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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二 ...


  •   蝴蝶在透明的瓶子里挣扎求生,翅膀微微颤动,我那时还太小,不知道它的死期将至。

      待我明白过来时,它已经飞不出瓶子了。

      蝴蝶成为绚烂的尸体,逐渐腐化。

      而导致这条生命终结的始作俑者,我,也迎来了命运的审判。

      我成为一只笼中困兽,我被宣告了死期。

      风在耳边呼呼飘过,我喘着气一路飞奔,带起脚下尘土四散,细细小小的颗粒摇啊摇,落上了晃呀晃的狗尾巴草,灰扑扑的。

      我想到了爷爷编织的小兔子,两只耳朵毛茸茸又有点儿扎手,很好玩。

      想着想着就是一阵天马行空,什么蚂蚱蟋蟀小老虎,全都想让爷爷编出来,如果能编出一座动物园最好,弟弟一定很喜欢。

      我加快蹦跑的速度,迫不及待要告诉白桦我的想法。

      车声人声几不可闻,鸟儿的叫声与昆虫嗡鸣却是昼夜不休,乡下的林子是寂静又聒噪的。

      但在这本该只有大自然独奏的午后,我却听到了十分不和谐的尖叫哭喊,时隐时现,就在林子下方的马路上。

      那声音有些耳熟,可我不敢断定,因为我和弟弟约定的地点是穿过林子的小路边,不是林子下方的马路。

      就在我犹疑之际,一声“哥哥”突然就冲破密林的阻碍,到了耳边。

      是白桦!他一定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我直接沿着斜坡向下冲。

      声嘶力竭喊着弟弟的名字,我慌乱又着急,脚底不慎踩空。

      蝴蝶在瓶子里奋力扑腾,滚在我的前面,我抓着身边的树干却是徒劳,直至身体撞击在一块连接的树木与石块上才止住冲势。

      头脑是眩晕的,除了疼什么也感受不到。我爬不起来了,耳边模模糊糊是弟弟的哭声。

      他很害怕,一遍一遍喊着哥哥。

      透过逐渐稀松的树林,透过眼前黏黏腻腻的红雾,我看清了马路边,扒着门框不肯上车的弟弟。

      那是一辆车,有个男人在开车,有个女人在把弟弟往车上推。我站不起来了,我一直在喊着“白桦、白桦……”,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把弟弟带走。

      就算要走,那也应该是我啊!我是哥哥,我应该保护弟弟。

      手底胡乱摸索,抓到了一块石头,我使劲全身力气朝下掷去。

      石头落在路边,女人警惕的回头,原本匆忙的神色却在看清我时变得舒缓。

      我听见她朝驾驶座的男人说,“是个小孩,好像摔倒了,你去看看。”

      红雾越来越多,眼睛越来越疲倦,我看着男人小心翼翼朝我走来,松了口气。

      我张着嘴,拽住了他的裤腿,“放开我弟弟,我跟你们走。”

      我想着,弟弟安全了。

      可这念头不过刚刚出现,他就踹开了我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我喊着他,他不回头,在一片红雾茫茫中,眼睛彻底睁不开了,耳边是他狠厉的声音,“晦气,一头的血。”

      “闭嘴,你再喊一句,我就拿石头把你哥砸死!”

      “不许哭了,进去坐好……”

      我把弟弟丢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被坏人带走,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罗阿姨哭着跪在我的病床边,她让我想,想带走弟弟的人长什么样,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没有什么显眼的特征,想那辆车子往哪开了,是什么颜色的,车牌号是多少。

      脑袋很痛,胳膊很痛,腿也很痛,我忍着一阵一阵的痛,告诉罗阿姨,告诉围在病床边的爸爸,还有爷爷奶奶,“红色的,车是红色的,衣服也是红色的,有个男人,长得很高很高,还有一个女人,一直把弟弟往车上推。”

      “不是的,不是红色!”罗阿姨的眼泪掉在我的手背,又冰又凉,“红色是血,是你头上流出来的血,你再仔细想想,想想车牌号是多少啊?”

      “我看不到车牌号。”

      “你看到了,你肯定看到了,小槐你说啊,再不说就真得追不到白桦了!”

      “是、红色的车,有一个男人,红色衣服,还有一个女……”

      “简青槐,你是不是故意的!”罗阿姨站了起来,她的眼神我看不懂,怎么一下子就从那么那么温柔,变成了现在的恐怖,“你明明看到了,却什么也不说,你想白桦永远也回不来是不是?是不是!”

      爸爸和罗阿姨去找弟弟了,我被留在爷爷家。

      每天早晨睁开眼,我都会问他们,“弟弟回家没有?”

      他们日复一日回答着,“没有。”

      爷爷从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老人,他布满褶皱的眼角上,托着一对灰扑扑的眼珠子,没有一星半点的光。

      奶奶呆呆坐在门口,遥望着路的尽头,背影是那样矮小与孤寂,像极了等待爸爸妈妈接自己回家的白桦。

      我们中间隔了七十年的生命长河,此时却怀着一样的愧疚与期待。

      狗尾巴草摇呀摇,摇走了奶奶最后的支柱。

      暴雨倾盆,山体唰唰落着泥石,爷爷躺在路边,两只毛茸茸像兔子耳朵一样的狗尾巴草焉头巴脑,生长在紧紧蜷缩着不肯松开的手掌之中。

      爷爷没有等到白桦,他消失在了寻找白桦的路上,带着白桦喜欢的编织兔子,还有他相伴了半生之人的灵魂。

      夏天彻底破灭了。

      爷爷长眠地底,奶奶进了精神病院,而白桦不知何方。

      香烟燃了一根又一根,父亲佝偻着背,仿佛老了十岁。

      我们就这样静静待在烟雾弥漫的屋子里,他在考虑我的去留,我在等待他的抉择。

      我只有八岁,但我知道一系列变故压垮了父亲,也宣告着我的死刑。

      最终,天亮了。

      当朝阳的金光穿透最后一丝黑暗,照耀进雾蒙蒙的屋子时,父亲挺起了背。

      他牵起我,推开那扇老旧的门,“青槐,罗阿姨没有孩子了,以后,你就做他的孩子吧!”

      父亲带我回家了,然而当我颤颤巍巍喊出“妈妈”时,脸颊遭受阵痛。

      我想到了那只蝴蝶,我终究是步入了它的后尘,仓皇入笼!

      那笼子是如此坚固。

      喧闹的人群,拥挤的人流,他们层层将我淹没,进行着声势浩大的讨伐。

      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他们说我是穷凶极恶,故意扔下弟弟让人贩子带走。

      他们说我是厉鬼转世,索取了爷爷的生命与奶奶的灵魂。

      他们说,这条生命本不该诞生。

      自此,死期降临。

      有些往事太过清晰,深深刻印在骨髓里,一点一点蚕食着希望。

      但罗阿姨需要一个“孩子”,父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丢失了灵魂的奶奶需要一个“共犯”,我除了行将就木的活着,没有其它选择。

      跟随父母辗转一座又一座城市,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相识与别离,我孤身一人漂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沉沉又浮浮。

      我对未来没有期待,我的过去满目疮痍,我以为人生就是如此艰难,直到我遇见他,祁明朝。

      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我便想起了那个清晨。

      那个父亲牵着我,走进朝阳挥洒金光,太阳普渡温暖的清晨。

      祁明朝人如其名,是颗光芒万丈的太阳。

      他会在雨季的小巷为我照亮一条归途。

      他也会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个站在国旗下演讲的人。

      他的光芒如此耀眼,他却成为了我唯一的朋友。

      人和人的感情太过脆弱,犹如大海之上的蜡烛,火苗明明灭灭,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但我希望我与祁明朝这根“友情的蜡烛”,可以坚持的久一点儿。

      因为我真得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要朝着太阳的方向,全力追赶。

      然而遗憾的是,我还未曾触摸到天空便要离开。

      离开那天,当我站在窗边望着操场时,看到了一跃而起的少年。

      笑容恣意,轻轻一扣就是全场赞赏的三分球。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是遥不可及的太阳,我是低入尘埃的幼苗,可在追逐他以前,我是什么呢?

      我是一片空茫茫。

      没有永远在一起的朋友,但只要别离后,我不放弃追逐的脚步,便总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我希望用最好的姿态认识他,从前是,往后也当如是。

      还有崔老师,倘若有缘再见,我希望他不会对我的付出感到后悔。

      我也希望,他日相逢之际,我已是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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