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雾迟》可昕

13、今宵雾迟

　　【当我们都偏离轨道，会不会反而是靠近的预兆。】

　　元旦三天假期过的飞快。
　　返校之后就是期末考试周，今雾笙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复习。

　　因为元旦晚会今雾笙表现出彩，学校里知道她的人比之前更多。
　　偶尔几次今雾笙离开座位去饮水机装热水回来就会发现她的座位上多了一些小零食和小纸条。
　　这一刻今雾笙忽然明白高中时候的江迟在面对被陌生同学塞满课桌的情书和零食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是难以处理的负担。

　　今雾笙不想践踏别人的心意，可又担心收下这些东西会让对方产生误会，然后继续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正为难的时候，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一抬头就看到江迟慢慢悠悠开口：“吃你点零食可以吧？”

　　说是问征求今雾笙同意，可他的手显然是别的想法。
　　早在今雾笙同意之前，江迟已经拆了一包苏打饼干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正好今雾笙对面的位置空了，江迟顺势坐下，他抬眸：“不坐？”
　　今雾笙愣了一下，然后坐下：“……噢。”
　　江迟挑了挑眉：“零食不错。”

　　今雾笙以为江迟说这话是要把手里的零食分享给她，没想到江迟手一伸把零食分给隔壁桌的同学们。
　　可能因为递零食的人是江迟，所以同学们都没拒绝。

　　没一会儿，今雾笙桌上凭空多出来的零食都被分出去，只剩下一些小纸条。
　　那些小纸条江迟没碰。

　　今雾笙问他：“学长也来自习？”
　　江迟的回答似是而非：“嗯。”
　　今雾笙注意到他桌上空荡荡的，她指了指他黑色挎包：“学长，你的书呢？”

　　江迟背上的斜挎包都没解下来。
　　看他这样子更像是已经学完准备回宿舍休息。
　　江迟放下包，随手从里面拿出一本书。

　　今雾笙在刷高数题，解微分题花了她不少时间，不过她到最后还是没解出来，只能拿着答案解析一步步推导。
　　江迟忽然开口：“拿来我看看。”
　　今雾笙没反应过来：“……啊？”

　　江迟挑眉盯着她的刷题集：“这个。”
　　今雾笙乖乖把本子挪到江迟面前，他粗略扫了一眼：“过来，我教你。”
　　犹豫一秒，今雾笙把椅子搬到他隔壁。

　　为了不打扰隔壁同学学习，今雾笙和江迟几乎是肩贴着肩讲题。

　　江迟身上有一股凛冽淡香，不是洗衣液的香味，也不是洗发水的香气，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嗅到过的香味。
　　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如果不是她定力好，这题她是一句也听不下去。
　　离开前今雾笙特地把桌上的小纸条都收到书包里。

　　走到楼下他们才发现外面在下雪。
　　这一次江迟没带伞，不过今雾笙带了伞。

　　今雾笙带了一把淡紫色的伞，她打开伞回头对江迟笑了笑：“学长，我送你回去？”
　　江迟笑了：“好，学妹。”
　　江迟个子太高，今雾笙得把伞举得很高才能遮到他，这对她而言多少有点费力。

　　“伞给我。”江迟说。
　　今雾笙抬头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生得白，皮肤在雪夜下泛着冷白的柔光，看得心神荡漾：“嗯。”
　　江迟把伞偏向她：“你喜欢紫色？”

　　上一次在便利店那儿她也是穿淡紫色的针织衫，她十八岁的生日蛋糕用的也是淡紫色的奶油。

　　今雾笙：“嗯，对。”
　　江迟清了清嗓子：“刚才那些人你都打算加微信？”
　　今雾笙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那些纸条。”
　　“不会。”今雾笙继续解释，“只是不能那样随随便便丢了，所以先收起来。”

　　“为什么不能丢？”
　　今雾笙看他，这一眼情绪太多。
　　江迟看不懂。

　　今雾笙低了低头，她想起当初刘瑜和她说的话。
　　高中时女生们往江迟课桌塞的情书和礼物都被他扔了。

　　今雾笙：“以前也有男孩子偷偷往我书包塞过情书，那时候太小了，觉得他很烦，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给我送这些没用的东西。”
　　“后来呢？”

　　“我回到家发现那封情书就给丢垃圾捅了，后来妈妈收拾垃圾桶翻到那封情书。”今雾笙很认真地回忆当初妈妈和她说的那些话，“妈妈说我可以不喜欢人家，但不能这么粗鲁对待别人的心意，所以妈妈把情书捡回来让我好好收着。”

　　江迟沉默一秒，像是想到什么：“那时候你几岁？”
　　“小学。”

　　小学是她学舞最刻苦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每到六一汇演学校，班级排演的节目总有她，加上那会儿她长得还算可爱，所以常常会收到学校男孩送的小纸条和零食。

　　“小学？学妹人气还挺高。”
　　今雾笙学着每一次江迟被问起类似问题时理所当然的样子，带着几分傲娇：“嗯。”
　　江迟轻声失笑，语气欠欠的：“你还骄傲？”

　　今雾笙没有正面回答江迟，她反问江迟：“学长应该也有很多人送情书吧？”
　　“嗯。”
　　江迟没什么表情，显然被人送情书已经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他的反应淡到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今雾笙问他：“学长怎么处理那些情书和零食？”
　　江迟云淡风轻，不着痕迹：“丢了。”

　　虽然是早已经知道的答案，可亲耳听到江迟这么说，她还是觉得心咯噔一下，往下坠了又坠。
　　高一那年运动会，所有人都在操场观赛参赛，而今雾笙却偷偷去了江迟的教室。她买了他喜欢喝的乌龙茶，悄悄放进他课桌。

　　那天她去的凑巧，正是他课桌最干净的时候。
　　往常他的课桌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情书，饮料还有零食塞满，拍那片只有那一天什么都没有。
　　今雾笙低着头，语气很平静：“那挺可惜的。”

　　当时她送的乌龙茶，大概也被他丢了。
　　江迟似乎听到她一声轻叹被雪声吞没。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学长，我到了。”
　　“嗯。”

　　江迟收了伞要还今雾笙。
　　“学长你先用着吧。”
　　从女生宿舍返回男生宿舍还有一段距离，而这会儿雪也越下越大。
　　江迟：“好。”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
　　今雾笙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
　　江迟一回头，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彼此都明显愣了一秒。
　　雪花洋洋洒洒在他们之间落下。
　　视线被模糊。

　　江迟低沉清冷的声音被雪声覆盖：“明天考完试你是不是就回家了？”
　　“嗯，明天下午考完试，我和茜茜一起去高铁站。”
　　江迟沉默一会儿：“好。”

　　一转眼到了除夕夜。
　　何定名烧了年夜饭，一家三口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吃年夜饭。
　　快到凌晨时，小区楼下有人放烟花。
　　一家三口又下楼放烟花。

　　小孩们举着仙女棒满场跑，今雾笙也抓着仙女棒在后面追那些小孩玩儿。
　　今文蔓和何定名牵着手就在不远处看着今雾笙。
　　她笑得那么开心，就像小时候他们带她去游乐园玩时一样高兴。

　　今文蔓有感而发：“定名，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都把岁岁当成自己的女儿疼，一直照顾我们母女。”
　　何定名搂了搂今文蔓的肩膀：“文蔓，岁岁就是我们的孩子，你是我的妻子，照顾你们是我应该做的。”
　　为了雾笙，这么多年，何定名也没要自己的孩子。

　　今文蔓双手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谢谢你。”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今雾笙两手各抓了一支仙女棒，蹦蹦跳跳地跑到何定名和今文蔓面前。

　　今雾笙笑着说：“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今文蔓和何定名同时说：“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遇到何定名之前，今雾笙的童年不算幸福。
　　她亲生父亲苏祥昌不喜欢她，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她。
　　因为她不是男孩子，因为她是女孩子。

　　今文蔓生下她之后，奶奶看了她一眼就回去了，后来今文蔓坐月子，爷爷奶奶一次也没出现，更谈不上照顾今文蔓坐月子。
　　那一个月基本都是外婆在照顾她们母女。
　　因为她是女孩子，苏祥昌在给她取名字这事上也很不上心，总是拖拖拉拉的不给个名字。

　　后来拖到要上户口，苏祥昌也没想出一个名字。
　　所以她的名字最后是今文蔓给取的。

　　她出生那天整座北淮城都被秋天的清晨的薄雾笼罩。
　　所以她的名字是苏雾笙。

　　五岁那年今文蔓和苏祥昌过不下去，他们离婚了。
　　在今雾笙归谁这件事上，他们没有争执，因为苏祥昌压根不想要她。
　　他们离婚半年之后今文蔓遇到来北淮出差的何定名，一年后他们决定结婚。

　　何定名和今文蔓是大学同学，更是彼此初恋，但毕业之后他们因为各种现实原因选择分手。
　　今雾笙五岁那年是他们分手之后第一次见面。

　　他们重逢之后何定名经常带她们母女出去玩儿，去游乐园的时候何定名会把今雾笙举过肩，让她骑在他肩上，他还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陪今雾笙玩所有她想玩的项目，也会耐着性子哄她吃饭，吃药，给她讲故事。
　　这些都是苏祥昌从来没有为她做过的事。

　　他们决定结婚之后，不止今文蔓问过她同不同意，何定名也特意问过她意见。
　　那时候何定名问她：“以后叔叔做你爸爸好不好？”

　　其实她很开心何定名能当她爸爸。
　　因为她喜欢何定名，他有耐心陪她玩所有她想玩的游戏，她学习的时候他也会陪着她。
　　可苏祥昌从来不会这么做。

　　他们结婚前，今雾笙听到外婆说以后她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这样她就不孤单了。
　　那天晚上她却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她害怕有了弟弟妹妹，妈妈和叔叔就不喜欢她。

　　今文蔓发现她在被窝里哭，就抱着她问她为什么哭。
　　今雾笙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睛，她看上去委屈极了，也可怜极了：“妈妈，等你和叔叔有了弟弟妹妹，你们还会不会喜欢我？”
　　今文蔓怔住，眼睛一下也红了，她紧紧把雾笙抱在怀里：“不会的。”

　　第二天今文蔓就去找何定名：“定名，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
　　她一句话，对何定名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我这一辈子只想要雾笙一个孩子。”
　　换句话说，她不会和何定名生孩子。
　　这对何定名不公平，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分开。

　　何定名深思熟虑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要和今文蔓结婚。
　　今文蔓躲他三个月，他就找她三个月。

　　他说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所以雾笙也是他的孩子，他也只要雾笙这一个孩子。
　　所以后来他们顺利结婚。

　　何定名给今雾笙取了个小名，岁岁。
　　岁岁平安。

　　今雾笙初中那会儿突然说想要一个弟弟妹妹，今文蔓也动过心思。
　　过去不生是因为怕伤害雾笙，怕雾笙觉得被冷落，可后来雾笙主动提想要一个弟弟妹妹的时候，何定名却不想生。

　　何定名说不想让今文蔓再吃一次十月怀胎生孩子的苦。
　　他有岁岁这一个孩子足够。

　　高中那三年今雾笙时不时还会提想要个弟弟妹妹，但何定名不想生。
　　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再生一个孩子。

　　一家三口在小区楼下放完烟花回楼上休息。
　　临睡前今雾笙看到她微信里收到很多祝她新年快乐的消息，她一一回了。
　　翻到刘瑜的消息，刘瑜除了祝她新年快乐还问她什么时候开学。

　　今雾笙：【二月底开学。】
　　刘瑜：【我三月开学，那到时候我去你学校找你玩儿好不好？】
　　刘瑜：【我还从来没去北淮大学逛过，听说你们学校的食堂很好吃！】
　　今雾笙：【好啊，来之前你和我说一声，到时我去接你。】

　　消息列表最后一条新年祝福是江迟发过来的。
　　江迟：【新年快乐。】

　　发送时间是凌晨整点。
　　今雾笙盯着聊天窗口看了很久。

　　【新年快乐。】

　　她本来都要睡了，但看到江迟发来的消息却没有了睡意。
　　今雾笙起身从衣柜里翻出她的高中校服。

　　蓝白色的夏季校服密密麻麻写满了同学们的姓名，只有左胸口袋的位置还是空白的。
　　那一年她在江迟那件校服的这个位置写下了她的名字。

　　今雾笙。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