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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入弘文院 ...

  •   弘文院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易絜捧着象牙笏板拾级而上。檐角铜铃被晨风惊动,叮当声里夹杂着值房传来的窃语:"不过是个二甲十七名......"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垂花门,绯色官袍扫过青石板上凝结的露水,在身后拖出一道暗色水痕。

      正堂内檀香缭绕,掌院学士崔明礼正在批阅文书。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布满老人斑的手,将一摞泛黄奏折推到案前:"今日先把咸宁三年的漕运卷宗理出来。"羊毫笔尖悬在纸面上顿了顿,"圣上既说要看地方折子,这些陈年旧账,最是养眼。"

      易絜躬身接过,袖中手指触到卷宗边沿的裂口。咸宁三年——正是先帝沉迷炼丹那年。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街酒肆,有人醉醺醺地唱:"盐铁使,银作舟,载得美人上青楼。"当时临窗的灰衣人闻言变色,匆匆掷下酒钱离去。

      暮鼓时分,易絜在庑房发现卷宗各处蹊跷,咸宁三年两淮盐税数目,与次年户部存档竟差了三万七千两雪花银临清县的河道清淤款,走的是内承运库的帐。易絜将黄册轻轻放在檀木案上。他取来咸宁四年的盐引凭单对照,烛火突然摇曳,窗纸上映出个佝偻身影。

      "易大人好勤勉。"崔明礼拄着鸠杖缓步而入,目光扫过摊开的账册,"只是这盐铁之事,好比滚油泼雪——看着干净,碰着烫手。"
      崔明礼的笑声像钝刀刮过瓷面,"易修撰有所不知,这银子要走冰敬、炭敬、车敬三道门,过手时总要留些润笔费。"他突然压低声音,"就像您腰间这块羊脂玉,不也是从昆仑山脚滚过九十九道砂砾,才这般温润可人?"

      窗外骤雨突至,易絜看着自己映在青砖上的影子,忽然想起殿试时庆元帝朱笔划过宣纸的声音。那日满殿墨香里,帝王袖口金线绣的十二章纹,此刻想来竟像缠住龙椅的锁链。

      三更梆子响过,易絜揣着誊抄的疑点往值庐走去。长街忽起阴风,灯笼里的烛火"噗"地熄灭。暗处寒光乍现,他急退半步,剑锋擦着脖颈划过,在锁骨处拉出血线。刺客蒙面巾上的金线云纹在月光下一闪,正是白日酒肆灰衣人衣角的纹样。

      "好个忠臣!"沙哑的冷笑逼近,易絜背靠宫墙,摸到腰间玉佩。正要掷地示警,忽闻破空之声,刺客应声倒地。宫墙阴影里转出个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靴尖踢开刺客衣襟,露出心口青黑色的狼头刺青。

      "北镇抚司裴昭,奉旨护卫易大人。"来人抱拳时,露出袖口五爪龙纹。易絜望着地上逐渐凝固的血迹,忽然想起皇上那句"在弦文院好好奋进",喉头泛起铁锈味。弦者,惊弓之鸟;文院,笔墨杀人。
      裴昭的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铁幽光,靴底碾过刺客胸前的狼头刺青:"塞北金帐王庭的狼崽子,倒学会在宫墙下刨食了。"刀尖挑开刺客后颈皮肤,露出一块紫红烙痕,"您看这梅花印,永宁长公主府的死士标记。"

      易絜按住锁骨渗血的伤口,喉间铁锈味愈浓。三日前御书房奏对,庆元帝抚着汝窑天青釉笔洗说:"听说爱卿临《灵飞经》颇有卫夫人风骨。"现在想来,帝王指尖摩挲的并非瓷器,而是他脖颈跳动的血脉。

      "裴千户可知清淤款为何要走内承运库?"易絜忽然发问,目光扫过对方绣着龙纹的箭袖。锦衣卫低笑一声,刀鞘敲击宫墙青砖:"易大人可听过'铁盐入海'?咸宁三年两淮巡盐御史坠马而亡,尸首捞上来时,官靴里塞满了泡发的盐引。"

      五更鼓响,值庐方向传来骚动。当裴昭拎着滴血的蒙面巾踏入弘文院时,崔明礼正在焚毁一卷《漕运考》。檀香灰落在老人松垮的眼睑上:"老朽记得咸宁三年冬格外冷,黄河冰面能跑八乘马车。"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就像易大人案头那方洮河砚,冻得太透,研墨时总要碎些冰碴子。"

      易絜翻开誊录的疑点,黄麻纸上的朱砂批注突然化作扭曲血痕。他想起殿试那日,庆元帝用朱笔在他策论上画的不是圈点,而是一道道锁住盐铁漕运的镣铐。窗外雨幕中,二十八个铜铃在檐角齐齐颤动,恰似当年两淮盐场运盐船的桅杆数目。

      裴昭的刀柄突然压住账册:"大人可愿随我去看场好戏?"寅时的诏狱水牢里,户部度支郎中正被铁链吊在冰水中。锦衣卫抓起那人右手按在刑台上:"去年腊月,郎中大人用这只手给扬州盐商写过信吧?"刀光闪过时,易絜看见断指上的翡翠扳指,与他袖中那枚从坠马御史靴底找到的盐引残片,分明是同块璞玉所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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