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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明天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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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是你吗?
【忆事录01】
林文第一次和李佑说上话,就是现在。
“住手!”林文一边喊一边跑过去,“你在做什么!”他这样质问着蹲在湖边的李佑,一只猫咪从李佑手边跑开。
李佑看着林文不说话,打算起身离开,可这个正义小子似乎不打算放他走。林文抓住李佑的手臂,“我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李佑懒得搭理他,心里想的当然是关你屁事,他甩开林文的手就要继续走。
“我看到你在掐猫的脖子!你是坏孩子!”
李佑停住脚步,他回过头看着林文,背对太阳的林文好像镀了一层金光,让他想起了‘圣人’这个词,同时也想起了‘圣人’的贬义关联词,多管闲事。“我没有,你看错了。”李佑说到。
“那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掐它的脖子?”
“我没有掐它,不要多管闲事了小屁孩。”
林文不依不饶,追在李佑的身后,喋喋不休地教育他,虐猫是不对的。
李佑说:“你烦死了!我说了我没有!我在帮它洗澡好了吗?”
林文转了转眼珠子,回想刚刚小猫离开时身上湿哒哒的毛发,好像确实是他错了。 “嘿嘿,对不起啦,我我我我叫林文!今年八岁!你叫什么?我们做朋友吧?”
“神经病。”李佑快速地跑回了家,他不喜欢这个聒噪的小孩。
过了两三日,林文竟然在学校里见到了李佑。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李佑这个人,这所建在山里的希望小学有多少人读书他都数得过来,倒是没有见过李佑。
但这一刻看到的李佑却不是那么体面的,他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使他发出几声闷哼。
“让你横!” “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扫把星!” “道不道歉!”
林文朝着他们大喊一声:“徐老师来啦!”两个小孩听见后立即收起拳脚跑开了。林文赶紧跑过去将李佑扶了起来,“你被打了怎么也不喊老师呀?”
李佑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个屁!”他拍了拍身上的沙砾,冷着脸走开了,也没有和林文说一声谢谢。
林文非常喜欢李佑身上的倔劲儿,虽然他才八岁,不懂得李佑的隐忍和冷漠,但他却觉得这样很酷,他太想和李佑交朋友了。李佑常常被人欺负,可他好像没有对谁服过输。于是林文心中那道正义的光就决定照在李佑身上。
从那天之后,李佑却也不再推开林文,似乎默默接受了他的死缠烂打。于是2003年,8岁的林文和11岁的李佑成了天下第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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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宇安捏了捏口袋里的十块钱,现在的人都不喜欢带现金了,他也不例外,口袋里一旦有点碎钱他就想法子花出去。
他走进一家早餐店,坐了下来,“老板,来碗十块钱的馄饨。”他抽出两张纸巾将桌子擦了一遍,然后扔到垃圾桶里,熟络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合在掌心搓了几下,又抽出一张纸巾垫在筷子下面。
店里有台挂壁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昨日新闻:C市首富谭三水被抓,可靠消息称涉及拐卖诈骗!
“您的馄饨,慢用。”
“谢谢。”
曹宇安打开辣椒罐,往馄饨汤里加了好几勺辣椒。他是个无辣不欢的人,跟谭三水不一样,谭三水从来不吃辣。
电话来了,是陌生号码,曹宇安还是接听了。
“喂?是安哥吗!”
“嗯。”曹宇安冷淡地回应了一声,眼睛看着辣椒红在汤里晕开,橙色的油珠颗颗分明。
对方说:“安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谭老大被抓,兄弟们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好。想来想去只有联系安哥你,之前谭老大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们愿意跟着你。”
曹宇安拿起汤勺搅开了面前的馄饨,选了最大的一个,一口吃掉。
“召集一下看看还有多少兄弟,把人分一分。我那儿还有点积蓄,跟了老大五年以上的,每人给一笔抚恤金回家养老,不够五年的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跟我做事。放心,东山再起的时候绝不会亏待大家。”
对方难掩激动的情绪:“好!好!我这就去办!对了,还有一件事,电话里跟你说不方便,你找个地方我去当面跟你说。”
“行,等我消息吧。”挂了电话后,曹宇安继续悠闲地吃着馄饨。
**地点:C市公安局审讯室。**
黄信叶摊开案件资料,对面坐着的谭三水让黄信叶不由得感慨,富人真的有富相。他穷过,现在也不富裕,所以他知道钱有多好,可是对于谭三水这样的人来说,应该从来不担心没有钱花的问题吧。
这次审讯不是他主导,而且也有专门的记录员,许队可能是安排他过来学习的,尽管他来这里一年的时间,审讯是最基本的实践课,但学无止境是许队的口头禅,他经常都要把队里的人反反复复拉出来从零学起,所以就更何况是刚转做刑警一年的黄信叶。
审讯的技巧他在派出所的时候就已经摸得门儿清了,他这次也主要是想听一听首富的故事。
审讯开始。一套基本信息问答环节过去后,审讯进入了关键阶段。
周舟说:“谭三水,我局刑侦大队于2020年7月2日接收到对你本人以及谭氏集团的举报指控信息,经核实对你进行逮捕,并查缴你名下全部财产,封锁谭氏集团的经营,现在有如下问题需要你回答,过程全部录像,想好再回答。如果有任何欺骗、隐瞒等行为只会加重对你的量刑,清楚了吗?”
谭三水仍不服气地仰着头,他问:“是谁举报的?”
“不要问这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周舟也回以鄙夷的眼神。“谭三水,你涉嫌行贿罪、拐卖人口罪、洗钱罪、诈骗罪等多项罪名,你想先交代哪个?”
谭三水想抬起他被拷在一起的双手来挠挠头,但却限制于锁在一起的桌板。他只好作罢,将脑袋一歪,在肩头蹭了蹭。
“我们已经调查你五六年了,这次收到的相关证据足以给你判个无期或死刑,你还不交代吗?”周舟厉声道。
谭三水说:“这位警官,既然你说证据已经很充分了,那还有什么需要我交代的?快点把我关进去吧。”然后他发出狂笑,显得那么不逊。
黄信叶说:“看你的态度,对量刑是不想争取了。”
谭三水终于放下他的下巴,盯着刚才说话的黄信叶,上下扫视了一下后,他看着黄信叶说:“你是昨天那个,给我腿上扎了一刀的小警察。”
谭三水眼里越发狠厉,黄信叶就越是知道他那一刀扎得谭三水有多疼。他故意挑衅似的问他:“是我。怎么样?伤口恢复得还好吗?”
“嗯,挺好。你呀还是不够狠,扎得还没我那小孩儿扎得深。”黄信叶不知道谭三水说的小孩是谁,据调查,谭三水膝下无儿无女,更是没有什么亲戚。
周舟说:“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关于你的犯罪证据链已经很完善了,这次谁都救不了你,给你机会交代你的犯罪事实,好好配合我们提供更多线索,对你的量刑有帮助。”
“我这个岁数了,坐二十年也是坐,坐无期也是坐,死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既然调查我这么久应该也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谭三水知道警方的套路,他们不能刑讯逼供,所以会用一些条件做交换,酌情量刑的诱惑是很多人都扛不住的,如果这再不行,还会进行一番感化教育。
黄信叶说:“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交代,那就说说你的创业故事吧。你是2016年来到C市的吧,来了不到半年就以商业巨鳄的身份在C市风生水起了,为什么会选择在C市发家?你发家的钱又从哪里来?”
谭三水双眼微眯,好像真的认真回忆起了2016年,不会儿他说:“C市的繁华是谁不向往的呢?听你的口音,你也不是C市人吧?你为什么来?”
“谭三水!让你回答问题不是让你提问!”周舟对谭三水的态度感到无名愤怒,厉声喝斥道。
“大城市发展机会多,所以我来了,我这一来不就发大财了嘛,这个回答你们满意吗?至于我发家的钱,早些年有了积蓄,想白手起家也容易。”
周舟一掌拍在桌子上,手指着谭三水说:“你少跟我们胡扯!谭氏集团放在哪个白手起家的人身上不需要五六年?你还不说实话!”周舟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黄信叶倒是一直都冷静,也许和他并不是从头至尾跟着这个案件有关,他轻轻翻动着资料。
行动前夜会上,许队说过,盯上谭三水这个人是机缘巧合。2015年的时候破获一宗毒品走私案,在特别行动队的努力下,最终营救出三名人质,此三人都是被当作实验品囚禁试毒,根据他们的口供得知还有不少人也是被拐卖到这里,陆续死在毒品实验中。那段时间,人口贩卖入境的现象越来越猖狂,省厅下达命令严打严抓严惩,务必扫荡犯罪。然而这项工作的开展比想象中更加困难,人口拐卖贩卖往往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犯罪,涉案人员众多,行迹难以捉摸。
三人当中有个女孩认出了谭三水,只说她被抓的时候就见过,所以许友涛当时并不知道谭三水在这中间扮演什么角色,但能肯定他与人口拐卖脱不了关系。从那时起,许友涛就像雷达一样盯着谭三水扫描,不能明察他就暗访,不能暗访他就兜圈,总之想要从谭三水身上找出点破绽来,就这样盯了五六年。直到今年六月份,终于收到了谭三水组织人口拐卖等罪行的确凿证据。
谭三水对案件仍然保持缄默,一来一回堪比打太极,审讯没有半点突破。
耳机里传来许友涛的声音:“周舟出来,换我进去。”
周舟不理解,黄信叶也没有理解,为什么是把周舟换出去了,按理说黄信叶不了解这个案件,应该是他出去的。但周舟还是站起来了。
在审讯室门口互换耳麦时,许友涛轻声批评周舟:“你太情绪化了,谭三水这样的老狐狸,在官场人堆里混,你越是情绪化,他越知道怎么跟你周旋,你越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他越是了解你要出的牌。”
许友涛进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叫黄信叶把桌上的杯子拿起来,黄信叶照做了。紧接着他看着许友涛把审讯桌往前挪,挪到谭三水面前不足三步的位置后,才把椅子搬过去坐下。黄信叶也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但刻意挪开了半分,与许友涛之间保持了一种介于疏离和尊敬之间的距离。他现在还无法像其他同事那样与许队称兄道弟地相处。
许友涛从案件资料夹中拿出一沓照片,悠哉悠哉地将照片一张张摆放在桌面上,甚至为了让谭三水看得足够清楚而把照片正对着他摆放。许友涛与谭三水斗智斗勇这几年,早已把谭三水的脾性命门摸透,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要把谭三水从所谓的宝座上拽下来。
“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吧。”许友涛这样开场到。
谭三水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不算呢?这几年来,到访谭氏集团最多次的除了每天上班打卡的员工之外,就数您许警官来得最勤了。”
许友涛说:“是吗?可我好像还是不太了解你啊。我没记错的话,2013年你不过是十八线城市的旅行社老板,这怎么来到C市摇身一变成首富了,C市有什么财富密码是我还没有发现的吗?能不能请你指点一下迷津。”
“许警官说笑了,哪有什么迷津不迷津的,想发财的人还怕找不到路吗?钱就是最好的引路人。”
“可你的钱,好像没把你引到正确的路上啊,走着走着都走到局里了。本来可以留着安享晚年的财富,现在可都被悉数收缴了,不可悲吗?”
“可悲?”谭三水摇摇头,“没有得到过的人才可悲,我呢,摸过了,花过了,知足了。”
黄信叶不知怎的被这样一句话直戳内心深处,他仿佛能感受到心里那块不敢触碰的玻璃有了裂痕。谭三水说得对,他没有得到过,所以他才是那个可悲的人,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的家庭有钱有权,如果他富有,是不是有些事情就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地点:城市传媒大厦十层。**
林霏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的是刑警黄信叶的信息和联系方式。原本她是跟着马俊博去了市局,本着诚意想亲自和黄信叶谈谈专访的事,却没想到人在审讯,还不知道结束的时间,所以拿了一点信息就回来了。
扣扣。“霏姐……”
林霏把信封锁进了桌底下的保险箱里 ,才应声:“进来。”
林霏看着眼前面露愧色的两人,猜想新闻部和娱乐部肯定没少奚落他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管教。
“阿豪,源文件拿来了吗?”
“嗯,在这。”摄影师阿豪把SD卡递给林霏,“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其它备份。”
记者小茹有些委屈着开口:“霏姐,真的不是我们俩传出去的,片子交给你审核之后,我们就只拿了你挑的片段剪辑,其它原封不动存起来了。”
“不是你俩干的,你们委屈什么?”林霏没有给到什么好脸色,她并不想责怪他们,只是因为这件事她累了一天。“做好你们的事,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小茹不敢再出声。
林霏说:“新闻部那边会把直播和相关新闻下架,咱们自己内部做好清查,不要有人留底这次的现场图,另外阿豪你去找网络中心部查一下咱仨的电脑和办公位,昨天拍摄结束一直到凌晨六点之间,都有谁来动过。”
“好。”
“最近你俩就不要出现场了,听说谭那条线不简单,我们避免趟浑水。”
“好的,知道。”
小茹和阿豪出去后,林霏又觉得头疼得厉害。她拉开抽屉拿出一盒布洛芬,橙白色的胶囊从锡纸里蹦出,她就着桌上早已放凉的那杯水喝下肚。
林霏将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总算舒服了些。这时她想起了躺在保险柜里的信封,于是又坐起身将它取了出来。
她从袋中抽出来一张纸,纸张内容是复印而成,在粉墨印刷下黄信叶的脸依然能看得出是张帅脸。资料只有这一张,且只有单面,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职称、户籍地、手机号码都有。
林霏的眼睛一下定在了那行字上。
户籍地:H省Y市Y县百家村。
说实话,百家村的人口不多,这些年她从没有遇见过从那儿出来的人,这一刻看到这个地址,她的心情实难描述。她找了太久了,久到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头,久到她连记忆中小小少年的脸也逐渐模糊。
黄信叶,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