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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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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都水镇要比往年热得早些,所以才二月末梢,镇上的桃花便已开得正盛。
印姜站在柜台后,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灵活地拨弄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她挽起的乌发上镀了一层金边,衬得她耳垂上那对小小的珍珠耳坠格外莹润。
“阿壁,把新烤的蜂蜜枣泥蛋糕端出来吧,待会儿该来客人了。”印姜头也不抬地说道,眼睛仍盯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店内弥漫着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新鲜面粉的麦香和蜂蜜的醇厚,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新年结束没几天,宰溪便收拾收拾回了书院,县试迫在眉睫,他总得留些时间温习功课。
名叫阿壁的少年应了一声,麻利地从后厨端出一盘金黄松软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店里的橱柜上。
这是印姜特制的“镇店之宝”,用山间野蜂蜜和本地红枣制成,甜而不腻,在都水镇的小姐夫人中颇受欢迎。
核对完最近的账目,印姜合上账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因为东西新奇,所以她这生意算是赚了不少银子,零零总总的算下来,截止目前,就算还完沈翰飞的银子,估摸着都还能有富余再开一家分店。
印姜早就已经算好了,她不能把店就开在这都水镇上止步不前,都水镇这地段虽然热闹,不缺人来,但到底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所以要想把生意做大,她得寻个地理位置更为合适的地方才行。
只是这更为合适的地方究竟在哪儿,印姜眼下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
而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规划中时,店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印姜姑娘,生意可兴隆。”
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印姜抬头,看见一位身着靛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腰间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可不就是她那“债主”沈家少爷沈翰飞。
“沈公子来得正好。”印姜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她这正愁要找个时间去还钱呢,眼下倒是赶巧,还免得她走一趟了。
她说着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和四十两的白银,劳您过目。”
沈翰飞挑了挑眉,接过钱袋却没有立即清点,而是环顾着店内精致的装潢和几桌正在享用甜点的客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印姜姑娘这铺子,比我想象的要红火得多啊。”他走近柜台,随手拿起一份印姜刚写好的分店计划扫了一眼,“你近来还有开分店的想法吗?”
印姜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抽回纸张,微笑道:“正是。都水镇学子多,甜品卖得好,但我想着甜品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人人都会做了,那便也不新鲜赚不了大钱了。所以我想着你们梨长县富户云集,想必更适合开个精品蛋糕店。如此两种经营模式,各有侧重,便不至于行至末路。”
沈翰飞眼中精光一闪,合起折扇轻轻敲打掌心:“精品蛋糕店?有意思!印姜姑娘若不介意,沈某倒是有个提议,这笔债款我就不收了,将其转为投资如何?说实话,我对你的分店计划很感兴趣。”
印姜眼睛一亮,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一直没有敲定分店开在哪里的一大原因,就是若选富庶的地方,那租金等成本就会大幅提高,她的资金周转也会有所难度。
再加之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若是没有靠山,人人都能来欺上一脚,那她的东西再好,只怕想要开起来也是相当有难度。
所以提及在梨长县,其实也是旁敲侧击的探探沈翰飞的口风,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上道,竟然直接就要投资!
印姜迅速取出账本,然后向沈翰飞详细解释了自己的盈利模式和预期收益。
在谈到她的商业计划时,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随后手指在账目间灵活游走,不时画出简单的示意图。
“如果梨长县的分店今年收益超过五百两,我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就是把整个桂花村打造成一个特色村落,吸引游人前来消费。”印姜说着,眼睛亮晶晶的,“我暂时将它称之为‘网红村’计划。”
“网红村?”沈翰飞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微蹙却又带着好奇,“这说法倒是新奇。不过……”他沉吟片刻,“先做好分店吧,若真如你所言能达到五百两收益,沈某愿意考虑这个‘网红村’的投资。”
……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正当印姜准备送客时,店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宰溪?”印姜惊喜地唤道,不自觉地朝着他走去。
来人踏入店内,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曾经黝黑的猎户皮肤如今白皙了许多,一袭淡青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印姜记忆中般明亮锐利,只是多了几分书卷气。
“放旬假了,回来看看你。”宰溪说着,目光却在看到沈翰飞时微微一顿。
他注意到沈翰飞站得离印姜很近,两人之间似乎刚进行了一场愉快的谈话,桌上还摊开着账本和图纸。
印姜没察觉宰溪微妙的表情变化,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书箱:“瞧着像是瘦了些,怎么,是学院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仰头看着宰溪,忽然发现这个曾经粗犷的猎户如今举手投足间已有了读书人的儒雅,眉目间更添了几分俊秀。
不知怎的,她的心跳忽然快了几拍,脸颊也有些发热。
沈翰飞轻咳一声,拱手道:“宰溪兄,叨扰了。”
宰溪回礼,声音平静:“沈公子。”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印姜听出了一丝不悦。
她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平时看起来像个冰块脸的小子,现在莫非是在……吃醋?
*
晨雾还未散尽,印姜已经召集了所有人在后院集合。
昨日与她商定好投资的事情后沈翰飞便已离开,而她确定好了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也准备放开手脚的大干一场了。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她裹紧了身上的夹袄,看着面前几张陪她一路走来的熟悉面孔。
杨秀兰绞着手指站在最左边,眼睛里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阿壁挺直腰杆站在中间,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刘大娘则拄着拐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疑惑。
“各位,今天叫大家来,是有重要安排。”印姜的声音清脆有力,在晨雾中格外清晰。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在石桌上摊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
杨秀兰凑近看了一眼,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要分家吗?”
印姜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是分家,是扩展。”
她指向图纸上标红的几个点,“这里是都水镇我们的老店,这里是梨长县的新店选址,而这里——”她的手指滑向一片山区,“是我们未来的果园。”
阿壁的眼睛亮了起来:“东家,您这是要做大生意啊!”
“正是。”印姜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现在我来分配任务,兰姐儿,你去梨长县负责新店开张。”
杨秀兰的脸刷地白了,手指绞得更紧:“我一个人去?我不行的,我连梨长县的路都认不全……”
“你可以的。”印姜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心思细腻,算账又快又准,最重要的是,你做的枣泥糕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梨长县的贵妇们可就认这个!”
杨秀兰的耳根红了,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印姜转向阿壁:“你留在都水镇,负责老店的运营,我会教你几样新甜品的做法,你要保证品质不输我在的时候。”
阿壁挺起胸膛,声音洪亮:“东家放心!我阿壁要是做不好,就自己卷铺盖走人!”
最后,印姜看向刘大娘:“刘大娘,您对村里山上的一草一木最熟悉,我想请您帮我规划果园,哪些树该留,哪些地适合开垦,都听您的意见。”
刘大娘眯起眼睛,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印姜丫头,你这不是小打小闹,开荒种树,那可是要花大价钱的。”
印姜微笑:“钱的事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沈公子谈妥了投资,咱们现在只需要放开手脚去干就好。”
刘大娘眼中精光一闪,会意地点点头:“你既如此说了,那我便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其中轻重,你还需得自己度量。”
安排妥当,众人各自散去准备。
印姜长舒一口气,侧目望见窗边那道熟悉的身影。
宰溪正坐在窗前读书,晨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格外安静美好。
她忽然想起刚穿越来时第一次见到宰溪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个粗犷的猎户,皮肤黝黑,手里拽着一只刚猎到的野兔,身上带着松木和血腥混合的气息。
而现在,他穿着整洁的青色长衫,修长的手指捏着书卷,眉目间尽是专注的神情,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印姜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小布包,里面装着她今早特意做的蜂蜜蛋糕,用的是宰溪最喜欢的山桂花蜜。
她轻手轻脚地进去,在宰溪门前犹豫了片刻才敲门。
“进来。”宰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日低沉些。
印姜推门而入,看见宰溪坐在靠窗的书案前,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书籍,墨迹未干的毛笔搁在一旁。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桃花气息,出奇地好闻。
“打扰你读书了?”她站在门口,不确定地问。
宰溪抬头,眼中的严肃在看到她的瞬间柔和下来:“不会,正好有些乏了。”
印姜这才走近,从布包里取出用油纸包好的蜂蜜蛋糕:“你昨晚熬夜看书辛苦了,吃点东西补补精神吧。”
油纸展开,金黄的蛋糕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宰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当然记得。”印姜笑道,“有次你在山上猎到只山鸡,我用来炖汤,然后你可是就着这个蛋糕吃了三大碗鸡肉呢。”
宰溪也笑了:“那时你还说我粗鲁,不懂得细嚼慢咽。”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之前那清贫却简单的日子里。
宰溪伸手去拿蛋糕,印姜正好也伸手去指蛋糕上的蜜纹,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触,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
印姜猛地缩回手,感觉脸颊发烫。
宰溪也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蛋糕咬了一口,但印姜分明看见他的耳尖也是红了的。
“好吃吗?”她小声问,试图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宰溪点点头,咽下口中的蛋糕才道:“比以前的更甜了。”
“我改进了配方,多加了一勺蜜。”印姜说着,目光落在宰溪的书上,“这些……难吗?”
宰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做的笔记,轻叹一声:“记住书上的东西简单,但考试并不是简单的死记硬背,而是重在理解。我虽记性不错,但到底是入学晚,所以县试尚且好说,可要再往高处走,怕还得多费功夫。”
印姜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放心你肯定能行的!就算这次不行,下次不行,那也还有很多很多的下一次嘛,就算实在不行没考上,知识终归是学到了你的脑子里去的,反正不亏!何况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行。”
宰溪的手温暖干燥,指腹上有新磨出的茧,是长时间握笔留下的,他低头看着印姜覆在自己手上的白皙手指,眼中情绪翻涌。
“印姜。”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
“嗯?”印姜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心跳忽然加速。
宰溪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轻声道:“谢谢你的蛋糕。”
印姜莫名有些失落,抽回手站起身:“你……你专心读书吧,我不打扰了。”
她快步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晚上我炖鱼汤,记得下来喝。”
走出房门,印姜靠在墙上,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是没有和男人相处过,怎么最近一见到宰溪,就像个初恋的小女生一样,碰个手指就脸红心跳?
而房间内,宰溪望着关上的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着刚才被印姜碰过的手指,轻轻握成拳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转瞬即逝的温暖。
*
与此同时,沈翰飞坐在梨长县最豪华的酒楼包厢里,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书。
他对面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查清楚了?”沈翰飞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眼睛却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中年男子点头:“桂花村的人都道那印姜娘子是随父亲逃难来得桂花村,之后她父亲病死,就遵循父令嫁给了宰溪,而至于她来桂花村之前的事,确实是完全无从考究了。”他压低声音,“不过她会的那些糕点做法,整个大周朝都闻所未闻。”
沈翰飞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继续查,特别是她和宰溪的真实关系。”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较之寻常夫妻,相处起来要更多了几分客套疏离。
沈翰飞又抿了一口酒,“对了,那个宰溪,在哪个书院读书?”
“衡山书院,听说成绩还不错。”
沈翰飞轻笑一声,放下酒杯,眼神变得锐利:“一个猎户突然弃武从文……有意思,派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中年男子躬身应是,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包厢。
沈翰飞走到窗前,眺望着都水镇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印姜啊印姜,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