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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更衣 ...

  •   百灵丸是书中一种奇药,凡服药者,有问必答,且只答实话,其药力百试百灵,从无错漏。
      片刻后,一枚橙色的药丸被塞入了花清辞口中,药丸沿着喉舌而下,一路苦涩到了胃中。
      顷刻间,头脑便昏昏沉沉起来,花清辞痛得想哭,缩在地上想蜷起身子,却被拉起来,双手反扣在身后,强迫着摆成跪姿。
      几名内侍抬来一张软凳,侍候顾南云坐下后,又在跟前添了几个炭盆。
      褚安执剑立于前方,待一炷香后,他朝着皇上点了下头。
      “是谁派你来见朕?目的又是什么?”
      顾南云清冽悦耳的声音经火一烤,带着些勾人心魄的烘热。
      花清辞想了下这个问题,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
      她嗫嚅半晌,试图抗衡,但灵魂像被抽离了身体,她只能眼看着自己嘴唇开阖,发出声音,
      “是我,我自己。”
      她没撒谎,确实无人指使,她来见他,全是她自己的主意,至于目的嘛……
      就不那么单纯了。
      “我想见你,因为我有话跟你说。”
      花清辞吃力地扭动了下身体,再众人的注视之下,脸色有些发红,她在心里祈祷,顾南云不要再往下问了。
      “少耍花招,什么话,还不快说?”
      褚安上前一步,警惕地要伸手拔剑。
      ……
      怕什么来什么,花清辞想哭。
      不能说,不能说……
      然而当几行台词工整地浮现在眼前的显示屏幕上,她还是很诚实地开口了,
      “我……”
      “我心悦你,自从人群之中遥遥一见,我便满心喜欢,只要能与郎君长相厮守,哪怕从未得郎君垂怜宠爱,妾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你心里有旁人,可我不在乎。”
      “只要能得郎君青眼,多久我都愿意等,哪怕没名没分,哪怕为奴为婢,什么我都愿意做。”
      ……
      系统任务奖励的“滴滴”声不绝于耳,花清辞垂下眸子,两颗泪珠从眼中滑落。
      台词太长,中间换气看起来太假,一口气读完读得她眼睛都酸了。
      褚安脸颊臊得发热,搭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打颤,早已垂下脸不忍卒看。
      这小妇人雪夜前来,冒死相见,竟真的是因为喜欢顾南云?
      适才把所有可能都猜了一遍,独独就是没想到这一种……
      尽管只是心下所想,他还是回过身,略带愧疚地看了眼顾南云。
      见对方面色沉静,竟毫无靡靡之色,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主子非同凡人,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本事。
      顾南云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人都在偷偷觑着自己,他假做不闻,幅度很小地换了个姿势。
      无人看得到他案下的双手,正死死攥着膝间的袍子。
      从小到大,不管他风光还是受辱,从没有人夸奖他或是怜悯他,长久以来,他的心志被磨炼得如同铁石。
      他自问从不需要所谓柔情蜜意,他只要臣服,只要底下人的最深的战栗和恐惧。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说喜欢二字。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眼前人语气坚定,说到激动处潸然泪下,一张小小的脸羞涩地低下去,半遮半掩地露出嫣红的双颊,和微微打着抖,樱桃般的双唇。
      顾南云心中起疑。
      他记得皇后与他闲谈时无意提起,说后宫中那位清美人胆小木讷,常常暗自伤怀,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呆木头。
      顾南云皱起眉头,这百灵丸……真的不会弄错吗?
      还是说,皇后,一直都在瞒着他?
      面前人的眉头越皱越深,花清辞知道自己麻烦大了,她拼命压抑着心绪,可是两种药力交替翻涌,逼得她避无可避。
      看着对方纤白如玉的颈子,她热辣辣地呼着气,一松懈,就把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我被下了药,燥热的厉害,郎君可愿解了衣服给我摸摸?”
      “陛下的脖子好白,想亲……”
      花清辞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绝望地看向了顾南云,在心里疯狂为自己哀悼。
      顾南云一掌拍在案上,神色愠怒地瞥了眼褚安,早已憋得满脸通红的小侍卫上前一步,猛地在她穴道上点了一下,为她止住了百灵丸的药力。
      见状,众人皆不着痕迹地长舒了口气。
      ……
      极度的静默之中,炭火燃烧的爆裂之声格外清晰。
      药力一散,花清辞瘫软下去,两颊滚烫。
      天凉了,她该换个剧本生活了。
      不过虽然尴尬,她还是抬头看了眼顾南云,多少有点期待他的反应。
      被陌生女子直白诉说喜欢,再怎么也会有点开心吧。
      但看着对方并无半分波澜的眉眼,她的心一点点落到了谷底。
      看来,顾南云远比她想象的要难攻克。
      “清美人醉了,还不带她下去醒醒神?”
      察觉主子不悦,泰安赶忙示意将花清辞拉下去吃点苦头。
      顾南云身旁伺候都是筛出来的极有眼色的侍从,皆立即会意,刻意将她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拖了下去。
      “嘶啦——”
      半缸冷水兜头浇下,刺骨的风中,花清辞牙齿“咯咯”地打颤。
      冷,冷进了骨头缝里。
      抬头换气的瞬间,她看到廊下那人拥着狐皮的大氅,懒懒地朝着跟前的炭盆伸手。
      似是有意围观她的难堪。
      那一瞬间,她只觉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哪怕她这般投怀送抱,哪怕她对他十足真心,他还是会因为她破坏了他思念女主的心境而对她发难。
      她死死地拥住自己的双肩,看着适才披在顾南云身上的袍子被丢在地上,任由宫人们践踏。
      心头的最后一点暖意也褪去了。
      见花清辞嘴唇发紫,已面无人色,顾南云方才抬手制止了众人。
      此刻他暗叹自己糊涂,适才竟未察觉此人中了春药。
      如今想起她缱绻缠绵之态,他不由遐思,此人的心思,到底是对他爱慕,还是仅是深宫寂寞,寻求□□之欢?
      想着想着他又一阵恼火,不过一个疯妇的疯言疯语,哪里值得他劳神想这些。
      下意识地掩口轻轻咳嗽掩饰过了尴尬,他伸手拢着衣襟入内道,
      “泰安,你去传太医来,朕身上有些发寒。”
      他话音刚落,泰安连忙脆脆地应了一声,脸上不无喜色。
      要顾南云瞧病吃药难如登天,他本打算着明日想个什么法子哄着他好歹喝碗姜汤,没想到顾南云竟自己传了太医。
      主子心情好转,他也随着松了口气,大发慈悲地拿了条手巾递给花清辞,带着歉意朝她笑了笑。
      只怕这小娘子受不了磋磨,此刻心里委屈得紧。
      其实自家主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宽慰一句,便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泰安公公,姜汤来了。”
      细声细语的小太监恭敬地端着托盘立在他身侧。
      “我来我来。”
      刚才还满脸颓丧的女子霎时生出一副笑脸,在裙摆上抹了把手,接过茶盏。
      泰安不由一愣。
      这片……痴心,真是让人折服。
      这么多年,总算有个人跟他眼光一样好了。
      “有劳清美人。”
      花清辞没看出来他的深意,满脑子想着系统奖励,颤巍巍地端上冒着热气的汤碗,缓步入内。
      一帘之隔,冷暖宛如两个世界。
      顾南云换了寝衣,端坐在榻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墨色的头发散在胸前,衬得整个人有种颓散的病感。
      花清辞屏息凝神地端着姜汤,指尖一阵阵发烫,怕姜汤洒出,她尽量控制着步子的幅度,指尖却宛若在烧灼一般痛不可言。
      直到走到顾南云身旁,她才如获大赦般地伸手搁下,许是放的着急,瓷碗底碰到桌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顾南云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读书时最烦响动,因而除了下侍奴婢,就连选入宫中的妃嫔,都是经教习嬷嬷调教过,端着滚热的茶汤碗走路,都需悄然无声,连带起风吹动衣摆也是不行的。
      她究竟是怎么通过的那些繁琐的核验入宫侍奉的?
      顾南云刚要训斥,就看到面前人眼眶微红,低首转着碗中的银勺,
      “这么苦的药,妾身心疼您,若是能选,妾身情愿是自己生病,替郎君受苦。”
      她眉眼低垂,神色潋滟,发丝湿淋淋地散落在脸侧,真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意。
      顾南云看了眼瓷碗,反复确认了几遍,疑惑地开口道,
      “一碗姜汤罢了,何必这样多话?”
      花清辞没有理会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舀起一勺随便沾了下双唇便递过去道,
      “温凉正好,妾身伺候您喝。”
      顾南云脸色更阴冷了几分,往日只需他一个眼神,那些下侍们皆吓得大气不敢喘。
      此人却毫不顾忌他的烦躁,径自舀了一勺汤来,贴至他的唇侧。
      真是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花清辞满心想着推进任务,直到勺子递过去,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走剧情。
      完蛋……
      见对方眼中冷色,她自觉失态,绞尽脑汁地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然而那句“要不您自己喝也行”还未说出口,面前的人已轻轻凑了过来,含住了她的勺子,吮净了上面的汤汁。
      接着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书,面无表情,不再理会她。
      这是,要她继续伺候的意思?
      花清辞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端着汤碗喂到他嘴边,虽然小臂酸疼得支撑不住,浑身冻得打颤,但听着脑海中不住传来的滴滴声,她满意地勾起了一丝轻笑。
      一碗姜汤喂尽,泰安恰巧掀帘入内,在看见那只空碗后,眼睛微微瞪大,
      “主子……您该歇了……”
      他捏着嗓子劝,试图掩饰自己多余的担心,余光打量着顾南云手上的那本书。
      如果他没看错,那不就是本《千字文》,何至于读得那样认真?
      花清辞施施然朝着泰安一笑,得意的神色还未尽显,便听得耳侧一声轻咳,接着斥道,
      “既知这么晚了,还磨蹭什么?”
      泰安习以为常般低眉顺眼地赔着笑脸,眼睛却在花清辞身上打了个转,意思是请示顾南云此人的安排。
      毕竟,除了皇后以外,后宫中,从无嫔妃侍寝的先例。
      这……花清辞心里一动。
      顾南云对定檀死心塌地,应当是不会碰她。
      可是尽管已有成算,花清辞还是微微心焦,她还没有准备好啊,可不想为任务做这么大的牺牲。
      幸而屏息片刻,她终于听见他缓缓道,
      “带她下去吧。”
      她如获大赦般起身,临退之前抬眼看了眼顾南云,见他阖书定坐,眉头又如常续起淡淡愁云。
      也对,她想起来了,今晚若不是被她打乱节奏,本来是他虐恋刻骨的剧情。
      未免夜长梦多,她刚要加快步子,冷不防碰到身后一个疾步快走的宫人身上。
      那小太监顾不得告罪,立即跪爬在地,喘着气回道,
      “启禀主子,定檀公主在殿外落轿,即刻便要入内。”
      素日定檀公主在宫中所行无阻,也无需通传,只是因为今日花清辞在内殿之中,所以那内侍唯恐闹出乱子,这才慌忙过来通报一句。
      花清辞心中诧异,按照书中描写,两人不是正闹别扭闹得不可开交吗?定檀怎么会突然赶来隆寿殿?
      她拧眉看向顾南云,却见对方也正阴恻恻地望着她,随即淡淡垂下眼睫道,
      “慢着,你,先过来,伺候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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