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江山》陌红尘

1、梦境

　　云丞相名安国，字子元，雅有风采，少流美誉，取林氏女，育有二女。其一者，名幽兰，寓意出尘脱俗，空谷幽兰；其二者，名楚楚，寓意千娇百媚，膝下承欢。
　　景帝十三年，幽兰嫁与尚书之子李承安。初时，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承安曾提诗曰：“幽兰自天降，姣姣明月裳。不敢高声语，唯恐佳人徨。”经三年，承安已腻了幽兰之清高，遂拥轻裘而纳美姬，流连花丛，渐与幽兰离心。
　　幽兰性烈，虽心系承安，却容不得所爱之人心有他人，便与承安和离，还归相府。因纳妾乃本朝之常事，故丞相亦无奈，若执意不允，反易使幽兰落了妒妇的口实，遂自尚书府接回幽兰。虽幽兰之姻缘令丞相长吁短叹，但见楚楚及笄，又欲为楚楚相看夫婿。楚楚虽天性懵懂，但见姐姐常悄然对镜而泪眼朦胧，遂对姻缘并不热衷。
　　景帝十七年，农历七月廿三，是夜轻风细雨，行人早早收拾行李，深巷无人夜寂寂。待到雨歇，天地一新，有星辰漫天，银河绚烂。银河之下，但见一簇簇桂树在曲曲折折的小院里挺拔，叶片在闪烁，枝头在开花。树下是一汪清澈的荷塘，此时荷花已开尽，唯余清幽的荷叶在星空下沉睡。那荷塘的尽头，有着一间木质香闺。香闺里，一娇憨少女正举起拳头，嘟囔着：“姐姐莫怕，姐姐莫怕。”
　　随着少女的呢喃，进入她的梦境。但见梦境中，一穿着华丽的女子正对着铜镜伏案哭泣，那令人心碎的低泣，赫然就是几日前见着的姐姐的样子。少女一时有些无措，只能慌乱地走进，轻抚着姐姐的背脊，安慰道：“姐姐莫怕，姐姐莫怕。”但低泣的女子，却并不做回应。少女惊讶地发现，她的手竟能穿过姐姐的身体，近乎透明，她以一种魂体的形式存在着，这种发现，让她一时怔愣住了。便在此时，她听到了远方传来悠悠的歌声，歌曰：“月有阴晴圆，道亦法自然。抽刀断水流，举杯愁更愁......不若随庄周，化蝶与悠游......”随着歌声的飘近，伏案的女子缓缓抬头，目光望着天际，那被泪水浸湿的眼眸，也缓缓溢出神采。
　　却见天际有无数蝴蝶飞来，粉色的翅膀在星空下扑闪，飞旋出如下文字：
　　“寒星寂雨夜，风吹荷塘叶。
　　有美一人兮，伏案而低泣。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郎已远去兮，奴竟不自知。
　　待到知觉日，人心不复昔。
　　语罢垂眸泣，声比一声低。
　　翩跹有彩蝶，言以歌慰之：
　　月有阴晴圆，道亦法自然。
　　抽刀断水流，举杯愁更愁。
　　花落人不知，疏影横暗枝。
　　不若随庄周，化蝶与悠游。
　　以梦一视之，天地一轻舟。”
　　待这些闪着金光的文字消弭在空中，蝴蝶便扑闪着粉色的翅膀向远处飞走。少女回望着姐姐，但见姐姐露出释然的笑意，便也觉得心中有了暖意。随着蝴蝶扑闪着翅膀离去，携带着桂花香气的风轻轻将少女托起，这缕小小的幽魂，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随着蝴蝶飞到青云山上。青云山上，有着一座白云托起的宫殿，殿前瀑布飞流，云中仙鹤翩跹起舞，待要细看，却见宫殿被白云层层笼住，看不真切。正疑惑间，有一白须白衣的仙人自云间走出。
　　但见他轻抚着长长的胡须，笑意盎然道：“观汝秉性敦厚，天资聪慧，道心纯良，尘俗未染，不若入我门下，做我童儿如何？”
　　少女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那我的爹娘呢？不，我不随你去，我要守在爹娘身边。”
　　似是未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仙人笑道：“若是不能守在爹娘身边呢？问问你的心，它会告诉你答案。”少女沉默了，不再作答。仙人轻摇拂尘，缓缓走向白云深处：“罢，罢，你与我道有缘，既是时机未到，那便来日再会。”随着仙人的远去，白云与宫殿亦一同消失。青云山上，唯余浓密的树木，投射下晨曦的金光。
　　这金光，晃得人头晕目眩，便在这目眩中，楚楚睁开了眼。
　　披上纱衣，楚楚推开了门，却见姐姐伫立在池边，眉眼柔和，眸光中泛起细碎的笑意。
　　“阿姐！”楚楚脆生生的叫了一声阿姐。云幽兰俯身，将楚楚拥入怀中，柔声道：“乖。”她并未提梦境的事，但那身绣着蝴蝶的大氅已然泄漏了她的心思。楚楚并未拆穿，她只是在心里想着，姐姐有事从不告诉我，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我其实早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