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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误解 ...

  •   “阿云,近来怎见不着姜链?”

      婉转筝音忽而收转,褚倚乔撤手,待丝弦震颤归止后,扶着紫檀筝身,细细擦了一番。

      云奚抱下古筝,随口道:“那人神出鬼没,许是在哪片砖瓦上待着呢。”

      “倒是姑娘,怎的自宫外回来就不大有精神。”

      今日姑娘的弦声暗含燥意,她最擅长的这首《冲夜月》也弹错了几个音,由舒缓之音趋向急促之意,存放琴瑟的柜门被云奚合上,她关切地看向坐在凳上出神的人。

      倚乔立即笑吟吟地摇头,上前握住云奚的手,“阿云,我只是想和哥哥一起用午膳。”

      “你可否去上华殿帮我侯着呀?”

      太子如今常被周帝召去议事,往往中午便歇在帝王处,甚少回东宫,他们二人确实少有时间一同用膳。

      云奚照料着倚乔,却也是听命于太子的,两位主子相互牵挂,她自然乐见其成。

      “当然,这是阿云本分。”

      远远瞧着人离开,倚乔屏退院中剩下的侍者,“你们去小厨房准备着膳食。”

      “是,姑娘。”

      确认院中四下无人,她才悄声喊道:“姜链——”

      “姜链,你在吗?”

      喊了五六声,院子里都静谧无比。

      正当她准备作罢,海棠树上掉下来一个黑衣男子。

      姜链拍去粘在夜行衣上的粉嫩花瓣,提步靠近她。

      他容色冷凝,浓且锐利的眉毛斜斜舒展着,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比从前更厚重了些。

      青年眉峰间的肃杀之气,毫无遮拦的显露而出。

      她不晓得姜链消失的这段日子去了哪里,又或是执行了何等任务,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开口问及先前托他去办的事儿。

      影影绰绰觉得,他的冷峭,是冲着她来的。

      “小姐,您有何事。”

      玄色面纱细微拂动,姜链的脸被遮去了大半,殿内用作计时的香燃得她惶惶不安,倚乔拽着袖口,声音紧绷:“姜链,你有没有见到我母亲……”

      “夫人很好。”

      “那便好。”

      倚乔手指微松,姜链却话锋突转,“小姐以后还请不要再托付卑职了,殿下是知情的。”

      “什、什么?”

      姜链不欲多言,作辑欲走,她匆匆拦住他去路,只怕得今后再难以唤到人。

      纤细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倔强地咬着唇,“只是让人替我看看他们的近况,我都没有出宫,这也不成吗?”

      “哥哥连这也不允吗?”

      “小姐——”

      “你只告诉我,到底是哥哥的意思,还是姑母的意思。”

      姜链错开视线,按着腰间剑柄,“殿下自有安排。”

      “您请让开。”

      倚乔似被瞬刻抽空身体,木木地挪开锦鞋。

      前几日他们从山上回来,周雪岁会突然提到宁安伯府,原来不是没有缘由。

      他竟早就知晓她托姜链做的事情。

      姜链对此事的退避三舍,更是他属意。

      她不知道是自己是怎样进的殿,又是怎样浑浑噩噩地端坐在桌前,等着周雪岁回来用膳。

      眼前是一盘盘精致的膳食,当香灰湮灭火光时,有人推开正殿大门。

      太子穿着齐整,落座在她对面。

      头顶洒下一大片阴影,倚乔后知后觉抬眼,太子眼下多了青黑,肤色白得憔悴,他的脖子上,还有她留下的咬痕,结痂后颜色更明显。

      她低头执起玉箸,夹起一块煎得香脆细糯的金丝豆糕放进周雪岁碗中。

      “哥哥,让他们都下去好不好。”

      殿内很快就剩下他们二人。

      “怎么了?”

      周雪岁静静地看着她,倚乔感受到他目光,愣是没有力气和他对视。

      才短短半月,她和他却有了两回比这八年来都要沉寂的气氛。

      “乔妹,抬起头。”

      倚乔不想动。

      筷箸碰撞玉碟,清脆击响划破晦涩,周雪岁起身弯腰,托起她的下巴,迫着人与他对视。

      她这才近距离看清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疲态难掩。

      “你有什么话想与哥哥说?”

      倚乔唇瓣翕动,话未说出口,泪已先行:“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却连我仅存的一点盼头也要阻拦,我单单想知道娘亲的近况而已……”

      少女说的断断续续,周雪岁却懂了她今日的反常。

      “你想我回来用膳,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她拽住周雪岁的手腕,失神得指甲陷进肉里,“为何哥哥你也要和姑母一样?”

      周雪岁昨日留在上华殿,他彻夜未眠,从寅时到午时都未进食,闻言胃中翻滚尤甚,泛出苦水来,“我有何与她相似。”

      太子面色惨白,一字一句道:“乔妹。”

      “你以为,如若不是我替你打点,母后会不知晓吗。”

      “单凭姜链就成了吗,褚家上下哪处没有皇后眼线。”

      腕上的手指缓缓脱了力,倚乔双目红肿,吞声饮泣。

      心口难受得紧,胸膛仿佛和胃连结,共生共享了那里的酸涩滞痛,周雪岁吃下她夹的那块金丝豆糕,金丝已然软塌,香甜的豆糕融化在唇齿间,解去萦绕的苦涩。

      再看她,这会子像做错事的孩童,轻悄悄抽着鼻子,局蹐地坐在凳上。

      “用膳吧。”

      倚乔拿起筷箸,夹了小块鱼肉。

      泪水不住地滴进碗碟,她被呛到喉咙,一边咳一边呕吐。

      “够了。”

      太子寒着声撩袍离去,倚乔听到门扉作响,眼角滑下一滴泪,她于是胡乱夹了许多冷菜,大口塞进嘴里。

      眼前糊满泪,愈来愈模糊不清。

      院中暑气又漫冲进来,原先离开的人推门而入,他放下铜盆,将湿热的手帕按上她肿胀的眼睛。

      “痛……”

      周雪岁松了手,语气平平:“自己扶着。”

      他又沾湿另一条巾子,覆盖她脸侧。

      污秽洗净,光洁的面庞形容姣丽,她伸手扯着他袍子,沙哑哽咽:“你不是走了吗。”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吗?”

      “不是的……”

      少女钻进他怀里,搂着他脖子,“你那样离开,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敷眼的手帕被她蹭落,横隔在他们的胸口之间,微潮略热。

      她一声一声的哥哥喊着,呢喃着叫他不要走,即是再硬如铁石的心也消融入这依依眷赖中。

      更何况周雪岁的心本就化成了澄莹洛水,倚着乔松绵连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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