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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乐极生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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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行对梁晓瑜一见钟情。
两个相爱着的年轻人,因为没有住房,被挡在了婚姻殿堂之外,而且彼此都被对方的家长所不待见。
梁晓瑜的单亲妈妈兰草是一名普通的退休职工,七年前,当她第一次见到建筑设计师向日行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小伙子的外貌、学历、工作和谈吐几乎完美。
兰草大展厨艺地做了一顿好饭,在饭桌上展开了严格的考察,只问了几句话就“爆雷了”:向日行是一个“凤凰男”!
兰草的心顿时凉了,狠狠地瞪着女儿。
梁晓瑜读懂了妈妈眼里的训斥:不让你找农村人!你怎么偏偏找了个农村人啊?梁晓瑜害怕妈妈赶走自己的意中人,紧张地抓住了向日行的手,缓缓地低下了头。
兰草不想让宝贝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她故意出了个难题,“按现在流行的规矩,男方买房,女方买车,装潢费用也是女方出,你认为这样合理吗?”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着向日行。
兰草想:如果向日行真能买一套房子来,证明他农村的家庭条件不会成为女儿的拖累;如果买不来房子,正好棒打鸳鸯散,这个“棒子”可以赖给房子。
向日行攥紧梁晓瑜汗涔涔的手,不假思索地说,“应该的,应该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房子是娶老婆的前提条件,在农村娶老婆也要先盖房,何况娶一个城市花一般的姑娘呢!
向日行兴高采烈地告诉父母,“我找了个好姑娘,是中学老师。已经见过家长,买个房子就能结婚了!〞
父母给他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千叮万嘱他无论如何要找一个在城市有房子的姑娘。
父亲说:“全家人节衣缩食地供你一个人读书,读到研究生,家里再也不能拿钱供你了,你得赶紧地把你弟弟扶起来。我和你妈也累不动了,就盼着你工作、盼着你攒钱养家。”
向日行明白:买房的事只有完全靠自己拼了。他拼命地接任务攒钱买房,但他攒钱的速度始终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于是乎,房子这个没有生命的家伙,神奇般地按动了向日行和梁晓瑜婚姻的暂停键,把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开启在马拉松长跑的模式上,一晃就是七年。
时间到了2020年的春夏,在梁晓瑜30岁生日那天,情况发生了转机。兰草在家里安排了生日晚宴,向日行带来酒和蛋糕。刚开席,兰草就一反常态地喝了好几杯酒,借着酒劲逼问向日行,“接下来你到底想怎样?”
梁晓瑜用脚踩住向日行的脚,示意他不做声。向日行酒壮怂人胆地抽回自己的脚,索性站起身来,连敬兰草3杯酒,借着酒劲,他动情地喊了一声妈。
兰草和晓瑜都惊愕地看着他,只见他脸色血红,浓眉下一双血红的大眼睛里闪着泪水,他向兰草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晓瑜!”他又自己空喝了一杯酒,还要倒酒时,梁晓瑜扑上来按住了酒杯,向日行顺手抓住了梁晓瑜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妈!”向日行的眼睛湿润了,“我爱梁晓瑜,从我在校园里见到梁晓瑜开始,我就暗恋上了比我低三届的新生梁晓瑜。上大学时,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只能把这份爱暗暗地藏在心底。为了能够爱晓瑜,我调整了自己的人生规划。本科毕业后,家里急着要我找工作,我没有,我改报了热门专业的研究生,然后追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幸运的是,晓瑜依然在这里等着我。”
梁晓瑜动了感情,情不自禁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兰草也有点感动了,拉着向日行让他坐下来,梁晓瑜看看兰草,不好意思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向日行坐下后又“蹭”地站起来,动情地说,“妈!你问我到底想咋样,我是做梦都想与晓瑜结婚啊!我已经33岁了,我们正式恋爱了七年,其实我已经爱上她十几年了,我尊重您、尊重晓瑜,但这种无婚之恋,我真的是扛不下去了!”
向日行在酒精的催动下“呜呜呜”地哭起来,绕到梁晓瑜座位前,拉上她一起走到兰草面前,“妈!晓瑜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视若珍宝,为她打拼,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兰草被向日行一声声“妈”喊得心里晕乎乎的,头被酒精折腾得晕乎乎的,尽管这样,有一点她还是清晰的:向日行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说房子的事,他拿什么给晓瑜幸福,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怎么给晓瑜幸福?想到这些,兰草就生气,但今天是晓瑜30岁生日,有气也得忍!于是,她挥挥手,“好吧好吧,我们开始吃生日蛋糕了。”
今年的生日蛋糕特别大,向日行打开蛋糕盒,印入眼帘的是一对手拉手的老人,蛋糕上白底红字写着:与子偕老。兰草觉得这个蛋糕应该是晓瑜爸爸送给自己的生日蛋糕,可是,晓瑜爸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向日行在蛋糕中间插上了两支蜡烛,凑在一起形成30的字样。蜡烛点燃了,兰草眼神发呆地盯着正在燃烧的蜡烛,火苗窜一下,蜡烛就少一截,如同岁月飞逝而去不可回转。
“唉!”兰草叹了口气,心里象有个钳子一点点地撕扯着心房:时间过得真快呀,女孩子过了30岁,已经错过了黄金时期,再这么一根筋地耗下去,错过了女儿的生育年龄,老来膝下无子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终于挺不住了,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败下阵来,对着准备许愿的梁晓瑜,轻声地说:“今年就许个成婚的愿吧。”象是提示又象是准允。
尽管兰草的声音很轻而且很无奈,却象字字千钧,震撼了向日行和梁晓瑜两个人,他俩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看向兰草,象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吉祥物,既欣喜又不敢相信。
谁让我们是女方呢?兰草劝说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揪了七年,非要向日行拿房子来求婚。向日行没有拿来房子,梁晓瑜却油盐不进地认准了向日行,非向日行不嫁。
兰草不甘心梁晓瑜嫁进农村家庭,拉开架势与两个孩子僵持着。她不准梁晓瑜动用公积金,把梁晓瑜工资的大头控制在自己手里,逼向日行独自买一套房子来。
眼见着房价一路上涨,梁晓瑜的年龄渐渐地触及到结婚的天花板。这样耗下去,兰草觉得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她觉得理亏心虚,但又下不了“台阶”,趁着酒劲,今天就做个了结吧。于是,她下定决心催促梁晓瑜,“许好愿就快吹蜡烛吧!”话音刚落,梁晓瑜一口气就吹灭了蜡烛。
看着两个孩子期盼的眼光,兰草拿出一张银行卡,郑重地说,“这里面30万,有晓瑜交给我保管的工资,也有我的积蓄,凑一起给你们去买房,晓瑜你手里的公积金都全部拿出来,大家一起凑个首付,赶快订个房子,后面的房贷你们俩慢慢还吧。”兰草说完这些话,象耗光了所有的精力,瘫坐在椅子上。
事情来得有点出乎预料,梁晓瑜与向日行对视了一眼,向日行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木呆呆地杵着没有表情,梁晓瑜反过来心疼妈妈了,她泪眼朦胧地对兰草说:“妈妈能同意我们结婚,我们已经很感谢了,你的钱留着自己用,不用给我们。”
兰草也吸溜着鼻子,忍住眼泪,对着梁晓瑜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今天你最大,我们都高兴,妈妈一定掏出全部家底给你陪嫁,房子的装潢费用应该由我们家来出,再陪嫁一辆车和婚嫁用品给你们。”
“妈,妈,你不必把倾家老底子都给我们,这样对你不公平。”梁晓瑜的天平从向日行那边一下子全部倒向兰草这一边。
兰草苦笑着,“不然呢,对你公平吗?”’
梁晓瑜拉着兰草的双手摇晃着,既象是在安慰妈妈也象是在阻止妈妈后面的难过话,她歪过头对着向日行,“你爸妈那边你去说哈。”
向日行不假思索地说,“我家那边的事情我做主!”
接下来几天,向日行索性向单位请了假,象上了发条的陀螺,连天带夜地跟着房产中介去看房。
凭着手头拼凑起来的70万元现金,新房是直接免看了,在价格上高攀不起、在时间上也等不急,他直接锚定了二手房。他一边看房一边算账,发觉自己在这个城市付出的七年房租已经超过七年前买一个70平米房子的首付了,而且房价已经翻了三个跟头!
“妈的!”向日行想骂人。他第一个要骂的人是自己的弟弟向日升,象抽水机一样在他这里要钱去创业。
本来向日行的如意算盘是把自己的“第一桶金”拿给向日升打个滚,助力向日升掘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把钱拿回来,在房价低迷的时候买房子。然而,现实把他的如意算盘全部拨反了方向,设想中的加法在现实中全都变成了减法,结果是向日升把钱都打了水漂,拿去的钱一去不复返,房价却是一路上涨不回头。
向日行的肠子都悔青了,但他最怨怪的还是他自己:没有料到房价这么个涨法,自己好歹也算是个业内人士,竟然眼睁睁地错过了百年难遇的购房机遇,回过头来看,过去二十年的岁月,房子真的是买到就是赚到啊!他恨不得自己锤死自己!
向日行痛定思痛,加之房产中介对他进行的“洗脑”,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乘着新冠疫情对房市的影响,现在、立即、马上先买一个房子再说!
这一次是“以钱定房”,用手里拼凑起来的70万,在梁晓瑜学校附近能买到什么房子就买什么房子,决不挑三拣四!他在几家房产中介同时提供了购房需求:求购一套首付款为70万的房子,地点选择是梁晓瑜工作的学校周边一公里以内。他跟在不同的房产中介后面,几天里几乎跑断了腿,经过各种比对,锁住了市区中心地段一个老旧小区的二手房,毫不犹豫地付了10万元订金,半个月内再付60万首付款。
向日行一鼓作气地预定好房子后,他断定兰草看不上这个房子,在买房这件事上,他甚至自己都说不准对兰草是感恩还是抱怨,有时他会想:要是一开始就听兰草的话,一门心思买房子,早就买了一套新房,贷款还起来也轻松得多,也许宝宝都该上幼儿园了······在要买房的问题上,他承认兰草的见识是超前的,可惜自己一开始没有听她的话。但是,在买房的具体过程中,自己一个人攒钱的速度赶不上首付款上涨的速度,兰草硬是把梁晓瑜的公积金按在那里涨灰也不准碰一下······每每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又会觉得自己很无耻,拿了梁晓瑜母女的钱去买自己答应独立去买的房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错,于是他的埋怨又转为感恩。
向日行觉得在买房的问题上,无论如何自己都输了理。为此,他从内心深处更加惧怕兰草。这次买了这么个“老破小”,肯定难入丈母娘的法眼,但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不行也得行啊!于是,他动了个小心机:先从梁晓瑜这里获得支持。
向日行加班加点对房子的内设进行了重新设计,又对房子的周边环境进行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憧憬着“老旧小区改造”的第一缕阳光能够照到这个房子上,给这个房子赋予生机。他对这个“老破小”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愿景,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抓住这个以房致富年代的最后一点尾巴,薅几根细弱的羊毛。
向日行忐忑不安地请梁晓瑜来看房,梁晓瑜一进小区,眼里就充满着嫌弃,嘴里嘟噜着,“这也太旧了吧。”
“是的,这是90年代的房子,有年头了,是我特意选的。”向日行边说边递过去一瓶饮料,梁晓瑜皱着眉头不接,向日行讨好地拧开瓶盖,“等我说完了你肯定会喝的。是这样哈,国家要用三年时间,对2000年以前的老旧小区进行改造,改造后外部环境焕然一新,配套设施完善,房子起码要升值个百儿八十万的。”
“什么时候能够改呢?”梁晓瑜有点动心了。
向日行觉得对上号了,用手臂搂住梁晓瑜的腰,带着她往前走,“你想啊,国家计划用三年时间分批改造,我们不先买下房子,等这个政策人人都明白过来,老旧小区又要坐地涨价了。”
梁晓瑜有点不敢反对了,她停下来看着向日行,顺手抢过他手中的饮料,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这个举动给了向日行更足的信心,他拉着梁晓瑜的手边往里走边说:“等会儿到了房子里,你先别看房子,你先看看我设计的图纸。我们的婚房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与我设计的图纸一模一样。我的设计思路先跟你说说哈,原来老房子的客厅都很小,过去家庭人口多,70平米的房子设计成三室一厅,住房的空间都留给卧室了;现在家庭人口少,吃喝玩乐都集中在客厅里,所以,我把朝北的房间改成衣帽储藏间,让出4个多平米给客厅,南边两个卧室留下来,我们住小间,大间留给你妈......”听到这里,梁晓瑜又喝了几口饮料,手一挥说,“不看了,我信你。”
向日行愣了一下,“那,你妈那里怎么办,要不要请来看看?”
“不用。”晓瑜哈哈大笑着摇摇头,“我妈说她彻底不管我们了。”
向日行本能地缩了一下脑袋,“生气啦?”
“不是。”晓瑜安抚地摸摸向日行的头,“我妈说她彻底放手,让我们俩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好好过日子,她放过我们也放过她自己!”
幸福来的有点猛,向日行对兰草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始料不及,他拽拽自己的耳朵,确认这是真的。“耶!”他蹦起来,伸出右手与梁晓瑜互击一掌,高喊着,“房子就这么定了!我可以结婚啦!年底我就能抱得美人归咯!”
向日行就地转了几个圈,兴奋地上前一步,一把抱起梁晓瑜,“走,我们签约去!”
梁晓瑜很享受地被向日行抱着,行走在老旧小区高低不平的小路上,向日行脚底生风,一路夸张地颠簸着蛇形前行。两人一阵疯癫之后,梁晓瑜挣扎着要下来,“让我下来吧,别嘚瑟了。”
“我不!”向日行斩钉截铁地说,他的兴奋已经达到了顶峰,“我要用我的花轿迎娶我的新娘,我太高兴、太幸福·····”话未说完,左脚踩空,人跌坐在地上,左腿撇在窨井中,梁晓瑜被抛了出去。
梁晓瑜屁股着地,震的头“轰”地一阵麻木,半仰着倒在地上,她迅疾撑住了,木讷地坐在地上,等她反应过来时,看到向日行龇牙咧嘴的痛苦状,她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连滚带爬地扑近向日行,向日行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接住了梁晓瑜伸过来的头,仔细端详着梁晓瑜的脸,确认没有受伤后,又从头到脚地把梁晓瑜摸了一遍,紧张地问:“宝宝,没事吧?”
梁晓瑜感受到向日行的双手在发抖,触摸她的双手软踏踏的没有力量,只见他脸色发白,汗珠从额头里面涌了出来,她的心不停地往下沉,一骨碌爬起来转到向日行背后,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拖起来。
“哎呦喂!”向日行发出一声惨叫,梁晓瑜慌忙地松开了手,手足无措地半跪他身边,只见他脸色苍白,汗水哗啦啦地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的声音瞬间变得非常虚弱,“别碰我,我自己来。”他上身着地躺平,右腿躬起用力前蹬,双臂往前推,用上全身的力量把左腿从窨井里缓缓地拖出来,然后直挺挺地平躺在地上,面向天空,十分虚弱地说,“我的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