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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不信鬼神 ...

  •   一周放只半天的云林一中高校领导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一次性放四天假。
      玩得很爽,就是回来作业成堆。
      不出意外,历来吵闹的晚自习今天有着独属于它的安静,笔和纸相互摩擦的声音为它添上几分紧张。这种时候,总有异声减弱这份不符合这个班级的紧张氛围。
      “嗳,你们不知道吗?听说高三那栋楼前几天摔死个人……”
      有男生耐不住安静张了嘴,自然就有人竖起耳朵一心两用。
      “……从四楼跳下去,运气不好,头先落地,还撞围着绿化带的石砖上,血溅一地,死之前还在地上抽搐几分钟。警察来收尸的时候,据说整个脑袋只剩后脑勺是完整的……”
      “别说了,我不听恐怖故事。”有女生开口制止。
      “这是真事,不是故事。我姐她高三,她那天比我还先到家,昨天我妈还被叫过去开家长会,听她回来说是这高三生压力大,希望家长不要给学生施加压力。你们想呀,那届高三牲没压力?偏偏就这一届多出这几天假和这个家长会……”
      男生越说越真,似有其事,刚开始打断他的女生明显慌乱,这次打断的更为迅速,后半句听起来像是威胁。
      “我叫你别说了,不管你说的是事故还是故事,我都不爱听。”
      男生没回答。但左前方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配上男生猥琐的动作都向何琪传达出他们的话题仍未结束。
      何琪佯装翻书,低头掩盖自己的遗憾,可惜离得太远,她听不清他们后面说了啥。
      抬头时余光不由扫视周围一圈,没人注意她。松口气的同时,她有注意到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同桌徐艺妍,徐艺妍把手臂头弄成一个“C”字,脑袋埋里面,露个后脑勺,貌似在睡觉。
      何琪不乐意,在一群拿着笔搞学业的家伙堆里,就她特殊是吧?所以她故意把人戳醒。
      徐艺妍病怏怏地转头看她,何琪与她对视,对方额头都闷出汗来,碎发湿答答的黏在脸上。看来睡的不错,何琪舌头抵住上贝,既羡慕又无语,不由得“啧”了声。
      她环顾一下四周确保安全后,做贼似的凑到徐艺妍耳边问道:
      “刚刚他们说的那些,你听了没?”
      徐艺妍没出声,脸却生动形象的给出了“有病快犯”的讯号。
      何琪也懒得复述,好心提醒道:
      “虽然不知道真假,可你别去凑热闹,这学期没事不要去高三楼,更不要靠近那边的花坛,算了,你懒死了,估计也不会去那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继续睡你的吧。”
      说完,大手一挥,遣退同桌,专心看书去了。
      徐艺妍唇微微泛白,腹部似痛非痛不可忽略的难受感叫她不想开口反驳,她也懒得问刚刚教室里的这些人聊了什么,莫名被何琪当做宣泄内心不满的对象,她不由皱眉,但开口貌似还得浪费好一番口水,加之她经期情绪起伏太大的话容易晕倒,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后,她选择趴下继续休息。
      放假回来的晚自习一般没老师巡逻,一切全靠班里干部组织,一周顶多在学校待8小时的年级主任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癫居然亲自来巡逻。徐艺妍刚趴下一会儿又被何琪摇醒了。
      徐艺妍烦躁呀,眉头能夹死苍蝇,不满的扫一眼何琪,看见何琪的眼睛和她手上的笔一直朝自己后上方暗示,徐艺妍疑惑,轻微转头、抬头,看见一脸严肃的年级主任,暗叹流年不利。
      年纪主任为人不苟言笑,一项反讽技能拉到满分,学生们被他捉到不仅会被班主任刁,还会沉溺在他的温声雅语的体谅声中耻于抬头。
      徐艺妍见识过年级主任的口才,无语凝噎。
      “你头上出那么多汗,是哪里不舒服吗?”
      徐艺妍点头,这真不是借口。
      “是发烧还是……”尾音绵长且不见下文又似意有所指。
      徐艺妍话少。
      “痛经。”
      “哦,难怪你看起来不太好,那你继续趴着休息吧,周日晚自习休息没事,不影响。”
      年级主任冲徐艺妍摆摆手,踱步朝讲台走去,还没上讲台,他打个旋又回来,关切问道。
      “你肚子是不是特别痛?”
      还没完全趴下的徐艺妍点头,其实她经期到不是腹痛,就是容易虚脱,腹部胀满却又觉空荡,有时还会伴有腰痛,但那具体是怎样一种体会她也说不清,便按多数人说的那样把它归类为痛经。
      “受得住吗?”年级主任好似觉得自己在压榨学生,赶紧解释道:“你看起来确实挺严重的,还是回宿舍躺着比较好,要是痛的厉害,就先去医务室看看。”
      第一次见年级主任体谅学生的一面”,徐艺妍有些呆愣,反应过来便收拾东西打算回宿舍。但她高估了自己的体质,多动一下都觉得有冷风呼呼地往自己肌肤上贴,叫她难以驱动自己的四肢关节。
      年级主任见她动作缓慢且吃力,便叫来坐在两位过道旁女同学扶她去医务室,她的同桌何琪则负责帮她收拾桌面。
      医务室的医生只会开止疼药,对徐艺妍痛经没用,她不想去,但年级主任看着她苍白的脸,坚信对方如果不吃点药会影响明天的学习进度,于是给两个女同学指了条近路,叫她们把徐艺妍扶了过去。
      不巧,那条路,正好要经过不知名学姐的事故现场。
      回宿舍后徐艺妍就躺下了,止疼药徐艺妍没吃,压枕头下。被窝不可能一躺上去就暖和,她把自己缩成一个露头龟,被褥贴着床单,不留一点儿空隙。
      徐艺妍睡的很不安宁,梦里她坐在后排在上课,看着讲台上的中年老师拿着翻开的课本喷洒知识的口水,莫名其妙烦躁,于是瞥过头在课本上画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
      刚画好一个传神的小卡通角色,正满意勾嘴角的她就被一只粉笔打断了好情绪。
      一只白色的粉笔擦过她的刘海打在她校服上,那感觉略微古怪,粉笔被弹开,落在了她刚刚画的小人旁。
      她觉得自己心情莫名变得糟糕,抬头看不清老师的嘴脸,她却颇为愤懑,可能是她被点了很伤自尊,站起来愤怒地和老师对喷。
      虽然是梦,但徐艺妍觉得这不是她,她没这个胆量,而且她当时看空气都是振动的,应当很是生气,但徐艺妍这个人吧,怂,没脾气,共情不了。
      身体在和老师吵架,视觉却随着徐艺妍的无心恋战转到其他方向,等徐艺妍意识到自己整个脱离地上吵架的人还能看见那人圆满的后脑勺时,她莫名产生一种诡异的恐惧感,随后情绪挤压灵魂,四周变得模糊,她抓不住任何一个物件,眼睁睁的看着周围越来越扭曲,最后陷入虚无。
      她好像缓了好久才睁开眼。
      灵魂上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叫她大脑停止转动,就连眼前来来往往都是穿裤子或裙子的屁股她都接受良好,更别提稍远一点就模糊化的一切了。
      有个大人牵着她的手一直走,走的很慢,对方一直有在照顾她的步伐。
      熟悉而又听不清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她知道自己不是只有一个大人带着她。
      她顺着牵着她的手抬头望去,看衣着打扮可以判断是个男人,说话声音叫她听起来很舒心,分外有安全感,男人依旧顶着张看不清的脸,注意到她的仰头也低头看她,似乎还和她说了几句,徐艺妍听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只知道心情很不错,比刚才更好了,是个傻乐呵的小孩。
      由于滤镜开的太重了,徐艺妍看男人时觉得他头发丝都被太阳铺上了一层金光,看着很温煦,比两个自己加起来还要高的身高看起来格外安心可靠。
      他们走了不知道多久,好像也不是多长一段路,她却觉得漫长美好,那段路里徐艺妍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她还挺享受这种感受的。
      后来到了一个地方男人停下了脚步,低头和她说几句就撒开她的手。
      徐艺妍听不清楚男人说了什么,可她就是知道,男人是给她买好吃的去了。
      温热的大手离开了她的小手,明明小孩即将吃到好吃的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可她却有些落寞。
      自己的另一只小手学着大手的模样盖住自己先前被牵着的那只手,抬头对上一个发着光的女人的视线。
      女人看不见五官,可徐艺妍就是觉得自己和她对视了,女人没开口说话,让她有些拘谨。
      也有些害怕。
      因为女人身上同样有种熟悉感,徐艺妍能想象地出来她开口会是怎样一种声音,但她落在身上的光不是太阳光,那光更白一些,显得对谁都疏离,她不太敢靠近。
      女人说话了,语气说不上好或溺爱,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叫徐艺妍心里有一丝委屈,可内容是正面的,小孩很快扫走坏情绪,高高兴兴缠上对方,并且十分依赖,女人是何感想徐艺妍感知不到,因为小孩的孺慕之情占据了全身器官,叫她感受不到外面的一切。
      男人很快就回来了,在女人的另一侧蹲下递了好吃的,好像还和那边她看不到的人说了些什么,徐艺妍的注意力全在了男人手上那份属于她的糖果。
      果不其然,男人聊完,起身走向她,弯腰把糖果递给了她,还摸摸她的头。
      小孩撒开圈着女人的手臂双手接过糖果,拿出一颗吃了起来,徐艺妍感觉不到糖果的味道,只觉得小孩心情不错,但好像,也没多好。
      男人不知何时牵起女孩的手,一家四口又开始了漫步。
      徐艺妍被舍友回来打开的白炽灯晃醒,醒时乌龟已经缩回头,眼尾挂泪。
      “徐艺妍,你好点了吗?”何琪走到她床旁,找到她头所在,手放在床挡板上问,刚刚开灯的室友拿着脸盆路过,注意到上铺隆起的被子,道了声歉。
      徐艺妍用挡光的手撑着坐起,点头。
      “给,帮你接了点热水,可以喝,喝好了盖紧还能用来暖肚子。”
      徐艺妍接过暖和玻璃杯,放在枕边,开始穿外套。
      “你穿衣服做什么?”
      “洗漱。”
      “那你先刷牙,热水卡给我,我帮你接热水。”
      ……
      这回徐艺妍终于舍得看何琪了,她满是无奈的问道:“你不回去吗?”
      何琪是走读生,下晚自习还来女生宿舍,有点,闲得慌。
      “给你打完热水就走呀,看你晚自习那衰样,我怕你走个路都能晕倒。”
      何琪理所当然的说,她属于夜猫子,夜里总觉时间不够用,经常饭后蹭同桌的洗护用品清洁,现在同桌难受,她得多照顾点。……
      何琪可能人缘好,徐艺妍牙还没刷好就端着半盆热水回来退还热水卡走了。
      等徐艺妍搞好一切爬回床,从脱掉的外套里翻出热水卡塞回枕头下面,触到了先前去医务室买的止疼药的袋子。
      她把袋子拿出来,里面装着一盒布洛芬,明明看不出受压,却不知为何散开了,露出的一板药孔上多了两个缺口。
      徐艺妍看着透明药袋子沉默好一会儿,喝了好些何琪带来的热水,叫下铺室友帮忙把药和那空了一半的水瓶放到了属于自己的柜子里,自己则规矩的盖好被子躺床上等熄灯睡觉。
      晚上起夜,无视掉床护板上比其他地方更暗的黑影,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差点被室友乱丢鞋绊倒,摸索着爬上了床继续睡,离了人的被褥冷,徐艺妍埋在里头打颤颤。
      次日了无生气的早读声哄睡了枝头上偶尔跳动的鸟儿,徐艺妍昨日广为人知的不适获得了坐着默读的特殊关照。
      她往自己嘴里塞块硬糖,不急不缓地干着前几天差一点做完的作业。
      何琪无聊,读着读着莫名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递到她面前。
      徐艺妍抽空看了眼,收回目光,又继续隐入学海声浪里。
      “听说自杀的人会变成地缚灵永远留在原地,你说如果要超度她们应当选什么时候?”
      何琪拿本子戳她胳膊好几次,徐艺妍才在她写那句话的下面回复。
      “不知道。”
      何琪收回本子,看到回答有些泄气,随后有继续加码,用动作催促徐艺妍观看回复。
      “是那种新鲜的死人,头七前还是头七后比较合理。选一个中午帮你打饭。”
      “头七后。”
      “那具体什么时候呢?”
      “刚过完头七。”
      “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
      “原因是……”
      “道士都是半夜去给棺材里的死人做法。”
      何琪看了眼答案,没了继续和人掰扯的想法。
      她拿着课本发散思维。
      她其实并不乐于交际,身边也有了这辈子都不会散伙的老友,高中孤零零的走过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由此提升一下成绩,考个不错的大学。
      如果同桌不是徐艺妍,那她也没有结交的必要。
      她第一次认真看同校学生时是在小卖部,那天很倒霉,食堂的菜品里全加了她受不了的蔬菜,她只能去小卖部抢泡面。
      随便拿到一桶打算再买个卤蛋就去排队结账,便听见一个女生念叨着穷,想要靠能抽奖的泡面维系接下来的生活。
      同她一路的女生劝她买袋装的,那个女生不乐意,觉得降了自己的档次且麻烦。
      女生的朋友在一堆桶装泡面里看了几秒,抽出一桶,坚定的告诉那个矫情女那桶会中奖。
      矫情女不信,伸手勾其他的,她朋友淡淡道:“其他都没有,货架上只有这桶能中奖。”
      矫情女还想再说些什么,何琪没再听,反倒侧头看了眼那个声音平淡到狂妄的家伙。
      是个扎着散漫低马尾,露出饱满额头的姑娘,小有气质,像个文艺人,眼中却少有光彩。
      她拿了东西排队结账,偶尔发散思维会瞥到这对组合,矫情女挑挑练练,最后还是选择了朋友举荐的那桶泡面,和朋友说了些什么,随后也来排队。
      接热水的时候,她特意凑到矫情女身边,想看看结果,不慎撞到了那个文艺人,文艺人眉头微皱,拿着泡面去其他位置。
      矫情女自然是中奖了,高高兴兴想要和朋友分享,一抬眼,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朋友不见了,低头把中奖卡收入口袋,“啧”了声接热水去了。
      何琪抬眼扫了30度左右就见着了一无所觉在拆包装的文艺人,有些替她不值得。
      后来她在班上撞见这两人,才知道原来是同班同学,再后来,班主任按成绩自选座位,刚好这位文艺人坐在自己某个中意位置的旁边,她就顺势成了对方的同桌。
      坐下去的时候她瞄了眼对方桌面的练习册,上面写着345班徐艺妍,于是笑道。
      “徐艺妍,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考的比你好。”
      仍在赶作业的人抬头,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懵懂的眸子,看向她时愣愣地,回道:“好,一起加油。”
      她这反应莫名逗得何琪发笑,何琪觉得自己高中即将拥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
      之后她试探了好多次,徐艺妍这人,直觉准到可怕,但姓徐的老固执了,明明同样的价钱可以多嫖一些,她却说自己够了,不需要。求她帮忙便宜自己,那妮子却坚定说她何琪不可能缺钱……
      虽然她确实小有资产,但她从没露过富,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小卖部十块钱的饮料瓶。
      由于徐艺妍猜的很准,她打算毕业后就劝这家伙去搞玄学,她搞预测这块未来一定是个大师。
      她扫一眼本子上有些潦草的字体,觉得这个无神主义者可能还有点反骨,难劝。
      一上午恍恍惚惚的就过去了,徐艺妍不知道是由于晚上没睡好还是昨天药吃多了,神志老是溜走,低头看着不连贯的笔记,抬头就能撞见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头一次痛恨自己选了个靠前的座位。
      困,想睡。
      眼睛半睁不开,又一次迷糊了视线,当听到任课老师说这是重点的时候,她强撑着抬起眼皮,看着老师对着教科书念叨,侧头偷看同桌翻到的是哪一页,收回视线时余光好像看见了门口第一扇玻璃窗前有个女人两手抵眉做眺望样朝她这个方向看,她起初并未在意,确认好页码后找对句子划线,放下笔想起又朝那个地方瞄了一眼,确实有个女人在。
      长发披肩,刘海遮眼,背光的脸黢黑,红色宽大的运动服,直勾勾的看着她,好像还带着笑?
      她并不认识,收回目光,感觉有点诡异和不自在。
      粘糊的视线并未从她身上偏离,反倒越来越重,徐艺妍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沼泽中,正一点点下坠,老师的说教声好像慢慢远去,她可能又犯困了,可为什么窗户外女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着,后面不知为何越跳越快,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女人的笑声。
      陌生刺耳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声音透着确切的愉悦叫她头皮发麻,听清内容后更是让她冷汗直流,仿若有人在她耳边反复低吟。
      “你看得见——”
      “叮铃铃铃——”
      徐艺妍手一抖,笔从指缝间溜出来滚了几圈落在书上,她动作很快的睁开眼抬头挺直脊背,看清环境后才稍安心。低头却见熟悉的字眼下并没有标记的痕迹,拿起笔补上。
      授课老师不拖堂,打完玲就走。何琪合上笔盖把自己的课本推给她。
      “你睡一节课啦,终于醒了。”
      一节课?徐艺妍疑惑,她中途不是醒过很多次。接过写了笔记的课本,对照着翻到那页,看着前面大差不差的笔记,她觉得何琪是在夸张,手往后翻去找自己没标上的,嘴里闲聊道。
      “刚刚班主任是不是来视察过,穿的红裙子。”
      伸展中的何琪回她:“你睡蒙了吧,班主任今天穿白色裙子配黑色皮质外套,也许只是个路过的。”
      徐艺妍想起自己刚刚忘了标记的重点,点头认可,又转移了个话题。
      “下次我想换靠后点的座位,最好靠窗。你呢?”
      想去接水的何琪又坐了回去,一脸古怪。
      “疯了吧你?你不是说自己假近视吗?坐后面看得清吗?”
      徐艺妍听了,有种如梦初醒般的错觉,脑子好像撅了薄荷,分外通透。
      “随便说说而已,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昏昏欲睡的,坐前面总觉得占了地方。”
      何琪又起身去接水,离开前还鼓励徐艺妍道:
      “放心,后面比你不爱学的多了去了,再说你总分比他们强,坐在适合的位置上更有利于学习。你今天很好,有问题都会说也会解释,以后每一天都继续啊。”
      徐艺妍听完疑惑,她以前不这样吗?回想一下之前,好像确实话少。可能以前没怎么做噩梦,所以不会借胡言乱语来增强自己与现实的衔接吧。
      她下意识摸摸肚子上的暖水瓶,比自己的肚子暖和些,抽走,冷风吹得她肚子拔凉拔凉的,她又给瓶子放回去了。
      这夏天都快到了,风里怎么还带着股寒气,难道是她因为痛经受不得一点儿风?不清楚,还是记笔记吧。
      高一的晚自习是真的自习,班主任带了把凳子坐在讲台盯着,一群人在下面窸窸窣窣的做着白天老师们留的课后作业。
      她们班主任是个青年,二十五六,最近陷入恋爱风波,有事没事就爱找人吐槽爱情的愁思。
      一个人在台上碎碎念着,因着是老师,没控制好嗓门,全班人听得一清二楚,有不少好事者还在旁煽风点火给她支招。
      睡了一天的徐艺妍这会儿清醒的很,一手握笔在习题册和草稿纸上反复横跳,另一只手压着教科书,时不时还会翻页,眼睛脑子都会因着课本上的句子转动,但是高中,自学难,讲台上不时还传来某人无用的碎碎念,整的她老烦躁了。
      她抬头看了好几眼台上正在听秦桧献策的君王,嫌弃得想把人赶出华夏。
      她有毛病才选那么靠前一个位置,遇上不正经的老师,多遭罪呀。
      聒噪,就该开开窗给这群人洗洗脑子。
      徐艺妍盛着满腔怒火写完了作业,撑手盯着台上和护法使者互动的那人,就看她啥时候找回当老师的自觉。
      同桌见她不正常,拉了拉她的衣袖。
      徐艺妍低头看,本子上写着“练字”这两个字。
      她的字确实不中看。
      徐艺妍瞪一眼台上扰民的几个家伙,翻出字帖乖乖练字。
      放学了她气都还没消,快速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生闷气。
      神。经。病。喜欢唠嗑当什么老师,村口大妈不适合你吗?还有那群搭茬的,有病吧你们,人家爱情事业双丰收,你们揣着十几斤重的书包,来学校就为安慰一个年长者不要沉溺于爱情的苦?!
      靠,无语。你们不当正常学生她要当呀,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别给她哔哔,不爱听。
      气着气着熄灯了,夜里黑的寂静,室友都是千娇万宠的宝宝,作息规整,无不良影响,她听不见其他人的喘气声,有些睡不着。
      闭上眼好久才入睡。
      又是恶梦。
      梦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还是在校园,她站在教室门口的墙旁,低头踮脚放下,又踮起放下,耳边是老师絮絮叨叨的诉苦声,内容依旧不清楚,但她能莫名就能知道大意,她有些不屑,却因为身份,不得不站在墙头下听某个更年期的老头哇哇倒苦水。
      年级主任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出言安慰他,有时也会询问她事情是否如班主任那般说辞。她无所谓的抬头,说着类似“对对对”的反话,不配合交流。年级主任年纪不小,不懂年轻人的幽默,却能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反讽,对她有些不耐,语气里自然带上几分责备,这叫原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她多了些烦躁,回答更具讥讽,一群人无法交流,只能任由着更年期的人时时抱怨,她用眼神传递了好几次“老贼你给我憋着”的讯息,那老头更爱叨叨了。
      她怒火烧心,恨不得抬脚把这骨质疏松的老年人踹去急诊。
      但她是个耐得住的人,熬下来了。
      因为没过多久,她父母匆忙的赶来,没有事先关心她,去和年级主任了解情况,她有些委屈,明明他们来了两个人,分一个给她怎么了。
      班主任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她更怒了,开始今天第一次为自己辨别。但因为压抑的怒火没有得到合理的释放,声音里满载的情绪透过日光,惊动了有些狐假虎威的班主任,使他不由一颤,那一颤,像是被压榨久了,听见熟悉的声音习惯性瑟缩了一下。
      她父亲制止了她过激的言论,她更委屈了,抬手想要打开父亲的臂弯,走到年级主任面前据理力争,班主任见识过自己学生的暴脾气,刚刚自己学生语气中超常的愤怒更是让他有了这个学生会有过激行动的念头,想起自己之前絮絮叨叨了大半添油加醋的内容,不禁躲到了年级主任身后。
      她母亲见情况不好,走过去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个巴掌不重,她只是略微有些疼,但心脏却有种被人捏爆的痛苦,血脉中沸腾的鲜血在这一刻凉了彻底。她觉得此时此刻,全世界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心脏突然爆裂的血一点点滴落漆黑沼泽,她的世界满目疮痍,找不到一丁点儿好的,眼前每一个诉说着为她好的长辈仿佛成了恶鬼,正逼着她一点点长出黑色的羽翼。
      她撕心歇力的痛诉着在场每一个对她做过的不公事,这些事好像不多,但每一个都精准无误地给她心头插上一刀,使得她除了把痛苦宣泄出来,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忍受的法子。
      她父亲看不惯又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比之前更重,扇得她侧了头都觉得耳鸣声不绝。
      她不解,她苦笑,泪水将她不想面对的场景模糊化,她可,一点儿不想报复。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亡,从她父亲身旁跑过,跃上护栏,那一刻远方无垠的丽景和背后压抑的高楼好像都没了留住她的能力,向上的风一吹,她作为人的一遭,算是走到了头。
      徐艺妍在身体跳上护栏的那一下忽地清醒过来,不就是被父母不理解嘛,委屈可以,咽下,从此两不相干,她怎么会想不开呢,这绝对不是她。
      等身体义无反顾跳下去的时候,徐艺妍挣脱了身体,带起一阵清风,她的世界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有些不甘,觉得她的梦不该这样不受控制,于是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盯着楼下花坛旁的身体,扭曲的空间好像被她意识阻扰,为她和她死去的身体让出来一条圆形的甬道,让她得以清晰的看到身体的惨状。
      鲜红的血如同烟花一般在粉红的砖块上绽放,某人原本蓝白的校服正在慢慢变得血红,脸朝地,四肢乖乖连在烟花下,像是烟花棒还没烧到的那一部分,被规整束起的黑色长发在日光下亮得诡异,徐艺妍不知为何被她那长发吸引了视线,一直盯着它。
      她有一瞬间觉得黑色头发好像动了,她晃一下神,再去看,尸体的头不知为何转了九十度,露出一只阴毒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除了眼睛的其他面部全被黑红的血液侵染,变得面目全非,徐艺妍惊悚,却无法驱使自己的四肢逃离,好在模糊的景象逐渐占据一切,慢慢隔绝了她与尸体,在消失的前一秒,她不知为何会感受到像马赛克一样的尸体脸上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她,你被盯上了,逃不掉的……
      徐艺妍被吓醒了,一声“我擦”惊坐起,夜里有路灯和月光以及安全通道指示灯卖力的工作,不至于让她误以为自己瞎,看清周围和感受到身旁浅浅的呼吸声后,她略微得到缓解。
      有位觉浅的室友被她的尖叫吵醒,翻个身揉揉眼看见坐起的徐艺妍,出声宽慰:“做噩梦了?何琪在你旁边,抱着她暖和些就不怕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何琪在她身边?徐艺妍感受到身边进出有度的呼吸声被打断,和她同眠共枕的妖怪好像醒了。
      “你做梦吧,何琪是走读生,她回家了不会跑我床上。”
      说完,徐艺妍便感知不到床边有人了。
      室友翻身打算继续睡,听到回应开口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没有呀,你不是痛经吗,何琪怕你晚上难受,特意求老班同意来照顾你。”
      说完室友就好像陷入了深度睡眠,怎么也没了回应。
      身旁的东西又活动了起来,引的徐艺妍一阵恶寒,有奇怪的东西攀上她的腿,那东西冰冷无比,弄得她起了一身鸡皮,她默默缩回脚,又把自己弄成乌龟,但是被褥冷若冰窖,冻得她心里拔凉拔凉。
      似乎忍了好久,那东西缠上她另一只脚,她受不了,蹬开这不安分的玩意,然后抬脚,朝她觉得有人的那边狠狠踹去。
      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铺上掉下去了,徐艺妍顿时回暖,捂好被子,安心入睡。
      次日顶着黑眼圈早读,徐艺妍感知不到自己嘴的开合,头一点一点的,何琪拽她袖子的时候差点把她拽地上。
      徐艺妍猛然清醒,班主任从旁掠过,她今天穿的是条红裙,在日光照不到的教室里隐隐泛黑。
      徐艺妍觉得自己痛经问题非常严重,手脚都冰冷的难以挪动,急需请几天假休整,最好再办个走读。
      下了早读,徐艺妍难得主动同何琪搭话。
      “你说鬼会在白天出没吗?”
        何琪奇怪地看向她:
      “怎么?亏心事做多了,白日梦都是恐怖类的。”
      徐艺妍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何琪这种事,只觉得何琪一定清楚。
      “一般不会,就算厉鬼讨债都不爱在白天出没,除非,恐惧。
      鬼很多时候就像阴谋家,人被惊吓过度,思想会随着其他人的暗示走,鬼当然也可以在这时候做一些暗示,引导人们做出他们不希望看见的臆想。”
      徐艺妍想了一下,点头,又问:
      “只有这些时候吗?”
      “当然不止。还有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这时候人的脑电波最契合鬼存在的空间,很多人都会在这时候看见许多平常看不见的东西,不过这时候,人的神志和鬼类似,很难被它们注意到,算是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
      徐艺妍点头,何琪又开口:
      “不过人的这种状态也算半离体,有些时候会被某些鬼附身片刻,做出一些不符合自己行为的举动,但是没关系,人天生对自己的躯体拥有掌控权,这种情况醒来就好了。”
      徐艺妍好似想通了,还没来得及理顺思绪,何琪转头询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撞鬼了?”
      徐艺妍摇头:“是听鬼故事做了噩梦,有些后怕。”
      何琪大方的拍她肩以示宽慰:“放心,有我在你身边,没有那只恶鬼敢盯上你。”
      徐艺妍看她把握十足的样子,不由露出笑容,她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
      何琪见她笑,眼睛眯起,带着诱惑问:
      “徐艺妍呀,你问那么多,是不是对玄学感兴趣?”
      徐艺妍摇头。
      “我外祖母告诉我,鬼神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信。”
      因为徐艺妍自个能感受到,她霉运附体,如果信了,鬼怪会先于神仙找到她。到时候是怎样一个场面,想想就毛骨悚然,还是装瞎的好。
      何琪撇嘴,聊天结束。
      因为听了何琪的话,徐艺妍跑小卖部买了风油精抹太阳穴,一天下来神清气爽,分外专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她今天没遇上怪事,就是,模样较之前苍老。
      晚上躺上床,她想在熄灯前入睡,奈何风油精抹多了,紧绷的神经一时半会儿松懈不下来。看着黑了的天花板,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半开的门缝逐渐有月光的修长身影被拉长,当偷溜进来的月华落在徐艺妍床旁时,床上人浅浅的呼吸声率先向它道了句晚安,徐艺妍这次没做噩梦,但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晃而过,很多很多。
      第二天徐艺妍被室友叫醒,压缩过的海量负面情绪压的她穿不上气,喉咙里似乎藏着无数的悲怆,她一开口就是声带嘶吼过的沙哑疼痛。
      “我昨天叫了吗?”她问舍友,喉咙难受的紧,像是发烧了。
      舍友否定了她被夺舍的想法,提醒她抓紧时间。
      没上两节课,她又给请到了医务室。
      医护人员看着从她吱嘎窝里拿出的体温计,确认了她状态不好。
      “老师,我经期,有些药不太方便吃。”
      医护人员无奈,她前两天值班时见过这孩子。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打点点滴吧,低烧,走路脚都跟踩在棉花上,病成这样,上什么学呀。在这休息会儿,医务室小电炉还没上交呢,我开个火,你去那趴着。”
      徐艺妍睡觉很安分,迷迷糊糊的,她又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梦,这次的梦好像是在消化她晚上的海量情绪,都比较温和,依旧悲伤。
      她不清楚,人为什么一生都在作抉择,明明可以一直保持现状,却因为自己或其他人的贪欲而渐渐回不去从前。当一次又一次的聚散离合上演,明明情绪告诉了人们要珍惜,人们却总觉得还能下一次再说,最终酿成了不可挽回的结局。为这样的事后忏悔,她嗤之以鼻,又怎么可能为其落泪,誒?她在哭,为什么?她抬手擦去眼泪,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眼前每个陌生人的负面情绪都被不同水珠包裹反复在她面前重复他们此前不甘或愤怒,难以计术的水珠包裹她,把她周围都染蓝了,她抬眼望去,觉得挺规整的,有点满足……
      然后,她就醒了。
      可能打了针真就有所缓解,反正她睡醒后,觉得周遭草木似被雨水洗洁过的清新。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在接下来的时间总会不经意间遇见那个喜欢阴恻恻笑的怪物,何琪说怪物是由于自己的恐惧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她现在有点额,摆烂?无所畏惧,怎么还能被这个怪物盯上,好几次不经意间视线对撞后,她受不住了,在下一次又遇到那个怪物时忍不住瞪了回去。
      结果原本像梦里那般遥远的黑红怪物瞬移出残影,一笑一停地朝她靠近,阴恻恻的笑声传入她的耳膜,怪物也随着时间缓慢的流失离她越来越近。
      徐艺妍扭头当做看不见,耳边肆意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尖锐,将这句话清晰的送入她耳朵。
      “你看得见——”
      徐艺妍忍不住打个哆嗦,怂了,她真有点儿害怕。
      没人告诉她吊个水回去还会被怪物缠上呀。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用上跑,终于,她跑上光亮处,跑到人多的地方,耳边不再有怪物的嗤笑,急踩刹车,扭头没有在黑暗里寻找到怪物,旁边的玻璃窗内是埋头苦学的同校师生,估计她叫一声都能有几十个人转头,所以她自认为安全了,有些小得意,她这次有向认知外的东西表达不满,值得庆贺!
      因着没人告诫过她做人不能自满,徐艺妍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她理所当然的转为得意,仰头前进,手一摆一摆的,步伐轻飘肆意,就差哼歌。
      走了一小段路,她觉得奇怪,因为身上那股甩不掉的黏腻感仍在。她朝黑暗中张望,并没有奇怪的东西在注视着她。
      她放慢的步伐又走了两步,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感觉数量不菲,她停顿,有些为自己的猜想苦恼,还安慰自己猜想只会是猜想,为了验证它的不合理性,她缓缓转头看向光源处——光透过玻璃散在走廊上,教室里大半的学生甚至执勤老师宛若提线木偶,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徐艺妍身上,她迈一步,他们整齐的调动角度继续盯着她,她高抬起腿,他们的同随着那只脚抬高,她慢慢放下,他们的动作低头的动作也是极慢,她试着走远一点儿,还好,对方只有眼珠子和不似正常人的脖子能动。
      她缓慢移动到属于下一个教室的走廊上,让间隔的墙体及后门遮住那个班所有黢黑的眼珠子,四周安静到可怕,她走出阴影走到下个班被室内灯光照到的走廊下,缓慢转头,用余光看了下这个教室的情况,对上了几十双空洞的眼睛,态度与上一批别无二致……
      徐艺妍头皮发麻,有些受不住那么多的注视,走着走着就开始撒腿狂奔。
      神奇的同桌快来救她狗命,怪物把校友都洗脑了!
      一口气爬上二楼,还没来得及喘气又奔着教室而去,她刻意忽略周遭人的注视,一股脑跑到自己位置上,拉住同桌长袖下的手臂,混乱地组织着自己的言语:
      “有死人追我,同学变成洞里的蝙蝠,一直盯着我,好多好多……”
      手上的触感冷硬,还有点瘆人,同桌不知怎么想不开违背校规披散着头发,徐艺妍撒开了手,眼睛转一周,没发现有一个人看她,全都埋头苦学,勤奋到怪异,徐艺妍坐下,默不作声摸出笔,用笔小心翼翼凑过去掀开同桌的刘海。
      笔还没到,同桌却配合的抬头,长长的刘海下是一张血液干涸而显黑的脸,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正弯弯勾起,放大的笑容叫徐艺妍此生无望。
      怪物阴恻恻的笑着,冒着黑气的手伸出来准备活剥了眼前的食物。
      徐艺妍这次真被怪物搞疲倦了,小脾气上来,反倒盖过畏惧,一心想着如何报复回去。
      她心里想着自己就算真被这怪物吃了,也得狠狠揍它一顿出口恶气,以宽慰自己这几天的神经衰弱。
      正和怪物互殴呢,后领被无形的东西提起,但架不住她打架时爆发力强,没拎动她,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憋不住的笑意道:“哎,该醒了,你同桌叫你呢。”
      那声音爽朗大气,好像很解气,打斗中的徐艺妍没听进去,抬脚就要踹某个抓着她头发的东西,手上同桌的玻璃瓶挥得虎虎生风。
      那声音过后,失聪的耳朵慢慢恢复听觉,细小而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等徐艺妍注意到时,手上的怪物也不见了。
      她听见班主任在抱怨某个进来不敲门的家伙,越说口气越丑,后面好像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又开始为自己找借口……
      她能睁开眼时已经离晚自习结束不远了,班主任早就抱怨完了今日份不幸,一群人各做各的,全教室都是大同小异的后脑勺,她眼睛有些疼,低头不去看。
      翻出笔准备随大流装一会儿等放学,同桌的本子又递到她身边——
      “厉害呀,班主任在台上那么说你都没醒,是个牛人!”
      “?”
      徐艺妍茫然,班主任能说她啥,身体不好还装身残志坚,带坏课堂纪律?还是借口生病逃避作业?她就今天的作业没交,不应该呀。
      “你刚刚进来没敲门。”
      哦,原来那人说的是她呀。
      “回来还倒头就睡,她看你好几次,咳嗽了好几声,你都没醒。”
      她能说自己不知道吗?她被怪物盯上了,一路跑上来气都没喘匀还没哭就发现同桌也是怪物……
      “我没发现。”
      “知道,她忍了好久,还装大度让其他同学体谅你,其实谁在意呀。”
      同桌在后面加了个邪门的笑脸,徐艺妍这才发现原来同桌也看班主任不顺眼。
      “后来沉默了十几分钟,还是没忍住,开始抱怨某些学生不尊师重道。”
      这个她知道,她刚刚听到了。
      “笑死,这样的人我们班男生居然觉得她可爱。”
      这个话题可以不聊,徐艺妍觉得,她们班溜须拍马的人不少,男女都有,何琪也不至于把附和声全归类到男生里面。
      就是不知道她不在几个小时,她同桌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那么……徐艺妍想了几个形容词,最后只觉得怨气冲天这几个字勉强胜任。
      终于放学了,一群人稀稀落落走了个干净。
      徐艺妍不想体验千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的恶心,硬是挨到最后,往常利索收拾东西的同桌这会儿也慢悠悠的,可能是在等人。
      等最后一个人走完,何琪装作不在意的问。
      “又做噩梦了。”
      徐艺妍点头,也不再打算隐瞒。
      “老是梦见一个死了的黑脸女同学看着我。”
      何琪:?
      他们学校没招过外国学生呀。
      “她上半身的校服都被血染红了。”
      何琪不确定道:“高三那位?”
      “谁?”
      看到徐艺妍眼里的茫然,何琪无语的笑了,合着她同桌真不知道学校为毛放假呀。
      “没事,过了今天就好了。”
      她提起书包,准备从后门走,徐艺妍叫住了她。
      “我先走,你关灯。”
      何琪理解,但想笑,没看出来,她同桌还挺怂的。
      半夜,一个纤细的黑影来到学校没安玻璃渣的墙头下,蓄力跑,在墙体上留下三个只有前半脚的脚印就跃上了墙体,随后跳下去。墙外边一个粗壮的男生说了句“接着”,徐艺妍眼熟的书包这会就鼓囊囊的从墙外飞了进来。
      随后疑似背后背着几根木头的强壮男人翻过墙,来到纤细身影身边。
      “带路。”
      两人绕过监控,来到了前些日子死者的遇难地,找对方位,开始紧条有序的摆放起超度该用的东西。
      “你学校还挺干净的哈,怎么还会有人想不开。”两人为了避开监控绕了大半个校园,这会儿到了熟悉的流程,难免有些松散。
      “不知道,反正化成鬼就不行。”何琪平淡的接话。
      同她一块的男人嗤笑,这妮子哪回对这种事上心了?这次倒积极上了,还在死鸭子嘴硬。
      “话说你在学校应该交到新朋友了吧,怎么样,过得应该比中学那会儿好吧。”
      何琪淡淡的认同了男人的说辞,倒是逗乐了男人。
      就他这把谁都不当人看到侄女,居然也能交到朋友,稀奇稀奇。
      “难怪你今天这么着急过来,原来是怕这鬼缠上你同学呀。”
      “已经缠上了。”
      男人语塞,那她侄女这个新朋友,还挺倒霉的。
      默默摆弄了一下手上的物件,男人忽地想起什么,又道:
      “不该呀,这孩子才死了七天,按理说还没那么大能耐啊,就算有,也该找生前认识她的欺负过她的人呀。我调查过这孩子,这孩子只跟她班主任有纠纷,就算要报复也轮不到刚上高一的小妹妹呀。”
      何琪解释:“我同桌天生通灵,生理期还来这里逛。”
      男人了然,唇角忍不住抽动:“她不知道自己体质吗?怎么敢往这地方走。”能活这么大家里人一定费不少心血。
      何琪有种想剜自家叔叔一眼的冲动,明明年纪比她爸大,为人处世却还不如她了解的清楚,每次一块儿出来都一大箩筐的问题,烦。
      想归想,该说的还是要说:“没有,学校压下了消息,我同桌痛经,年级主任让人扶着她往这条路去的医务室,在晚上。”
      男人干巴咋舌,那他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校方压下消息,给这帮高三箭在弦上的强度党做几次心理疏导,过几天就淡忘了,再把现场清理干净,又让人再上面走一遭,那些在这地走过的同学没看见血渍什么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再说亡灵头七之前都弱的不能再弱,哪怕阳气稍微重点的人半夜睡它坟头都能没事,好几个人结伴走,怎么可能会出事。
      没想到他侄女那同桌那么惨,通灵体吸引鬼怪加经期阴气重,痛经代表元气不足,阳气自然也不太够,这么多buff叠加下,就算游魂看了都想跟她交朋友,还被…,纯惨哈。
      男人干巴巴嘱咐道:
      “那你多照顾你那朋友些。”
      她们等了一会儿,十二点过,月亮也高悬。
      何琪走到简陋的祭台前拿起铃铛,晃荡一下,仿佛有看不见的气体从铃铛中向四周晃荡开来,时间都为此一滞,她嘴里开始念叨着晦涩难懂的词句,听着像来自遥远民族上古流传下来的曲调,调子古怪却让人觉得颇具庄严,伴随着铃铛时不时的晃动,好像真有种呼唤亡灵归家的意味。
      雾渐渐起,渐渐深,周遭一切慢慢隐匿在浓雾中。
      何琪拿起桌上的符箓,在祭坛正中央放着的半碗水的盆里过一遍,湿掉的符箓被拋上空中,方才拿符箓的那只手快速掐几个决,半空中的符箓擦一下冒出火花,自燃起来,它在落地前最后一秒燃尽化为灰烬。
      仿佛有人穿过浓雾,凝结实体,慢慢变得清晰,走到何琪面前时,有了全貌。
      是一个两侧眉弓连着眉心被一个巨大豁口取代的姑娘,姑娘死前面部受到重创,脸型压成圆盘的血肉取代,五官被挤压的难以得见,粘腻的长刘海紧贴额头,身上的校服被血液浸泡得鲜红,其余头发倒是被发箍牢牢扎住。
      “你已在人间游荡七日,适时离开,今日我将你度化,有何冤情苦痛自有十殿阎王为你伸张,你可愿意。”
      “我不,要。”
      亡灵保持着死前容貌,不会张嘴,声音从她整个灵体发出,染上了怨气,有些呕哑。
      何琪拿起侧手边铜钱串成的小剑,按流程问道:“为何。”
      “不,服。她被,盯、上了。”眼前丑陋的鬼魂。
      “谁?”何琪继续问盯什么,哪个东西的眼睛盯上的。正常流程可不是这样,眼前的鬼魂身上鬼气淡薄,怨气浅淡,可没有地缚灵应有的鬼气,倒像是正常寿终后徘徊于此间等待阴差引路的小鬼。
      世上那么干净的人根本不可能自杀。
      男人意识到事情不对,手上把玩的物件终于被人正确握起,她走到何琪身边,问道:
      “你可记得你生前事?”
      “有。”
      “可是亲友遭恶徒欺压?”
      “否。”
      “可是生前所识之人遭恶徒欺压?”
      “否。”
      “可是生前所识之人遭鬼物蛊惑?”
      “否。”
      男人和何琪对视一眼,眼里多了几分慎重。男人继续问道:
      “可是生前所识之人遭妖物觊觎?”
      “否。”
      何琪拧眉,心里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问道:
      “可是死后所识之人遭妖物觊觎?”
      眼前的鬼怪还想回答什么,却莫名的停顿了下,随后原地抽搐,机器人般的动作透露出挣扎意味,之后气质突变,除了头和鲜红的上衣,其余地方全被黑气缭绕,她脸上莫名多了双眼睛和个嘴角,阴损的笑在空气里荡开,贪婪的目光落在男人和何琪身上,好像在两人是什么人间美味。
      一阵更加叫人难以接受的老妪声在空气中荡开,给人造成无法抵挡的精神攻击。
      “大~补~”鬼物说着便像他们袭来!
      还没听清内容的何琪早在鬼物被黑气环绕时就开始了度化,叔叔则拿起武器就朝眼前的鬼奔去。
      谁管这鬼是个精分还是真有冤情,就冲这冲天的邪肆鬼气,人间注定留不得它!
      浓雾渐渐散去,惨败月光散落,男人躺在地上,何琪倚着树喘气,之前搭建的祭台早就四分五裂,饼干水果被撕坏的塑料盘子满地都是,鬼物重伤后,逃掉了,唯留一丝精魄被她们度化,估计往后很难再为人。
      气喘匀了,何琪又保持了十几分钟原来的动作,最后开始清理现场。
      “你接下来几天在家休息吧。”
      叔叔看着气色不太好的何琪道。
      何琪想都不想便回绝。
      “不行,那鬼物受了重伤,短期内定会大量掠夺他人精气补全自己,有我在这,它会收敛些。”
      男人抬眸,眼中郑重:“何小琪,你叔叔我这样学了30几年驱鬼的业界天骄和你这有点作用的驱鬼师联手都没把它降伏,你觉得自己在与不在,有区别吗?更别提你也重伤,不去修养还在这儿晃悠是等着那鬼物养好了伤第一个吃了你吗?”
      何琪默不作声继续收拾着刚刚搞出来的烂摊子。
      男人看着自己侄女一脸倔强的姿态,再次体会到了老父亲的无奈,呼出口气继续劝道:
      “你今年也到了可以参加那个比赛的年龄了,现在回去好好养着,到那时肯定养好了,去夺个奖项回来,放屋里,多亮堂。”
      叔叔用打商量是语气诱导着何琪,她头也不抬回到:
      “届时就算要依靠道具,我也会赢。”
      男人不解,这可不像她侄女会说出的话。
      “你就不怕别人骂你是老何家靠金山银山堆出来的空有天才名号的废物吗?”
      何琪冷笑。
      “天才?赢了一群驱鬼速度连道具都赶不上的废物,也配叫天才?”
      男人无语凝噎,看来程肆年带给她的刺激不小。
      何琪看着男人站在原地,提醒道:
      “叔,你不想回去睡觉吗?”
      男人嘴角抽动,这孩子,某方面跟她母亲死像。
      “受累了,手酸,动不了,只能劳烦亲侄女了。”
      何琪继续收拾着,男人在原地斟酌许久,到何琪收拾得差不多了,才缓慢开口道:
      “刚刚逃掉的那东西,可能不是鬼物。”
      何琪手一顿,看向他。
      男人不自觉撇过头。
      “既然不是鬼物,那就算齐家那位老祖宗来也解决不了。你还是等这邪物被捉他们的那群人搞定了再来上学吧。”
      何琪没拒绝她叔叔的建议,反倒是对叔叔说的邪物感兴趣,她刚刚和那东西交过手,半鬼半其他,不是妖怪,也不恶灵,还能是什么?
      “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这种年纪的小孩该知道的问题,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叔叔走近她,接过她手上鼓囊囊的包。
      “真有人能解决它吗?”
      叔叔挎起包,走在前面,没有回复。
      “困住它需要多久?”
      “能困住多久?”
      “它还会再出来害人吗?”
      叔叔停住脚步,长叹一口气,转头,对上嘴里喋喋不休的侄女。
      “你年纪不大怎么满脑子都是些忧国忧民的大事?这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问题吗?就算大人们真解决不了,也不会让那东西继续嚯嚯他人,大不了云林一中迁个址,这一片就专镇这玩意儿得了。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这个年纪,修习第一位,腻了就去书库,把里面那些稀奇古怪的书都看个遍,省得以后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了,都不知道该求谁。”
      何琪郑郑地看着他,坚定道:
      “所以没人能解决它。”
      这话说的男人多少有些心虚,反驳道:
      “以前确实有那么一脉的人专门克制它,但这玩意少,没几个能成气候的,那一脉传承又变态,吃天赋还考验心性,那一脉没落后,就少有人能真养出克制这玩意的灵物。上次那一脉的人在我们内部传开,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是有人能从根本上解决它的?”
      男人转身走着,手不自觉挠着后脑勺,颇有些烦躁道:
      “你翻书去,这些书库里有记载,自己看去。”
      “那,那一脉怎么称呼。”
      男人也没故意拖延她,回道:
      “灵媒。”
      随即他想到什么,又自己接话道:
      “不过说好了,你要是想翻我院里的书库,就必须在家待几天!”
      “我同桌还在上学。”
      男人砸吧一下嘴,记起了自己侄女这个所谓的同桌,眉头皱起,有些嫌麻烦,不情愿道:
      “那我替你守几天。”

      徐艺妍觉得自己肯定被怪物盯上了,她撒丫子一路跑回宿舍,明明学校电网也没有漏电的习惯,可她的宿舍灯就是灰蒙蒙的一片,灯下室友看不清神情,都各搞各的,她用冷水冲了好几遍脸,她熟悉的色彩仍旧没变回来。
      熄灯躺床上,伸手不见五指,这合理吗?
      一点儿都不合理。
      所以她又把自己埋在被褥里,露到鼻孔位置,防止二氧化碳中毒。
      闭上眼睛,觉是万万不敢睡的。
      只能不断复盘晚自习那会儿以及这几天那些不算恐怖的梦境。
      有个脾气很躁,而且父母不太专注她的学姐没了,死的不太好,还缠上她了。
      可是,那怪物和学姐生前不太像呀。
      学姐生前可谓是出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而她今天遇见的怪物,居然会让其他人齐刷刷的盯着她,那群人眼里透露出来的死气,可没有一点儿学姐生前的影子。而且眼睛也不太像,看学姐生前事她属于那种很容易被煽动的人,可这怪物,看着更像是煽动旁人做坏事的家伙。
      死前和死后差异能那么大?
      而且,晚自习那会儿叫醒她的是谁?或者那人就是学姐?那这样的话,一直盯着她的又是谁?以前没听说过这儿闹鬼呀。
      阴冷的感觉从一侧裹住她,她踢了两脚,全落空,徐艺妍心里暗骂。
      手在被褥下摸索着,掏出她灌着滚烫热水的瓶子,朝那怪物砸去。
      大爷的,踢不到你还烫不死你。
      大不了她以后靠何琪的笔记继日,她也不要让这怪物天天在她面前晃悠!
      冷气蔓延的速度为之一滞,随后又席卷而来。
      烫死怪物的想法,out。
      徐艺妍磨牙,她还得再冷一晚上。
      次日依旧是被室友叫醒,没有噩梦,也不存在鬼压床,徐艺妍有种在沙漠徒步久了终于找到绿洲的不真实感。
      接下来的日子回归到学校没放假以前,由于同桌的缺席,她上课就更认真了。好多时候一晃眼,第二天已经来到,没有噩梦也不被怪物磋磨,以前觉得生活宛若死水一成不变的她竟在重复课表时莫名生出些幸福感。
      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未结束,她不该掉以轻心,但那又怎样,她就算再疑神疑鬼也不可能送走那怪物呀,还不如放轻松回归生活。
      要是再遇上,她就发疯吧,让人把她送去疯人院待一段时间,回来申请转校得了。
      周末放半天,徐艺妍会回家呆着,她独自坐在餐桌前,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中午的剩菜,撕下上面的保鲜膜拿到烤箱里热了几分钟,整齐摆放在餐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吃饱了收拾碗筷,把剩下的菜又包起来放回冰箱。
      提上两袋垃圾出门上学。
      她不觉得这样过有什么问题,她父母都是那么过来的。只是有时看见家里另一位同龄人归家时,母亲会特意请半天假回来为TA忙前忙后,父亲也会努力准点下班赶上丰盛的晚饭,自己作为受益者,会生出些许羡慕。
      她随手把垃圾丢入楼下垃圾堆里,余光瞥到垃圾堆前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动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了。
      她定睛一看,是只黑色幼犬,毛发乱糟糟的,在觅食。
      她呆愣了好几秒,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头走开了。
      转头时,她的视线意外和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相撞,那男人穿着并未脏乱,只是不规整,头发凌乱,两旁耳后那部分明显竖起,看起来像她小学时画的分叉大树的模样,不是穷困潦倒,只是单纯不讲究。
      男人可能是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在臭烘烘的垃圾堆前驻足吧,被当事人发现了,手伸到耳后一边挠一边四处张望,与同他迎面而来的徐艺妍擦肩而过。
      可能自己确实不太像正常人,徐艺妍与男人视线相碰的那一刹,心脏停顿了半秒,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走着。
      那是一中佷怪异的感受,被男人盯着并没有那种审视感,而且男人看着邋遢,却让她觉得沉稳,就好像男人周围同何琪一般,也有看不见的空气墙讲她们与其他人区别开,不过不同的是,男人周遭那股空气墙几乎不存在,也就她刚注意到这人盯着她那会儿才感受到。
      擦肩而过时完完全全就是一种普通人的感受。
      好奇怪,对视那一秒还让她产生了一种被看穿的感受。
      可是,男人之后的行为举止,没那么通透。
      男人给徐艺妍一种要裹好马甲的紧迫感,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反正别真让人当疯子看就是了。
      男人在徐艺妍从拐角消失后又走回了垃圾堆旁,抱起那只已经把整个头送进废弃食品袋里的黑狗,拍去它身上的碎屑,小狗刚开始后腿乱蹬了几下,发现男人没恶意后,就安静了,还会努力昂头看看拎它的人张啥模样。
      男人打量了它一会儿,嘴里嘟囔“也不像多机灵的样子呀”,还是将它捡了回去。

      徐艺妍又一次踏入了学校,刚走过保安亭,一种浪打在全身的咸腻感就令她感到不适。
      顶着这样的难受,她一路走回了宿舍。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有下来绕学校一周。
      好家伙,没一个地方让她不感受到恶心。
      她好像不慎掉入了枯井底,四周并未阴暗潮湿,抬头也能见光亮,可就是令她不适。
      她深吸口气,拖着比往日满上几分的步伐回到了教室。
      晚自习看着看着,书上落下一抹红,她抬手,鼻血溢出来了。
      她请假去医务室,实则在校园晃荡。她才不信自己身上会突然不适,更不信自己忍着忍着就出了躯体反应。
      一定存在特殊力量,把她所在的学校给罩住了,现在那个罩子压下来,她的倒霉体质瞬间给出了反馈。
      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她抿嘴,觉得不可能,毕竟没人能真的飞在天上拿着个巨大无比的罩子往下压。
      更有可能像何琪那样,身上时不时多出来些有点奇怪感触的物件,那种小小的物件像液态氮,只要正确放出来,就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对哦,她是想揪出让她感到不适的罩子,又不是找罩子的主人讲道理,为什么要乱逛。
      凭她的直觉,缩小版罩子的藏身处她能找不着?
      她闭上眼,平地无风鬓边发丝却乱飞,有熟悉的可怕怪物想往她身体里钻,被看不见的空气墙挡住了,远处还有看不清的一男一女两个透明模型追着它,那对男女和何琪感受类似,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而且两人脾气看起来也不太好,她不喜欢。
      她用这个异能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找人,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了。
      五官的感受自然扩张,覆盖整个校园,灵魂宛若放大般离体飘在空中,她四处张望着,看着荧光聚拢围包裹住的校园——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校园外路灯下在风中舞动的树影她都能看清,就这学校,黑乎乎的一片,比断电还惨。
      她默默移开实现不在比较,更加用心的去感受这些荧光是从哪里散发出来。
      怪物没有穿破空气墙附她身,逃走了,那对男女好像看不见她,追这怪物也跑了,四周有开始有了花草清香和缱绻的风。
      徐艺妍睁开眼,想骂人,就这么一个罩子,需要5个何琪让她见过的那种小玩意,这不是要她命吗?
      她会搞这些玩意至于当个无神论者吗?
      她踩了两下水泥地,决定先去试试能不能把能量最多的那玩意关上。
      那玩意在篮球场后边的人工池塘中心的亭子里,绕过篮球场穿过曲折的回廊才能到达。
      那地方绿化带特别好,芦苇有两人高,荷叶片片能当伞用,白天是清新怡人的自然美景,夜里宛若地府招魂,是校领导和小情侣的休闲圣地。
      徐艺妍不确定的用一直手指戳了戳亭下石桌上的老旧盒子,很好,暂时没看出来有什么毒素或暗器。
      她走过去,捧起它,居然真的,轻轻松松把那东西捧起来了。
      她看着盒子下面刚刚还亮着的像个奇怪图案的线条,这和她认知里那些屌炸天的天师阵法不太一样,是不是有点过于绣花。
      她又颠簸两下尚未打开的盒子,里面貌似啥也没有,也不再有荧光往外飘逸,虽然她的不适感消失了,可她觉得自己反了大错。
      要不,在这等等失主?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团浓郁的黑雾朝她奔来,后面还跟着那对她见过的男女。
      徐艺妍心道不妙,拿那盒子挡在了面门。
      黑雾穿过她,分成两团落在她身后,又立马聚起,袭向她后脑勺。
      那对男女赶来时还是慢了一步,黑雾依然完全融入眼前少女的躯体。
      那对男女喘着气对视一眼,相互看出彼此眼中的坚定,同时上前一步。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冷淡疏离却带着南方特有的温柔声响起,这对男女的脚步一滞。
      “你,还有意识?”男人开口问道,语气里全是不可思议。
      徐艺妍皱眉,道:“这儿天冷,我睡不着。”
      说着,她走过去,把盒子交到这对男女手上。
      “这应该是你们的东西吧,放在这里,也不怕被人拿走。”
      一股被风吹淡的海盐味钻入徐艺妍鼻腔,她有些不适,绕过这两人上了回廊。
      “没事,我先走了。”
      “站住!”
      女人爽利的声音叫徐艺妍停止了步伐,她只能回头用脸询问,也不管四周黑黢黢的,眼前两人能否看的明白。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徐艺妍歪头,作回想状:
      “一个,会发光的盒子?”
      女人摇头:
      “不是这个,我们来之前,就刚刚,我们找到你前半分钟。”
      “好大一阵风?没了,我就看到这个。”
      男人这回反应过来,从兜里拿出手电,朝徐艺妍脸上照过去。
      强烈而炫目的光令徐艺妍闭上眼侧过头,有些莫名烦躁,声音都不自觉带着愠怒。
      “你干嘛!”
      男人将手电下移,很熟练的赔礼道。
      “抱歉,你帮了我们那么大忙,看你要走,就想为你打个灯,急着把它找出来,没注意。”
      徐艺妍扫了眼男人手里和何琪那群小玩意很像的手电,抿嘴,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男人见何琪转身,又将手电照向她后脑勺,女人这回看见了徐艺妍后脑勺上大片的黑雾,打开木盒,朝向黑雾,做几个复杂的手势,轻声念叨几句,黑雾扩散不出手电的范围,不自觉被吸入木盒中。
      徐艺妍刚走两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抓着她头发不撒手,那感觉并不真实,更像是有东西在扒拉她灵魂层面的头皮。
      她大概猜到后面的两人在做什么,没有回头,放慢了脚步。
      女人盖上盒子,贴上封条,一切结束,男人看向远走的徐艺妍,问道:
      “我们要不要为她做场祛晦的法事?”
      女人看向石桌上已经淡去的固化法阵,反问道:
      “你觉得需要?”
      男人摇头,两人抱着盒子回去交差了。

      何琪周一正常来上学了,徐艺妍没问她情况,两人默契地交换着各种笔记。
      一块吃饭的时候,何琪刨了两口,看向徐艺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我回去查资料了,你可能,还得经历死在花坛边上那人的一切。”
      徐艺妍了然,倒不如说这才是她这个运气该有的结局,可对上何琪那双无能为力到自责的双眼时,她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努努力还是扯不出笑容,于是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递给对方,道:
      “感觉,你长那么大,一定经历很多很多,很忙很忙,吃点糖,放松一下,没事的,我会没事的。”
      何琪收下糖,笑着笑着泪水掉碗里,她低头努力的吃着。
      世上哪有这种人,活着本就不受偏爱,还那么温柔。
      第二天何琪丢给她一个和小时候外婆给她编过挂在脖口上的平安福很像的东西,告诉她那是她何琪亲自去庙里求来的好运符,大师开过光的,算是提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徐艺妍有些怔愣,莫名鼻头一红。
      何琪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只是有些感动。
      她十六岁生日快到了,以往这个时候,她妈会给她500块钱,让她自己在外面和朋友一起过。
      可是,她妈妈不知道,不是特别重要的人陪着,那她宁愿不过这生日。

      之后的一段时间徐艺妍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时常忤逆一些爱面子的教师,同桌说过她好几回不听,也懒得提,只默默地将笔记做好,等徐艺妍被教导完借给她抄。
      后来她又在课堂上和班主任杠上了,团宠班主任受不了,停了课堂,请来年级主任,在教室外倒起苦水,班主任的声音属于那种尖锐的柔和,只要她一开口,一股子半疯感,年级主任在旁边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偶尔还问一下徐艺妍的感受,不似挤兑,却有过而无不及。
      先前开口说老姐高三的男生有些迟疑,他总觉得这场面和自己打听到的学姐跳楼名场面有些类似,不安的叫住了所有想看热闹的同学,关上门拉上这一侧窗帘,企图把这一切隔绝开来。
      教室里没了老师,议论声不断。
      何琪走到那位劝好友不要批评小透明的家有一姐的男生前,似笑非笑道:
      “这一幕是不是很眼熟?”
      一群人莫名寂静,抬头看她,何琪笑中含泪,道:
      “和之前死掉的那位生平挺像的。”
      教室整齐的安静了下去,没人再敢开口。
      几十双耳朵齐刷刷的竖了起来。
      他们听见班主任诱导学生跳楼的气话,听见班主任对学生不屑的发言。
      这是平时爱同她们开玩笑,生气时会气鼓鼓抱怨的班主任,小巧可爱的一只,居然,她曾经也当过被老师歧视的学生,可此刻她却在歧视自己的学生。
      没人再开口,也不敢共情老师,他们来这上课是花了钱的,受累也就算了,还要被人这样折辱。
      班主任尖锐的犹如敲击在所有人心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何琪意识到什么,冲了出去,直奔一楼花坛。
      她扶起徐艺妍,心疼道:“徐艺妍你傻吗?她说跳你就跳呀!”
      徐艺妍去了医院,她父母工作繁忙,没接通班主任的来电,右腿打完石膏她就回去上课了。
      年级主任担心她身体出问题,把她请到只是个摆设的心理咨询室,找个疑似研究过心理学的性格外向的老师开导她。
      徐艺妍看着眼前的老师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多小时,她看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开口道:
      “老师,我可以走了吗?我妈这会儿应该到学校了,她很少来我学校,我担心她找不到路。”
      开导她的老师哑然,讪讪放了人。
      云林一中相较于其他私立学校,并不大,逛一圈不过20分钟。
      徐艺妍杵着拐杖站在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看着风风火火赶来的人,开口道:
      “妈。”
      女人看见她,原本烦躁的情绪得到舒缓,注意到对方右腿的石膏,有些心疼,开始絮絮叨叨说着一堆爱护自己的理由及方法,徐艺妍笑得浅淡,坡着脚把她引到班主任办公室。
      她妈妈比她优秀不知多少倍,言语犀利,从班主任各种借口中随便揪着几个突破口,一顿输出后,得了赔偿也顺手给对方送了个停薪留职。
      等两人坐在回家的车上,她妈不确定道:
      “你也要读那个学校。”
      徐艺妍摇头:
      “这儿就很好,我只是,有点气不过。”
      后视镜看她妈妈好像松了口气,安慰她道:
      “有什么事情我和你爸抗着,你们小孩当下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虐待自己,好好学习,要真是不想学,也可以去搞一门艺术,这点钱,我和你爸还是出的起的……”
      徐艺妍在后面点头附和,她想,石膏影响走路,继续住校方便些,要不明天就去上学,隔天请假回去洗澡,等拆了石膏就能正常上学。
      日子慢慢就恢复了正轨,新接手的班主任听过前面那位的事迹,与学生们保持着正常的师生距离,学习少了生趣,却更能叫人专注。
      在徐艺妍拆石膏的第四天清晨,她在走廊上梳头,一个挎着小包裹,宛若学姐教科书上的八爪鱼上色后活了过来,那玩意浅蓝色,率先露出自己的四肢触手,艰难的从护栏另一面露出头,随后其他触手看准时机黏上瓷砖,翻身越了上来,爬上来似乎费了它所有力气,它躺在八厘米宽护栏上,喘了好几口粗气。
      徐艺妍初时扫了它一眼,意识到这可能是灵异事件后扭头不再看它。
      她梳好头后转身要走,结果那八爪鱼变扭的翻了个身,叫住她:
      “徐艺妍,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声音和果冻很像,软软糯糯的小孩音。
      小八爪鱼的声音自带魔力一般,徐艺妍就真的回头了。
      小八爪鱼强行让自己六个触手尖触地,站起来,从包裹里掏出几朵白色的小花,递给她。徐艺妍认真开了下,是满天星。
      “我听说你们这个时代都流行生辰时送花,就在路上采了几朵,很新鲜的,你不会因为这个,怪我来迟了吧?”八爪鱼移开花露出大大的额头和一双豆豆眼看她,见她没有生气的迹象,又将鲜花挡脸递到她面前。
      “徐艺妍,16岁生辰快乐!从今往后你的每一天都会有我陪着,你再也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啦!”
      高大的人类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它送的生辰礼物,它没有与人结契,在这个世界力量低位,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耍帅。
      心里疑惑对方怎么还没反应啊,它这些话可都是和前辈们取过经的,应当很能叫人类感动呀,她怎么还没同它对话。
      它撑不住了,六只脚软下去,唯留捧花的手还在苦苦坚持,它为自己辩解道:
      “我才没那么弱小,只要你给我吃长寿面的第一口,我们结契,我就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灵,一定不会叫你丢脸的。”
      徐艺妍也不想叫它继续吃苦,道:
      “我生日是没有长寿面的,我要上课去了,再见。”
      听完她话的八爪鱼天都塌了,手放了下去,怎么会没有呢,最近一次来这里的前辈都说这儿会比它当时要好,当时它那个时代人过生辰都有长寿面吃,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没有了,不会真那么穷吧?
      注定成为他主人的高大人类下了楼,他小心翼翼收起白色小花,走到护栏边,蓄力,从八楼跳了下去,下面凹凸不平的路面叫它整体变形了好久才恢复原样,它两只触手抱着刚刚凹进去的头,哭兮兮的想:
      要不是它仅有的灵力要用来维持花朵的永久青春,它才不会摔到变形。它可是很厉害的!不痛不痛,一点儿都不痛。
      大种族的世界就是很大,它寻着未来主人的气味一路狂奔,但还是用了老久的时间才再次见着人,它刚想开口叫人,瞥见未来主人旁边有个散发着灵力的家伙,捂住嘴,躲到墙后面去了。
      为什么主人身边会有那东西?它现在还没和主人结契,隐藏不了自己,会被抓走分尸的啊啊啊!
      都怪它,非得去找什么鲜花,错过了主人的睁眼,导致主人生气了不愿意理它,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现在好了,主人身边有个坏人,它还打不过,根本保护不了主人!
      八爪鱼鼓鼓的想着应对方法,一切退缩源于力量不足,只要和主人结契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所以,它得想办法跳过和主人一起过生这一关。可是,怎么逃过。
      它想了老半天都没想出来个可行方案,只能一路和主人保持距离,一边监视着坏人会不会对主人不利。
      后面它发现,主人生辰不吃长寿面,但她们吃蛋糕!虽然它不知道这些西洋玩意怎么变大了,但这不妨碍它和主人结契呀。
      它小声叫着主人的名字,不断朝主人挥手,主人没理它。
      它躲在花坛下,看着这几个人嬉笑,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它的主人不爱它,这和前辈们说的根本不一样。
      晚上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当其他人都在一个地方待着的时候出来了,手里拿着那西洋玩意,它悄悄躲开了主人的视线,既然主人不喜欢它,那它过了今天就回去,不打扰她。
      徐艺妍找了老半天,没见着早上那条八爪鱼,忍不住叹气。
      这八爪鱼和相册里她外祖母肩膀那只小笨鸟感觉还挺像的,听说她外祖母以前也被人当做过神婆,她猜这八爪鱼应该不坏,想分它块蛋糕呢,结果她现在找不到了。
      早知道早上走之前她就会把那玩意儿揣兜里,哪用那么麻烦。
      “你找我?”属于八爪鱼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委屈巴巴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出来。”
      “那你还躲我?”
      “我以为你不是在找我。”
      徐艺妍叹口气,有些无奈何,把带有草莓的蛋糕推到它面前。
      “我生日,请你吃蛋糕。”
      蛋糕太大了,比这八爪鱼还大点,上面的草莓都快有它头大,徐艺妍把两东西放在一起一对比,发现对方好像吃不了,有些尴尬。
      八爪鱼却没想那么多,跳上蛋糕顶部,拿起上面的草莓,一口闷了下去,留着眼泪道:
      “我是灵媒徐艺妍最最最好的灵,从今以后,我会陪着她,每时每刻,直至她死亡。仙灵在上,同心同结,不离不弃,绝不食言。”
      说完它呸呸呸了几声,用触手掏着自己的嘴巴,苦涩道:
      “这什么东西呀,也太难吃了吧!”
      徐艺妍笑了,把自己刚刚那一瞬自己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锁住的异样感遗忘,看着眼前的小玩意闹腾。
      “我叫徐艺妍,你知道,那你呢?”
      “我在那边的名字不能说,你给我取一个吧。”
      “算了,你还是自己想吧。”
      “给我取一个怎么了,从今往后我俩同根同源,算是同一体了,给自己取个外号怎么了?”八爪鱼轻轻一跳就爬上了徐艺妍的肩膀,有些不满。
      徐艺妍皱眉,把捻起来抖抖,又放回去。
      “没有名字就自己取一个,实在不行你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那不行,我的前辈都是你的同伴给取的,我也要你给我取一个,晚一点也没关系,我不能让它们笑话我。”
      “它们会笑话你?”
      “那不然?”八爪鱼昂头“我们和主人可是很亲近的,对了,花!你得收下,我可以用法术把它变得很大很大,你一定接得住。”
      “不用了,以后收。”
      “那以后是什么时候呀?”
      “不知道,过几年吧。”
      这天,小小的八爪鱼开始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自己的主人记过,第一天认识,不肯给我取名,不愿收我辛辛苦苦采到的花!她根本和前辈们说的不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我不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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