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缠香》晓色

10、第十章 天水涯

　　天水涯，是青龙山庄内专为犯错弟子设定的面壁思过之地，座落于山庄外后山深处，一处巍峨壮观的悬崖断壁之旁。

　　此壁陡峭挺拔，瀑布犹如银河倒挂其上，因崖势高峻，再加上高处时常缭绕着轻烟薄雾，远观瀑布就好像是从九天云霄垂落下来，故取名“天水涯”。

　　柳慕之头戴帷帽，双眼被一条白色丝绢仔细遮掩，这是踏入天水涯时必须遵循的规定。

　　凡是犯错被罚至天水涯面壁思过的弟子，在进入时均需蒙眼，由专人引领前行。

　　这样做是在防止那些长期禁足却仍顽固不化的弟子，借机记忆路径，伺机沿原路逃离天水涯。

　　柳慕之闭着眼，牵着顾弛霜的衣袖慢慢往前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尽管无法窥见周围环境，柳慕之却能敏锐感知到周遭弥漫着那股属于山林特有的熟悉气息。

　　起初，他尚能保持常态，由顾弛霜引导着稳步前行。

　　然而，随着时光悄然流逝，耳边萦绕的虫鸣鸟语以及风穿越林海的阵阵声响，他竭力伪装出的镇静与平静终于开始瓦解。

　　没错，他害怕。

　　这份害怕深深地根植在他内心深处，是源自于他对丛林秘境中被囚禁生活的痛苦记忆。

　　尽管他一再告诫自己，这里是青龙山庄，不是六合圣教的幻魂花禁地，也不会有人会再对他施以残酷的折磨。

　　然而，他的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

　　那份源自过往经历的恐惧，宛如烙印一般挥之不去，使他在面对类似情境时，生理上的惧怕反应依旧强烈而真切，几乎要将他吞没。

　　因为此刻的心绪不宁，柳慕之脚下没注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就在此时，一条有力的手臂扶在他的身前，将他稳稳托住。

　　柳慕之微微仰首，恰好一阵清风吹过，轻轻掀起他眼前的白纱一角，随后那白纱悠然荡漾，缠绕在了帷帽的帽檐之上。

　　这一刻，柳慕之的面容在白纱后半隐半现。

　　双眼被白色绢带温柔覆盖，半遮半露之间，显出一种神秘易碎之感，美得令人不禁遐想深思。

　　而在这一刹那，被蒙住眼睛的柳慕之并未察觉，当他抬头时，与正扶着他的顾弛霜距离有多近。

　　一个低头，一个仰首，白纱浮动，青丝随风，像一幅画般在山林中定格，也烙进顾弛霜的眸中。

　　——接收到顾弛霜好感，分值奖励1分，现总分26分。

　　突然响起的分值奖励让柳慕之一惊，他疑惑地蹙眉，脑袋也朝顾弛霜的方向偏了偏。

　　而顾弛霜见柳慕之轻蹙着眉，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才发现柳慕之此刻的不安。

　　于是反握住柳慕之的手腕，开口道：“路不平，我牵着你走。”

　　声音仍旧低沉清冷，但语气却是比往常温柔了几分。

　　柳慕之点点头，朝顾弛霜露出一个浅浅的感激的笑，为他给予的好感值，也为他的关照。

　　顾弛霜看着柳慕之的笑一愣，内心翻起难以言表的波澜，但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原来的神情。

　　他抬起另一只手，自然而又不动声色地将挂在帽沿上的白纱轻轻放了下来，掩住了柳慕之那令人心动的面容。

　　这一举动既像是无意间的呵护，又仿佛刻意为之，想要隐藏住那一份私密的美好。

　　随后，顾弛霜紧紧握住柳慕之的手，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引导着他一同向前，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到前方蜿蜒曲折的小径之中。

　　这一次他走得比之前慢许多，柳慕之再一次在心中感激顾弛霜的细心与照顾。

　　因为有人牵着他走，柳慕之心中的不安感也消退了许多，思维也开始发散。

　　他想到了刚刚顾弛霜莫名的好感值，柳慕之之前考虑过，如果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都要在天水涯中度过的话，那么顾弛霜就是他唯一一个可以获取好感值的对象。

　　而且系统说过，顾弛霜的好感分值奖励会很高，以前柳慕之觉得顾弛霜平日里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从他身上获得好感值应该也不容易，但刚刚那一分，出乎柳慕之的意料。

　　那不轻不重的意外一绊就给他带来了一分的奖励，这一分虽不多，但却给柳慕之带来了极大的鼓励。

　　他想，顾弛霜外冷内热，说不定这半个月里，他真的可以从顾弛霜那里得到一些分值呢。

　　对了，不知道宋时会不会来天水涯看他，自从在议事堂里分别之后，柳慕之就再也没有看到宋时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慕之对宋时有一种类似于雏鸟情节的情感，因为在柳慕之初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宋时是第一个也是最多给予他好感值的人，除此之外，他对柳慕之还无比温柔与关怀。

　　如果没有宋时的帮助和陪伴，柳慕之恐怕很难如此迅速地适应新环境。

　　柳慕之清晰记得，回青龙山庄的路上，宋时与他共骑一马，给他讲述各种精彩纷呈的故事，还会常常给他买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美食，那份入微细致的照顾就如同一位贴心的兄长。

　　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宋时在柳慕之的心中占据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他是特别的那一个。

　　坦率而言，相比于顾弛霜，柳慕之更希望能在天水涯这段特殊的日子里陪伴他的是宋时。

　　就这样东想西想，柳慕之不知道走了多久，牵着他的顾弛霜突然停下了脚步，耳边也传来了龙吟般的瀑布声，还有清新湿润的水汽被风吹过来。

　　“到了。”顾弛霜开口，然后放开了拉着柳慕之的手。

　　柳慕之便闻声取下了帷帽与绢带，当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地发出了一声惊叹，整个人都看呆了。

　　眼前不远处的山壁上挂着一条飞珠溅玉的瀑布，那瀑布从高高的山崖上飞泻而下，好似一条盘飞的银龙在翠山绿林间喷烟吐雾，煞是壮观。

　　瀑布下方是一汪碧蓝的潭水，清澈的水流从潭沿流出，形成一个小型秀丽的阶梯瀑布，然后汇聚成一条小溪，一路蜿蜒进山林中。

　　眼前上下这一动一静，一磅礴一灵秀，给人以一种独特的美感，叫人心潮澎湃，又让人气平神宁，这是独属于大自然的魅力。

　　再看过去，小溪旁不远处有雅致的竹屋竹舍，溪边还有一方石桌和圆凳。

　　柳慕之跟在顾弛霜身后，走过小溪上横架的木桥，来到了小溪对岸。

　　柳慕之看到，在瀑布一旁的石壁上，雕刻着青龙山庄的戒律训条，而在下方的竹林掩映下，有一个类似于亭子的木制建筑，但规格却比寻常亭子的更大，四周还挂了垂纱，匾额上写着“静思”二字。

　　柳慕之看着眼前的天水涯，不由地在心中感叹，这禁足思过的地方怎么和自己想象的出入有点大啊，眼前这秀竹雅舍，碧水清潭的景致，分明是世外桃源啊。

　　而林间的这件屋舍看着大，其实只有一间卧房，中间被半面竹墙隔开，两边分别铺了床榻。

　　柳慕之又觉得很合理，毕竟是禁足，一般也都是单独禁足一人，哪里会有这么多房间供人住，又不是真的度假屋，眼下能有两张榻，就已经很好了。

　　于是他和顾弛霜二人就这样住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弛霜教授柳慕之辨别身上的筋脉与穴位，还有一些基础的运气之法和武功招式。

　　这也是师父的嘱托，要让柳慕之先打好基础，待收徒大典比试时，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他收为弟子。

　　而且，在入天水涯之前，季承峰已精准点按了柳慕之周身特定的气脉穴位，将他深厚的内力大部分封存，使他与寻常习武之人无异。

　　而且柳慕之本就未谙熟运用此等浑厚内力的方法，之前还在忧虑自己难以驾驭，害怕内力狂涌而伤及自身或者旁人。

　　如今，体内内力仅剩十之一二可以调用，柳慕之倒没什么顾忌了。

　　在顾弛霜的教导下，柳慕之学得很认真

　　他想过，如果自己好好习武，等日后可以完全掌握和控制自己体内的全部内力，或许以后可以成为一个锄强扶弱的大英雄。

　　到时候，应该会收到很多很多的好感值吧，毕竟谁不喜欢大英雄呢。

　　就算不能成为大英雄，至少他能像顾弛霜和宋时他们一样，遇到水匪或者歹徒时也可以行侠仗义，帮助弱小。

　　这样想着柳慕之的干劲就更足了，学得也更起劲。

　　每日早早起来按照顾弛霜教授的运气方法，在静思亭里打坐运气，疏导内力。

　　每晚睡前也会把自己做的笔记拿出来，温习顾弛霜教给他的脉络及功法知识，还会把书房里的书册拿过来看，颇有一种前世奋战高考的架势。

　　顾弛霜没想到柳慕之会这样勤奋好学。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柳慕之的悟性与天赋极高，教授他的东西，他也能很好地领悟。

　　更难得的是他不骄不躁的态度，整个人沉静如水，求知好问且不怕辛苦。

　　顾弛霜看着坐在石桌旁，点着一盏烛火，聚精会神看书的柳慕之。

　　桌上摇曳的烛火跳跃在他的眸中，勾勒出他好看的侧颜，整个人拢在烛光里，在周围静谧的夜色中更显恬静温文。

　　——接受到顾弛霜好感，分值奖励2分，现总分28分。

　　专心致志的柳慕之被脑海中突然响起的提示音吓了一跳，抬起眼转头看到了正抱着臂站在屋舍门口的顾弛霜。

　　月光下，他气质清俊，目光炯炯，眸中似有星辰。

　　在他的脸上，柳慕之仿佛看到了些许欣慰赞许之色？

　　柳慕之琢磨了一下，那表情就像是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用功读书后的欣慰。

　　虽然顾弛霜脸上还是和平日一样无波无澜，但是接受到的好感提示，以及他可以说是温柔的眼眸，柳慕之确信那感觉就是欣慰。

　　不过被他这样坦荡荡地看着，柳慕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放下书问道：“顾大哥，你还没休息吗？”

　　“嗯。”顾弛霜放下环抱的手臂，朝柳慕之这边走过来，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一本药学杂记，在书房中看到的，觉得有趣就拿来看看。”说着柳慕之合上了书册，露出书名给顾弛霜看。

　　顾弛霜看了眼后点点头。

　　“顾大哥，青龙山庄弟子犯了错都会来天水涯吗？”柳慕之提起话头和顾弛霜闲聊着。

　　“并非所有犯错之人都会进天水涯，只有那些屡教不改心有执念者，才会选择让他们进入此地，其意图也并不在于施以惩戒，”

　　顾弛霜语气温和而沉稳，他向柳慕之娓娓道来，“相反，是为了提供一处绝对清净的所在，助其涤净内心的繁杂与浮躁，静心沉潜，反躬自省，使其明了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所求为何，又当如何行止。”

　　柳慕之恍然大悟，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天水涯没有丝毫囹圄之气。

　　除却独特的进入方式之外，全然一派闲逸静美，宛若人间仙境。

　　原来是为让踏入其中思过之人能在此地凝神静气，摒弃胸中的万千纷扰，倒有几分参禅解惑、闭关修真的意味在里面。

　　“如果始终未能彻悟呢，便要长居于天水涯中吗？”柳慕之问。

　　顾弛霜点点头：“曾有一位前辈，一直被自己的执念所困，在天水涯渡过了余生。”

　　柳慕之很惊讶，到底什么样的事，能让人这样放不下。

　　虽然天水涯环境优美宜人，但是孤零零一个人困在深山中，没了自由也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于柳慕之来说，他是肯定接受不了的，毕竟曾经他也是被人一直关过的人，倒是可以感同身受。

　　“那位前辈肯定很孤独很痛苦吧。”柳慕之不由地感叹。

　　“或许吧。”

　　顾弛霜看到柳慕之有些神伤的模样，知道他是触景生情，于是出声安慰道：“再过五日，我们便可以出去了。”

　　柳慕之听顾弛霜这样说，才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刚才悲景伤情的真是有点矫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有顾大哥陪着一起，练武学习，一点也不觉得孤独的。”

　　可这话一说出口，柳慕之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好像哪里不对。

　　“我明白。”

　　还在柳慕之天人交战，想着如何解释的时候，顾弛霜却非常善解人意地接下话头，全然一副坦荡理解的模样，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柳慕之的尴尬。

　　柳慕之看着眼前的顾弛霜，觉得他完全没了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反而亲和的像是他的兄长一样，而且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柳慕之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柳慕之对顾弛霜的好感值也刷刷往上涨。

　　后来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灯芯都烧暗了，于是柳慕之就先起身去洗漱休息。

　　顾弛霜则还坐在石桌旁，看着摆放在桌上的那本药学杂记，若有所思。

　　这本书顾弛霜也看过，他记得里面除了记载着关于中毒后的病理与症状，和相对应的解毒之法之外，还详细记载了喂养药人的草药毒方，以及药人本身作为最佳药材的效用和用法。

　　柳慕之自己不知道的是，他自己觉得只是一时触景感慨，和顾弛霜的闲聊，看在顾弛霜眼中，却是有另一番解读。

　　顾弛霜想，柳慕之身为药人之躯，孤身入世，将要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又看到杂记上写的关于药人的用途，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特殊所在，所以才会担忧，才会害怕。

　　如今又身在天水涯，触景生情，心有悸动和神伤，生怕自己以后会行差踏错，受到什么惩罚。

　　因此他才会问起是不是犯了错就要进天水涯，进来后能不能再出去这些问题。

　　因为结合他以前的经历来看，对于他来说，被囚禁被关押，是最可怕的惩罚。

　　明明心中恐惧担忧，表面却强装无事与坚强，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接受到顾弛霜好感，分值奖励1分，现总分29分。

　　洗漱完刚坐在榻上的柳慕之又接受到了一分突如其来的奖励值，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系统系统，你说顾弛霜的好感值很难拿的对吧？

　　——嗯嗯是的呢，主人～

　　——那是我幻听了？

　　——没有哦，确实又得到了一分好感奖励呢。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对吧？

　　（您是啥都没做？您这是撩人不自知啊～～）

　　系统腹诽。

　　柳慕之躺倒在榻上，心中揣测着，顾弛霜是不是因为他这么用功地学习，才会接连给他好感值。

　　——对了主人，我这里有一个最新的附加任务，如果完成的话，可以得到二十分的分值奖励哦～

　　柳慕之一下就精神了，刚躺下去的身体蹭就坐起来了：“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