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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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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咬了口果子,道:“闻师兄你就是看不惯有人议论师尊,师尊都闭关多久了,闭关之前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你这么护着他。”
“师尊这次到底什么时候出关,”少年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逢仙阁的火莲长得快把门都盖住了!”
“应融。”闻如珩淡淡看他一眼。
少年立即住了口:“师兄我瞎说的,真的。”
“上个月的剑招学会了没?”
“不是,千万别告诉李师兄我还没开始学,你别这么小心眼,我不过多嘴一句——”应融叼着果子含糊不清道,声音在闻如珩淡漠的目光中弱了下去。
他立即从怀中拿出一块绸布。
“师尊寻人带回来的,他说你我再有两年就要行及冠之礼了,提前备着,他不日就出关。”应融巴巴地看着他。
绸布里放着一顶漂亮的发冠,银丝勾缠,素雅却精细,中间镶嵌着一枚晶莹剔透,微带水润翠色的玉。
这是蓬莱的碎星玉珠冠,弟子及冠时才会配,用以归束弟子。
一旦行淫/邪之事,此冠上的珠子便会蒙尘。
具体什么原理无人知晓,不过蓬莱门规甚严,似乎也还未曾听说有弟子使珠冠蒙尘。
闻如珩端着那个珠冠。
发冠很漂亮,想来也知道是花了很多心思打造。
应融瞅着他师兄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是好看了一些没错吧!瞅着门口,找了个机会赶紧溜走了。
闻如珩将那珠冠收好,等这边外门弟子收完,才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案上,连同陆祊丢给他的零碎小东西一起仔细擦拭干净。
顺手打开桌上的一方木盒看了看。
那木盒看上去很精贵,里面却只有一块破碎的衣料。
很久之前,陆祊拿来替他扎脖子的布料,他没舍得丢,也洗净收起来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污,年轻人擦干净指尖,摸了摸那片布料又放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照例又往逢仙阁走去。
门口的火莲果真像应融所说,缠到了门上,他平素只是觉得火莲温暖,未曾清理,却没想现此时看上去的确有几分荒芜之意,于是伸出手,缠绕着的火莲缓缓消融。
也不知道这次又跑去哪里了。
他暗想。
说是不日,每次这个“不日”都会延到无限长,长到如果他不来,逢仙阁楼就会杂草荒芜,布满尘埃。
未等他再做什么,火莲后那道门忽然开了,就像是他日思夜想那般,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猛然洞开,尘埃四处飘散。
他目光穿透门内人佝偻的伪装,看到了一副修长的身姿。
闻如珩呆住了。
里头的陆祊也是一懵。
他这次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倒头睡到现在,刚想开门见见日光。
逢仙阁的火莲长势旺盛,每次都攀到门上,害得他打都打不开。
陆祊经验十足,抬手就用灵力轰。
反正逢仙阁的门结实得很,轰不坏的。
没想到这次险些把门轰飞出去。
外头的阳光一时照得他睁不开眼,陆祊看着门外的身影,一时也怔住了。
那身影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穿着一身银丝绲边的鹤白长衫,长发束起,颈间用一条白带子缠了一圈,带子尽头用轻巧精致的金色钩扣相连,那双眼睛尤其温润透亮,萦着灵气,好似不掺一丝杂质的玉。
当初的瘦削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开了,身形修长,脸部轮廓清晰又好看,灵气逼人,一时竟让人挪不开眼。
饶是陆祊见了,也要在原地愣上一愣。
那年轻人见了他,从茫然到错愕,而后绷着的脸色宛若冰雪消融,露出浅淡的笑来。
火莲池里养着的仙鹤感知有人到来,发出响亮的鸣叫,直冲云霄。
直到他喊师尊,陆祊才终于反应过来,咳了咳。
不怪他发呆!
这委实是太好看了点,他就知道自己眼光没错,能看出这孩子小时候就是个帅哥胚子!
如今这脸,这身姿,他一个颜控恨不得抢来自己用。
陆祊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孩子长大了这么摸不合适,手不尴不尬地顿在他脸侧,刚想要抽回来,闻如珩把脸侧了侧,贴在他掌心,脸上笑意未消,低声道:“师尊摸便是。”
陆祊咳了两声,收回手,却被后者攥住了手掌。
他下意识地一挣,竟然没挣开。
闻如珩握着他的手掌,熟练地把他袖子掀起来,看下面的伤痕。
“没事了,都多久的伤了。”陆祊无奈道。
当初在秘境,不知是否因为被带着魔气的东西所伤,他手腕上的伤口久久不愈,后来好不容易痊愈,留了一道老深的疤,每到雨天就痒痛钻心。
每次天一阴,陆祊就跳着脚骂人,恨不得重回浮山秘境,把女鬼老巢掀了。
不过这么久,他也逐渐习惯了。
又不是伤在脸上,不管多丑的伤痕,随便施个障眼法就遮住了,摆烂咸鱼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不用顾虑这么多。
倒是小傀儡,想尽了办法为他疗伤,还特地去学了医术,只可惜收效甚微。
闻如珩眼中闪过一丝憾色。
他握着陆祊的手腕,忽然闻到一丝熟悉的暗香。
那暗香气如附着在周身一般,馥郁甜香,他已经闻了很多次了,这些年这香却像是会变化一般,从清香逐渐变得甜腻诱人,怎么也闻不够似的。
“如珩?”陆祊见握着自己的手掌不动,试探地唤道。
闻如珩瞬间松开他的手,垂下眼眸:“弟子逾矩。”
握个手而已,逾什么矩,陆祊不以为然。
闻如珩从怀里取出一只绣得精细的香囊来,递给他:“师尊身上的香囊该换了。”
这香囊里放的是一味清透的竹香。
陆祊懊恼地皱了皱眉。
他出去太久,把这一茬给忘了。
那个什么蚀情香属实有点大病,陆祊查阅了无数古籍,里面只道此香稀有,一经沾染,除非人死香消,否则无法清除。
陆祊读到此处又很想回去把那秘境掀了。
不过,香虽不能消,却是可以掩盖的。
这一味竹香很淡,却能够盖住蚀情艳香,两人只要数十日换一只香囊,就闻不到彼此身上的香气了。
这东西好用,到底不是长远之计,陆祊寻思着什么时候再找南宫曜问问,将其根除,要不然哪天小傀儡想找个道侣成婚,知道这事还不膈应死。
陆祊随手接过香囊挂到身上,拍了拍。
闻如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岁月似乎从来未曾在陆祊身上留下过痕迹,他还像是当年那般清冷温润,站在那处就有仙人之姿。
不过,袖子脏了,竹香掩盖的蚀情香下,还有一丝脂粉味。
他心底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酸涩来。
这么久不回来。
又去哪里鬼混了。
他张了张嘴,想倾吐这些日子的思念,忽然身后传来异响。
“师——尊——”
远处应融饿虎扑食般冲进了他的怀里。
闻如珩指尖顿了顿,收回想要牵住陆祊的手。
陆祊险些被他撞飞出去,堪堪站住脚步,摸了摸应融的头,道:“能不能学学你闻师兄,稳重点。”
当初他从天字班随手挑了几人陪着小傀儡,最后只剩下两个。
小一些的恰好是南虚洞府送来的弟子,应融。
陆祊每每看到他都很感慨。
应融是标准的修真界富家子弟,锦衣玉食长大的,从没吃过苦,想把天字班整个,对他十分尊崇,为人倒也诚恳善良,除了修习不够勤奋之外,唯一的缺点就是,呃——
“徒儿听闻逢仙阁鹤鸣之声,立即赶来了!师尊身上什么香,这么素,”应融像只欢快打鸣的小公鸡,皱了皱眉头,“不好闻,改天给师尊带南虚洞府最名贵的龙涎。”
陆祊慈祥地看了看这孩子不大聪明的模样,又摸了摸他的头。
一边闻如珩神色不变,指尖已然点在了剑柄上——看上去是很想把这倒霉孩子一剑抽走的。
陆祊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平心静气。
他到底是怎么长成这副模样的。
陆祊心里纳闷。
你看看你家大师兄南宫曜!
那心眼子多得数都数不清楚。
不远处,还有一人,生得面色冰冷,衣着板正,一丝不苟地朝他行礼:“恭迎师尊。”
这位是李恒清,亦出身名门仙府,为人板正刚直,虽则天赋没有闻如珩那么高,但是刻苦努力,缺点是实在太守规矩了!每次他把应融提溜出去练功的时候,陆祊都觉得自己愧对师尊之名。
几个徒弟,终究是闻如珩最对他胃口。
无论性情还是样貌,竟都与他当年预料中的无差。
没办法嘛,人总是有私心的。
毕竟他颜控一个。
应融直言直语,完全是把陆祊当爷爷看待的,每次跟他多说两句,陆祊都觉得自己又慈祥了几分,须发都变得更白了。
闻如珩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带着一丝凉意:“师弟总说想得到师尊指导,上月的剑招不如让师尊指点一番?”
应融瞪大了眼睛:“你说好不提的!”
一边的李恒清不悦,沉声道:“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没学会,别在师尊面前丢人。”
“是弟子管教不严。”李恒清硬邦邦地施礼道。
然后应融被捂着嘴活活拖下去练剑了。
“不是,他这样显得我很没有职业道德啊。”陆祊纳闷道。
闻如珩见他们二人走了,唇畔勾起一丝笑来,诚恳道:“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
终于把电灯泡踹走了,闻如珩心情相当舒畅。
他问道:“师尊,近日徒儿照常修习,修为却止步不前,师尊可否指点一二。”
修为不前?
陆祊微微一偏头,看向他。
天损灵根,前期天赋极强,但到了一定修为,便会止步不前。
如今算来……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当然陆祊并不能说出口,只是道:“瓶颈乃修行必经之路,照常修炼便可,不必过多苛责自己。”
灵根损伤是难以治愈的,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反正有他在,也不必担心小傀儡日后受到什么欺负,陆祊这么想着。
两人站在火莲池的廊桥之上,满池漂亮的火莲花浮在烟雾萦绕的水面上。
闻如珩道:“近日山下有妖魔祸乱人世,师尊可否让徒儿带人清剿?”
陆祊想了想,道:“好。”
他们这些修士也是为了保护苍生而生,斩妖除魔乃是本职。
闻如珩看着他,师尊仍是那般风光霁月的模样,心怀大义,对所有人都那般温和自持。
他知道自己这双眼睛很特殊,能看破世间一切伪装,却从来看不穿人心。
闻如珩忽然很想问。
为何总是下山四处游历,却再不带人,连他想见上一面都难。
明明有风华绝代的样貌,却掩藏在佝偻干枯的老头面庞下,从不以真容示人。
这是师尊私隐,前者他不便问出口,后者又不能再问。
但这一刻他忽然还是很想问问。
就如他想知道,师尊为何当年忽然选中了他做亲传弟子那样。
闻如珩在心底叹息一声,终究把所有问题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