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精神控制！》风铃卖不卖

3、割裂感

　　耳边细细微微地传来风声、夏虫声、行人声，与平时别无二致，如今却听得韩瑾言草木皆兵起来。
　　所幸，没跑多远，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只不过是推着车回来的，这令韩瑾言皱了眉头，急忙跑上前去。
　　“妈，这是怎么回事？”及到近前，韩瑾言才发现母亲推的车有一个车轮坏掉了，上面的水果剩了一半没卖掉，很是凌乱，母亲则是有些一瘸一拐的，很是狼狈。
　　“没事儿，就是城管突然来查，我没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差点儿摔了，可惜今天生意没怎么做。”
　　“你这是真摔了吧，差点儿摔了怎么会走不稳路！一会儿回去我给你上点药。”韩瑾言皱眉，他的母亲见事情被戳破，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苦笑一下。
　　韩瑾言是单亲家庭，父亲因病走得早，自六岁起就是母亲带大的。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本就不容易，再加上没上过几年学，就只能干些小本生意。
　　所幸家里有个这样的孩子，成绩好、体贴人，一直以来，都让韩母觉得，自己活这一遭，并不是来受苦的。
　　回到家后，韩瑾言上药时才发现，韩母的膝盖磕了一大层皮，刚刚天黑没看清，血流了满腿，当即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城管和这些小商小贩总会有一个平衡，不可能突然打破，多半，是因为自己。
　　“明天开始，小心点，我放学以后去找你。”
　　韩母想要张口拒绝，但又清楚儿子的性子，只好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给母亲处理好伤口后，韩瑾言又去院子里把车轮修好，这才回屋，拿出手机犹豫再三，放弃了向佟欣求助的念头——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不能这么做，否则……
　　但他还是给佟欣说了句最近不能送她回家了，最近城管查的严，要帮摆摊的母亲，让她提前给自己备好车。
　　佟欣回了句知道了，表示理解。
　　韩瑾言看着那句话，嘴角勾起来——佟欣就像一团光，生得高，却平等地洒在每一个人身上。这更让他觉得要死守住这一段感情，不能辜负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因为韩瑾言要打工，两个人熬过了不能天天见面的暑假，期间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只是，在静下来的时候，心里的对方会更多了。
　　然后就升入了初三，时间是最好的打磨机，韩瑾言和佟欣刚开始交往的时候的流言蜚语和诽谤滋事都渐渐变少了。
　　“韩瑾言！怎么，想我了没？”佟欣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才一周没见吗？”韩瑾言笑道。
　　“怎么，我可是一天不见就忍不住想要去找你了，原来你不是这样啊……”佟欣的语气失落起来，照韩瑾言对她的理解，四分假六分真。
　　韩瑾言顿时心里想到：怎么不是这样，忙得时候偷出闲空就会想你想到愣神，真正闲下来几乎满脑子都在想你在做什么。
　　只是这时候教室里人多，他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幸而佟欣下一秒已经变了话题，在问他能不能下次去他打零工的地方看看，还有些小心翼翼地。
　　“当然了，不过希望你不要趁机打趣我。”
　　佟欣吐吐舌头：“本来是有这个念头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你一马。”
　　闲聊着，就到了上课的时间，期末考试的成绩发放下来。
　　年级第一果然还是佟欣，不过，年级第二却换了人。韩瑾言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有些发愣。他没记错的话，徐子玉的成绩好像没有很好吧？如今却把自己挤了下去。
　　如果是之前，他不会在意这些。可是现在……他的成绩上来好似是在预告着什么，看着年级前三名的排序，耳中是老师对徐子玉的表扬，韩瑾言心里掠过一抹不适感。
　　是啊，大部分的人已经接受了自己和佟欣交往这件事，但是那一小部分没接受的呢？
　　正当他的内心有些浮动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是佟欣发来的消息。
　　“成绩有所下滑啊，韩同学，再这样下去，可就要给你魔鬼式补课喽。”
　　韩瑾言嘴角勾起，刚刚的不适感顿时一扫而空。
　　“知道了，到时候还请老师不吝赐教。”
　　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见了徐子玉。
　　他正站在台上，一脸不以为意地接受着老师的表扬，眼睛却灼热地放在佟欣身上。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他转过来与韩瑾言四目相对，眸子里全是挑衅与不屑。
　　刚刚被一条短信压下去的不适感瞬间又如潮水般涌了回来，带着更多的、韩瑾言一直以来都尽力去视而不见的东西。
　　他以为他是不自卑的，他以为他不在意两人的差距。可是，这份自信紧紧被一张纸上靠的近的两个名字动摇了，被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给打击了，更被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狠狠地打了个正着。
　　他无所谓成绩的好坏，那她，也不用有所谓。他站在台上睥睨自己，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据母亲说近三个月来，城管居然没有巡查过；自己的暑假打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找到了，而且薪水不错；每次涉及到两个人的经济差距的问题时，她总是如履薄冰……
　　他一直知道，一直不敢细想，正如他当时不想拜托佟欣去帮忙，现在，却不由得不去想。
　　那她刚刚还问自己工作的地方说想要去看看？自己居然还真的以为她不知道为自己能带她去而小小地高兴了一下！
　　他们可以视成绩为粪土，但仍然几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自己却只能守着那被轻视的“粪土”靠着它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越深想下去，韩瑾言就越觉得自己几乎要冷笑出声，想要一面镜子在自己面前竖起来然后指着镜里的人质问一声：“你凭什么喜欢她？”
　　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件事，却像是毛衣的线头被扯到了一样，整件衣服瞬间分崩离析。
　　再次低头去看手机上那条信息，低头去看那张纸，韩瑾言只觉得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从屏幕伸展开来，在首位的三个名字上割出一条间隙。
　　这边是自己的世界，那边，是他们的高光。
　　经过半年多的交往，韩瑾言无比确信，佟欣是那高悬空中释放光芒的太阳，却直到此刻才想到，纵然万物感谢阳光，却没有一个能上前去触摸它的。
　　不然，只能兀自被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