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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落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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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你,在阎王殿,而我在奈何桥上翻看着你毕生的记忆。
那么多的墓碑,你跪在那里,微弓着背,默默倾泄自己的悲。婆娑地草声浑着凄淡的月光,山丘泛着哀光。你的眼中流出的杀意,为的血的盛典祭祀。去吧,左手的罪恶准许你洒下鲜血。
你快速的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为你铺下了长长的尾。刀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划破天际。
今晚,是为你准备的盛宴。
偌大的宫殿,阻挡不了你的脚步,形同虚设的守卫是盛典的祭品。已出鞘的刀,收不回的行动。你走到床头慢慢挥起长刀,月光下的女婴,安详的睡姿,额头上有块淡淡的疤痕。
你僵住了。你质问着自己,这如血的罪恶为何要使着不谙世事的女婴代替。使命,良心。你还是不敢下手。不能返回交代的你,狠心割去了女婴的小指。血液随即喷涌而出。
简单处理女婴父母尸体的你,第一次对于生命的弱小唏嘘。放下心中的石头吧,该到了放手的时候了。如此想的你见惯了血殇拼杀,想去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忘了心软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你独自搬离此地,找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杀手,没有血光,你以为是块安静的宝地。辛苦的耕种,收入绵薄。拆。这个小村落的房子的墙上写满了这个字。你一生飘荡,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匆匆上路,偌大世界,你已找不到你的藏身之处。你却只是心如止水。现在的你不过想还清你的债,人债。
你考虑再三,回到了已离开十五年的城市。十五年了,南城变了,变的你不认识了。原本飘零垂败的小村落,成为了繁荣的都市。一排一排的茅草房,小商铺。
你走进一家外观朴素的酒店打尖,刚踏进门槛。就看到一个女乞丐被店小二赶了出来,脏却整齐的衣冠,黑黝美丽的脸庞,跌跌撞撞的被赶出门。你转身拦住小二,询问缘由,然后为乞丐付清了欠下的账。你走进店内买了几个包子。递给了乞丐,乞丐犹豫了下然后用脏兮兮的手接过包子。
你清晰的看到乞丐的左手残留有4根手指。你急忙询问。她说,她从小便没有父母,没有小指。家中的财产别别人一扫而空。后来被好心人收留,教她生存。后来那人死了,留她一人独自飘零。无奈身边无钱,吃着百家饭生存几年,实在落魄。
你问她姓名,她答,女子无姓,唯有师父赐名尘儿。
尘儿,你心中默念。然后带她去房间,命小二烧好热水,给尘儿新买了一套衣裳。待尘儿出来,你看见她额头的疤。确定了她便是你十五年前放过的女婴。那年你接到命令,去屠杀员外一家。看到她后居然放了她。
此时,十五年后,她已出落成了苗条淑女。岁月的尾巴偷偷摇过,自己头上也出现了根根银丝。
你察觉到,自己欠他们一家的债,此时,必定要还。
你取出自己十五年前的积蓄,为尘儿建房,买首饰,买胭脂,买衣裳。她是何等倔强,洒脱的女子,听信师父无功不受禄的话,要为你工作。你愕然,不知如何。
你暗暗感叹命运的巧合,注定要回到南城,还那十五年欠下的债。你慢慢发现,尘儿这个女子,如果生在普通家庭该是多么的幸福,活泼。
她少时漂流,洗净铅华。如今的她,即使经历许多,才气确是从未逝去的。一举一动的尘儿处处透着才气。
尘儿决定,她要出外打工。在镇上商铺中打点临工,虽然收入微薄,但也尽了一片报答之心。你拼不过她眼中的倔强,她提出的所有事你都尽力完成。她从来不多问什么,你的钱从哪里来,为何要凭白收养陌生人,这些事尘儿从来不管。她自顾自地读书,工作,嬉戏。你已把她当作了女儿,放下了所有警惕。曾经轰动的你,也终于过上了自认为的普通生活。
可你全忘了,你已忘记她是多么聪慧的女子,她不可能仍定这样离奇的生活。莫名被有钱人收养。这类好事,她从不相信。你忘记了放下屠刀时,你背后的人,很可能会捅你一刀。
你去了尘儿家人的墓,你叹息尘儿居然找不到她父母的墓。你的确是迟钝了,十几年来,你已泯然众人矣。
尘儿是个好杀手。在你离开的十五年中。她被武功高强的人收养,杀父仇人之类她早已明白,早已看透。可你不知道你间接杀死了她师傅。传闻中的你接到的命令绝对完成,对他你却未遂。这样便引来了武林人士的好奇,巧妙地围攻他,残忍的刀捅死。十六下。每一下的刺痛的心是尘儿的。她躲在街角抓着衣角,浑身颤栗。
自打那时,她对你的恨从那时堆积堆积。在从四方打探你消息时,你起身准备去南城。落入了,她设计的网。
你跪在尘儿父母坟前。和十六年前你跪在你父母坟前一样,微弓着背。可当时不逊的你现在头上纵横银丝,眼角布满山沟。你起身离开,未发现有人在不远处窥看着你。
你回到家,擦拭着花瓶,你透过青花瓷看到尘儿面带犹豫,靠近你,手中拿着把刀。你却已心静,慢慢转身,一把抓住尘儿手中的刀,刺向自己的胸膛。尘儿瞪大了眼,竟无措的跪在你身旁,缓缓地哭出了声。她是如此决绝的女子,你临死才发现,尘儿一头撞上桌脚。活够了,这样的十五年实在太累。你完全不懂她的心,几年来,她已放弃一切。什么仇恨,报复。她是睿智的女子,比当时的你聪慧的太多。
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尘儿为何要杀你,为何自杀。你也不明了当初自己是以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撞上刀尖的。那把刀如同你十五年前使用的那把,锋利无比。你的灵魂被它撕碎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向外漏着气。在你灵魂飞出身体的那一霎那。尘儿到底的姿势在你眼中定格。
然后你便会遇到我。等你除了阎王殿,我在忘川侯你,手捧一碗佳酿。我是孟婆,在曼珠沙华斐然的岸边,等你喝下孟婆汤。这儿的风景有江南韵味,这儿不过是你家乡。每人死后看到的都是自己最念最想之物。你也如此。仅剩佛,他目中无物。无思无念,死后直升九重天,遂成佛。
你慢慢从阎王殿踱步走出,身边是尘儿。尘儿快步向我走来,端起孟婆汤便要喝,我赶忙拦住询问道:姑娘,此孟婆汤非同小可,你着实要饮?她答:忘却吧,太多事已无力承担。我摇摇头说:姑娘,你口口声声的累,忘却,并不是真的。你本可无忧的品书,赏诗。可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确实不懂。这回事她摇头:我的确不懂,也不想在懂。这桥叫奈何桥。如命,人到此地已无可奈何的叹息。只是我明了叹息无用。她一口饮下了汤,走过奈何桥。
你一直在尘儿身后思考,踌躇了很久,走了过来。松了口气般喝下了汤。走之前对我说:谢谢,我好像懂了点什么。
你是懂了,可我还没懂。所以我只能生生世世与忘川对视。汲取过路人的回忆,填充自己,却怎样也填不满自己空洞的心。我还是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自愿替代我站在这里的人。
无数了轮回过去,我看见你和尘儿无数次从我眼前走过。这一次,尘儿唐突向我走来,说:让我代替你把。我愕然,叹息。突然想到她说过叹息无用。叮嘱她几句,然后问道:姑娘,我在这里站了千年,第一次见有人想替代我,我能否知道缘由?她说:太累了,尘世没有我们想象的美好,乌烟瘴气。我没有告知你,站在在这里更累,我太需要有个人来代替这个位置。
人羡仙,仙羡人。也许便是这样。我从你手中接过汤,松了口气,一饮而下。走过奈何桥离开。我背负的千年记忆终可解脱。我一直不懂得是人世间的真谛。
转身前,花开一地。我把所有的记忆托付在这些花上,压弯了柳腰。又一次花开时,记忆便会伴着花瓣随风远去。
离开前,忘川已不再是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