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了见月

6、第 6 章

　　我是位勇者，不断探险，多次解救陷于危险中的人类。
　　像我这样身强体健且灵活的大陆少见人类，理应活的潇洒自在。
　　但不幸的是，我被阴险的魔物给诅咒了。
　　现在我的右手已经完全魔化，如同龟甲一般撕裂开来，丝丝缕缕的魔气不断从裂缝中飘逸而出，叫人看了遍体生寒。
　　魔化的地方时时刻刻传来刺骨的疼痛，日日夜夜折磨着叫我难以入睡，搞得我原本帅气的脸蛋如今胡子拉碴，眼里全是血丝，整张脸拉的老长，看着跟个颓废的醉鬼。
　　而我，我现在最关心的压根不是我原来那张帅脸还能回来吗。我现在只想找个草垛躺上去好好睡会儿觉。
　　可惜我睡不着，整整2周了，我压根没好好睡过！
　　这样下去不行！
　　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诅咒，疲惫的我拖着有些不受控的半边身体一步一步艰难的去寻找我认识的一位精灵，她们一族最擅长解决这种事。
　　“这个诅咒太恶毒了，我帮不了你，不过我应该能请祭司大人来为你治疗，他最喜欢这种有挑战的诅咒。”
　　虽然这位自称永远不会错认人的家伙险些将我当做污染物一箭射死，但看在她愿意为了我这个朋友去面对她最不喜欢的祭司大人的份上，我保证清除诅咒后会去找她磨练生疏的技艺，和她对练时绝不会故意起杀意，精灵这一种族对看不见的东西最为敏感，最害怕排山倒海的杀意。
　　“抱歉，你这诅咒太严重，我也没有办法。”精灵祭司比起衷于自然，他对人类文明更感兴趣，鼻梁上挂着的极具人类审美的金属框眼镜便是证明，他声音里歉意满满，但眼底却是压不住笑意。
　　他看着我那些溃烂的散发着死气的伤口，眼里的专注令我十分不适，我不由的侧了侧身。
　　这位祭司抬眸，笑了笑。
　　“不过我倒有一个不成熟的方法，也许可以帮你解决诅咒的问题。”
　　他的笑包含深意，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他的小白鼠，我无法说服自己这不是他刻意而为的说法，但我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所以我决定冒险尝试。
　　于是我得到了一块水蓝色的珠宝。
　　一块平平无奇，散发着柔和微光，放在恶龙宝库毫不起眼的珠宝。
　　“这是时空石，它能载着你的灵魂回到过去，让你给过去的灵魂一个忠告，这样一来，你就相当于有了预知的能力，过去的你可以利用这一能力，来逃过诅咒。”
　　四眼精灵看着宝石的目光有些火热：“不过要使用它得有一个条件，就是佩戴它时，使用者必须在同类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对方完成一场全程真话的愉快交流。”
　　“全程真话？”我不确定的问。
　　互相昧良心的恭维也不能有吗？
　　四眼笑眯眯道：“对，全程真话。”
　　“我试试。”
　　我简单的回话，心里估量着这个可能性。
　　和好友一起的话，这些应该不难吧。
　　想到某位憨厚的家伙，我紧绷的神经有些许放松，为什么四眼精灵会让我产生一种这很难完成的错觉？
　　我带着宝石离开了精灵族的居住地，临走前传闻非常忙碌的四眼还特意来送别，别有深意的表情叫我心里打鼓。
　　为了确保我一定能使用时空石，我决定和我最信任的伙伴见一面。
　　这位伙伴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类城堡，是一位王国的王子，他年轻时因为未婚妻被巨龙掳走，带着唯一的骑士不远千里寻妻，但不料由于是初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被骗的分文不剩。我遇见他时他已经同乞丐般狼狈，腰上别着镶着红宝石的宝剑还被富商家无赖公子给瞧上了，那时我年少轻狂，仗义出手后有听闻他的遭遇，自愿请缨一同讨伐巨龙。
　　那是一段算较为愉悦的经历。
　　他虽然出身高贵，但却没有富人那眼高于顶的轻蔑，为人文雅，端正，睿智，不太会撒谎，是我使用时空石最好助手。
　　听说他如今娶了当初的未婚妻，顺利当上了国王，日子过的比没被骗钱前还要好上许多倍，想来也没必要说谎。
　　我揣着他当初的信物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他的王宫。
　　现在的我左边身体因为诅咒也已经僵硬无比，无法活动，龟甲裂纹伴着黑气已经爬上了我半边脸，好在我还剩一只强健而有力的臂膀，我杵着拐杖勉强跟上护卫小哥的步伐。
　　王宫就是好，虽然依旧被许多人猜疑防备着，却很难感受到刚进城时那种直白、嫌弃、不可思议的打量。
　　要是有一天我当勇者当腻了，说不定愿意他的宫殿当差，不过在哪之前我得先把九大险地都走一遍。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从晨雾弥漫的早上等到太阳将歇的饭点，霞光将窗外的美景渡了金光，被我寄予厚望的朋友才姗姗来迟。
　　我原想用一个热情而又显亲近的楼脖来给他打招呼，但现在我在他家坐了这么久，强行忽略这点向他打招呼会不会显得我太过生分了？
　　这应当不算真实吧。
　　所以我选择了同20年前一样的相处方式和他打招呼。
　　调侃他。
　　“你来啦，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我在你这用过了午餐、晚餐还有很多饭后水果，才见到你的身影。”
　　如果忽视掉他听我开口后从震惊到不可思议再到勉强接受的眼神，我相信我心里不会那么苦涩。
　　他见证过我少年时代意气风发，感受过我的朝气蓬勃，还曾敬佩过我。他人异样的眼光我也许会稍微有一丝丝难过，但我同伴的，我会无地自容。
　　可在与我同行的人中，他离得近，且诚实……
　　我自嘲的笑笑：
　　“如你所见，我……”
　　不料他迈着越来越快的步伐朝我奔来，握住我的臂膀。
　　“你怎么了！不是说有精灵祝福就不会被魔物诅咒吗？”
　　我心头一怔，暖心的同时又有些羞愧。
　　“那只魔物太强悍了，精灵祝福抵消不了。”
　　他认真看了看我僵硬开裂的地方，沉思道：
　　“教团圣光治愈术估计只能减缓诅咒蔓延到速度，不过或许圣池的圣水可以，我去求大教主的话，他应该愿意借给我。”
　　“不用。”我僵硬的笑笑。
　　如果没有响应的好处，看似再友好的圣教士都不会情愿把圣水给予他人。
　　尤其是领导者。
　　“精灵祭司有办法解除我身上的诅咒，不过还需要些时间……”
　　“那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他焦急的问道。
　　“不用。”我笑笑。
　　“你知道的，祝福也无法抵消的诅咒即便是世间最厉害的治愈术也不能保证可以去除，所以我在他们筹备的这段时间里，尽量再见见那些昔日伙伴。”
　　黑袍中的那块宝石发出炙热的温度，烧的我觉得自己身上的裂痕蔓延速度变快“了些，我意识这次的交谈以失败告终。
　　“那，”他张张嘴，几欲言语，最后却只是干干的问了一句“那需要我把他们都叫过来吗？”
　　精灵祭司都没把握做到的事，人类更不可以。
　　我点点头，略表谢意，他嘱咐几句，便焦急的离开了。
　　次日，已经是皇后的伊娜达带来了减弱我痛苦的高阶圣教士，往后每隔一段时间，总有好友会时不时冒出来同我问好刚开始有几人不信，见我时还嬉笑的打趣我。
　　到后来来的朋友越来越多，每日同我用餐的人都很多，餐桌上每日都会摆上几道我们历险时馋过的人间美味，可他们的表情越来越沉重，我也越来越嗜睡。
　　真奇怪，在皇宫住了那么久，见了那么多老友，其中不乏有聊天愉快的，但却没有一次能让那位精灵祭司给的石头发出作用。
　　现在的我以无心同他们交谈，躯体带来的痛苦渐渐离我远去，我日日在混沌中游离。
　　再次睁眼，看着好友们或庆幸的或哀悼的眼神，我做出来令我犹豫许久的决定。
　　我要离开。
　　我希望我的离开，能令我的朋友们回归到他们原本的生活中。
　　“若是好运，我会一一去拜访你们的。”
　　当时的我声音很轻很轻，我不知他们中有几人听得见。
　　国王送我到城门外，繁重的业务不得不叫他止步，他的护卫们将我送到森林中段，他们无法再前进。
　　我依稀听见昔日同我游历的伙伴们同他们道谢。
　　我在如同第一次独自骑马般颠簸的旅程中，沉溺在我的某位牧师朋友续续不断的祝福声，我们好似抵达了艾洁儿（我的那我精灵朋友）的住所。
　　我仿佛又听见了她那难以置信的尖嗓门，那位叫我提防的精灵祭司又在我的耳边叨叨……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我并不是我，是一只生活在深海里的大鱼。
　　这只大鱼有点色盲，眼里都是各种蓝色，各种奇形怪状的深蓝浅蓝高高低低的分布、游走，组成了一个有活力的海洋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一直驻足在原地，却总能交到新朋友告别老朋友有遇见旧友。
　　有回应等待是我对未来充满希望，各种新朋友的加入又让我对这个世界热情不减。
　　我就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过着。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遇见的朋友愈来愈少，身边的家人、朋友也越来越少，我的世界由各种各样的蓝，慢慢变得单调、死静。
　　我数着地里冒出来的泡泡，这已经是今天第三百二十一个了，我已经忘了上一次和朋友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我开始四处游走、捣乱，把原来分外满意的地方弄的乱七八糟，然后肚皮向上一番，试图让所有的烦恼都随上浮的泡泡一样远去。
　　可惜并不如愿，我就这样在烦躁中入睡。
　　“你为什么不去外面看看呢？”
　　梦里，我那位见多识广的朋友的声音再次响起。
　　“外面不光更广阔，还更漂亮，更有意思！”
　　他贪恋的表情叫我心动。
　　当时的我因为满足现状而拒绝了他。
　　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很不喜欢我的家。
　　然后我就醒了，决定按照他以前走过的路，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外面确实如他说的那般美丽刺激，中途我还交到了不少同行者，他们教我如何躲避风险，我请他们吃晚餐。
　　还很多次的偏移后，我还是来到了那位劝我出来走走的好友家乡。
　　我告别如今的好友，开始四处寻找它的踪迹，但很遗憾，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我意外救下了一位我那位伙伴的同类，在它的带领下见识了人类的残忍。
　　我开始恐惧、逃避，慌不择路。
　　我的驴友见面了我，用尽各种方法令我克服，但全以失败告终。
　　后面他们不惜以身犯险去对抗人类，最终没能逃出人类的魔爪。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除蓝色以外的颜色。我看着好友的血如同丝线一般融入水里，漆黑的颜色处处透着人类的险恶、我的懦弱以及压抑着的巨大愤怒。
　　那一天之后，在西边一个叫威德尔的沿海城市海域，多了一只名叫“曼德拉斯”的海怪，它不断袭击来往船只，迫害人类，鲜少人能逃脱。
　　就在我没来得及回味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异样震撼和熟悉感，我便听到我用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诅咒道：
　　“人类，我诅咒你，你的鳞片会一片一片被活生生的扒下，你将永远被痛苦与苦难环绕！！！”
　　……
　　熟悉的声音，我有了读懂它语言的能力。
　　但这次却无法理直气壮的说它恶毒。经历了他的过往，我无法因为自己身上的诅咒而去咒骂它。
　　“这是他活该！”
　　它年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里带着理直气壮。
　　我艰难的睁开了眼，便看见了梦里最初的那只海怪昂着没有脖子的头在和精灵祭司吵架。
　　没了色盲的影响，我看清了他，一直随身带着圣光之力的浅蓝色琼鱼。
　　“醒了啊。”精灵祭司看见了我，稍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那条气吁吁的琼鱼见我清醒，要摇尾巴，消失在空气中。
　　“我们陆上的精灵和海里的某些鱼群共同为生命之神效力，他们一族的族长说有只不听话的小琼鱼跑到岸上来了，好像还被魔物污染了，叫我帮忙寻找，去除它身上的魔气好后送回去。”
　　“嗯。”我点头，大概猜到那块宝石的最终用途是干嘛了。
　　“你身上的诅咒虽然祛除了，但魔气已经渗透太深，怕是要在这里调整好长一段时间，以后，可能……”
　　“我知道的。”我继续点头。“就当，为这些年错杀的生灵赎罪。”
　　我在精灵族居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身体无法再进一步康复，勉强吓了艾洁儿一番后才上路。
　　我不再做勇者。
　　如当初说的约定的那般，拖着稍有些羸弱的身体，踏上拜访天南海北的朋友的旅途。
　　但是，有些人为什么满世界跑啊啊啊啊！他们就不能考虑考虑我是个羸弱的人类！呸，下辈子就算做魔物我也要让你们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