“你也是。”

　　话音刚落，山上突然传来更大的响动，进紧接着闪出了点点火光，不多时，竟然有十几个马寇将他们团团围住。

　　“马寇！”四人见状皆是一惊，不过大家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应该就是之前逃窜出去的那一伙马寇。

　　马寇头目指着李善断喝一声：“就是他带着官府杀了我们的大哥和各位兄弟，弟兄们，快给我们的兄弟们报仇！”

　　马寇们个个眼睛里发出了绿光，像是只知撕咬的野兽，他们举起了弓箭瞄准了李善，同时也瞄准了其余人。

　　头目一声领下，弓箭全部射出去，卫英护着傅云疏，却被傅云疏呵斥：“卫英，保护世子！”

　　“可是——”
　　“这是孤的命令！”

　　卫英无奈只好服从，傅云疏提剑挡箭，就在他专心之际，一枚羽箭突破防线直奔他面门而来。

　　“小心——”傅云疏一怔，叶峤突然挡在他面前，替他挡了一箭。

　　一箭扎穿心胸，叶峤口吐鲜血，脸上面具一松，在傅云疏面前现了原型，叶峤心中一慌。

　　“师妹！”傅云疏连忙接住叶峤，啪嗒一声，银色的蝴蝶面具仿佛有了灵性，化作蝴蝶跌落在地上，傅云疏看着叶峤的脸，当即瞪大了双眼，似是不可置信：

　　“叶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