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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陆祊睡得沉是因为太累,也是因为身上余毒未清,却睡得不甚安稳,梦中场景跌宕,光怪陆离,猝然醒转之时,只觉得身上酸痛不已。

      他艰难地敲敲老腰,昨晚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关节都像是生锈了似的僵硬。

      陆祊从榻上爬起来,浑身汗津津的。

      他刚穿好衣服,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有声音自身后传来:“你醒了。”
      青年执着陆祊的手,那掌心带茧,有些冷,带着他就走。

      他心底微微一惊,想起身上的牵丝,认命地没有挣扎。
      陆祊看不见,又摸不到东西,很没安全感,一步一步踏得又慢又重。

      穿过行宫满地落雪,他终于忍不住道:“去哪儿?”

      青年道:“温泉。”
      陆祊:“啊?”

      他道:“魔族习俗,熏香共浴,翌日方可入殿堂。”
      陆祊:“……哦。”

      你们魔族到底什么破习俗!!一个个都这么离谱。

      温泉池水的热气扑面而来,陆祊没动,终于试探着道:“敢问……殿下姓名?”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人家身在魔族,为何要告诉他姓名,立即道:“是我出言冒犯,殿下见谅。”

      陆祊摸了摸鼻子。
      自打碎那盏滚灯之后,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但就是浑身不自在。他猜了很多,但都因为太过离谱被他否决了。

      “我名青澜。”青年道。

      陆祊对着这个名字斟酌半晌,确认自己从未听说过。

      “你用我名字干什么!”“我才是青澜!喂!”“你对心上人都不敢说实话,你胆小鬼!”
      他脑海中那人吵嚷得厉害。
      青年指尖点着额角,不耐地将那个聒噪的声音逼了出去。

      陆祊悄悄上前一步,吸了吸鼻子,青年身上萦绕着沉香的气息,雍容雅致。

      沉香。
      皇族惯用的香,他身上带着这香似乎并无不妥。
      不知为何,他略微松了口气。

      青年牵住他的衣带一扯,陆祊外衣便坠了下来,他虽然瞎着,但还没丧失自理能力,赶紧道:“我自己来。”
      对方松了手。

      外面冰天雪地,池水却是滚烫的,别有一番熨帖的滋味,像是烫去了一身烦躁。
      陆祊挥去落下的枫叶,任由自己跌进池水里。

      他后颈忽然一凉。
      陆祊动作一滞,察觉到青年指尖掀开了他黏在颈后的长发,不紧不慢笼在手里。

      那股不安又重新萦绕上来。
      他想要出言制止,却只是感觉到身后的手一片冰凉,像是红枫之下隐约化开的雪水,在最脆弱的颈骨处流连,一时悚然,不敢乱动。

      他眼睛灰蒙蒙的一片,手抵着脸侧,浸湿的白衣散在身边。
      嘴唇格外艳红。

      青年着了魔似的盯着掌心的长发,垂下鸦羽似的长睫,顺着发丝一路看到清晰分明的脊骨和肩背,烫到似的挪开了视线,竟然不敢再多看。

      他和青澜神思共存,不过还是他占主导,是以能用灵力将青澜暂时逼出脑海,只是他一松懈,那声音立即挣扎着回到脑海。
      “为什么把忽然我赶出去,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青澜气急败坏,刚一出来,模糊地感知到了青年的念头。

      刚才升起的遐思被陡然打断。

      “我亲娘啊!你在想什么啊!”脑海中的声音一个呆滞,咆哮道。

      “闭嘴。”青年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耳尖微红。

      青澜觉得自己要瞎了,主动隔绝了他的神思。
      “嗯?”陆祊有些疑惑。

      “没事。”青年道。
      陆祊不便多问,靠在池边上。

      他眼前忽然晃出一片白光,陆祊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黑暗变得不那么沉闷了,朦朦胧胧透出一丝光亮来,他略微一喜。

      青年提过,毒雾并不是严重的毒,他眼睛过几天就能好转。
      也大概是御医扎的那两针起了作用。

      冬日里泡温泉的确舒服,陆祊泡得昏昏欲睡,半晌才醒。睁眼时身侧的人已经不见了,有侍女恭敬地立在一旁,将他带着往寝殿里走。

      只是一转眼,他眼睛已经可以模糊地看清一些事物了。

      陆祊跟着侍女走到寝殿,忽然间呆立在殿前。

      没别的原因,只因为……这地方和逢仙阁太像了。
      即便他看不太清,但好歹也曾在逢仙阁楼待了几百年,寝殿的一草一木,甚至门前肆意横生的火莲,都像是从蓬莱一比一复刻过来的,熟悉到令他战栗的地步。

      “公子怎么了?”侍女道。
      陆祊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目光重新涣散,道:“没事。”

      他刚要走进寝殿时,身旁忽然有人经过。

      陆祊只是浅浅瞥到一眼那人的轮廓,又僵住了。他猛然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的身形轮廓,和他好像!
      “你是什么人?”他问道。

      那人见他身边侍女环绕,以为是什么贵客,慌忙跪下,道:“我是宫中侍从。”
      声音也有七八分相似!

      陆祊匆忙让那些侍女离开,他这两天以贵客的身份待在寝殿,侍女虽不放心,却不敢违拗。
      他抓着那人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行宫里?”

      那人道:“我本是乡野之人,殿下搬到行宫来时,命人拿着几副画像到处找人,我就被带到这儿来了,大概是殿下寻的那人跟我长得像吧,同我一样的还有好几十个呢。”

      他时不时拿眼瞟着陆祊。

      这也正常,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都会吃惊好奇的。
      但陆祊此时的心情不止于吃惊。

      “他寻到你是多久之前?”陆祊心跳骤然快了起来,问道。
      “三年前。”那人回答。

      他在找人。
      找的谁?

      “带我去看看画像。”陆祊忽然道。
      “这怕是不妥。”那人连连摇头。

      陆祊坚持道:“带我过去,有什么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那人拗不过他,只能战战兢兢带着他,来到的地方恰是原先他打碎了那一盏灯的藏宝阁,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了。

      陆祊独自上前。
      被打碎的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修复如初了,还供在上面。
      那天他还瞎着,所以一直未曾注意到,周围还挂了好几副画像。

      绢纸泛了黄,上面工笔细描,画了一个人的像。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像有站有坐,画得神形兼备,他即便视物模糊,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脸。

      陆祊放走那个侍从,魂不守舍,连摸带爬回到的寝殿,一路上摔了好几次都没察觉到痛。

      竹灯,离夫人,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寝殿和逢仙阁那极其相似的布局……
      诸多线索指向一个答案。
      他不是傻子,只是原先从未往这个方向想。

      摔到最后一下的时候,他眼睛一疼,微微吐出一口气,然后地上杂草,石板上的花纹,重新纤毫毕现地出现在眼前。

      他终于看得见了。
      陆祊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再次确认了一点,这寝殿的布局,除了多几棵枫树,真的同他原先在蓬莱的无异。

      原本约的是事成之后让他恢复光明。
      如今他提前看得见了,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比起瞎着,还是眼睛看得见来得安心得多了。

      床榻上放着一身新衣,这衣裳华贵,柔软细致,陆祊伸手摸了摸。

      这……喜服?
      陆祊有些不确定地抓着衣服。
      纠结半天,他选择摆烂。

      喜服就喜服吧。
      反正也就这么凑合一回,魔族没人知道他是谁的。
      陆祊这些年在俗世摸爬滚打,脸皮磨砺得要多厚有多厚,别说是穿件喜服,真让他滚去拜堂也没多少心理障碍,演个戏罢了。

      好在这衣服只是刺绣精美,并非女子衣裙,穿在身上还不至于辣眼睛。

      只是当殿门口迈进来一个人影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怵。
      陆祊垂着的视线一寸一寸往上抬。
      他眼睛逐渐感知到了光亮,尔后在霎时间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见到这张曾日夜相对的面孔,他心脏还是重重一坠。

      这个人,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跟从前一样,又不太一样。

      饶是已经有所怀疑,看清楚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妈的,真的是闻如珩!

      他分明五官未变,只是锋芒毕露的神色确收敛了许多,却与从前白衣仗剑,在蓬莱云雾间迎风而立的样子全然不同了,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少了些生气,多了些居高临下的沉稳,不变的是一如从前的俊俏。

      陆祊视线在他身上仅仅停留了那么一瞬,心思急转,猛地让眼神重新涣散开来,像是彻底瞎了的模样。
      等手被握住,才慢慢转向他。

      三年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何会是魔族离夫人的儿子,又为什么来到行宫?

      闻如珩的遭遇他一概不知,如今是敌是友也不明了。

      他早已当两人师徒缘分已断,这行宫的形势看起来也并非外界所见一派和平,眼下的情况,他一点叙旧的心思都没有,还是拿到月华草,尽早抽身为妙。

      所幸闻如珩似乎对此毫无知觉,只是道:“吉时快到了,同我走。”

      陆祊兜头把红布罩在脸上,心一横,回应道:“走吧。”

      青年只是牵着他,未曾开口。
      耳畔一阵唏嘘喧闹。

      外面敲锣打鼓,很是热闹。魔族礼数没有人界这般森严,行宫婚宴上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不过他不必说话,一切自有人替他拦着。

      这婚宴办在行宫,离夫人未曾亲驾,礼仪也简单,排场却一点不小,折腾了有一天一夜。

      陆祊听着外面热闹的祝词,心想着要是他们发现盖头底下是个男人,大概会觉得一腔诚挚的祝福喂了狗。

      过了许久,他才被送入安静的寝殿。
      寝殿早已被布置好了,里面红纱幔帐,燃着数盏花烛。

      陆祊坐在喜床上,恍惚生出一种真的在婚礼上的错觉。
      若他成婚真能有这排场,倒也无憾了。

      只不过他应当是掀盖头的那个人,而非像现在这样坐在这儿,等人进来。

      一只手掀开帘子,闻如珩从外面踏进来,靴子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他递过来一只瓷白的酒杯。

      “这是什么?”陆祊道。
      “合卺酒。”闻如珩平静道。

      陆祊眼神空茫,端起酒杯拿了过来。
      等等。
      他记得闻如珩沾酒就醉,不会立即开始发酒疯吧。

      陆祊思考着,闻如珩却已经就着他的手,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了,嘴唇堪堪擦过他的指尖。
      酒杯倾倒下来,陆祊来不及多想,也把酒液吞了下去。

      刚咽下去,他就猝不及防,被青年一把按到了喜床上。
      “你干什么?”陆祊一脸懵逼。

      “洞房。”闻如珩轻声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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