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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刺史 ...

  •   锦江县衙,内宅勤慎堂。
      堂前种了几棵垂柳,枝桠交错,隐约遮住了轻掩起的几扇雕窗。

      清晨,光束浅淡,从四面八方透进还略显灰暗的屋子内,大门紧紧关着,平静如水。

      鸟雀惊起,大门从里面被大力拉开,阳光争先恐后的拥了进去,扑在开门人的身上。

      垂柳后,盯着门的一人将将把头转了回去。

      “别躲了。”
      宋连淮整起墨色的缎子衣袍,衣衫翻转间,漏出里面银色缕空的镶边,与前些日子的玄黑紧袖相较,褪去了些许少年气,更显正式贵气了些。

      树后的人迟迟未应。

      他心如明镜,早就看破了这些小伎俩,唇角微扬,笑了一声,轻佻道:“我爹还真是一手遮天,在哪里,做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盯梢做的这般明显,想让他刻意忽略掉都难。
      宋子午的手能伸进锦江县衙,李允文必然也是默许的。
      只不过这众人为他设的局,他不想入,也懒得入。

      “果真没人?”
      宋连淮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二十余岁的年纪,已经老眼昏花了,该去给圣上上奏辞官回乡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路踏步的力度重了起来,想营造一个他要回去收拾东西的假象。

      这番百戏当真有用,树后的人按耐不住,连忙现身作揖,垂首道:“少爷,万万不敢。”

      那人侍卫打扮,举止干练,颇有习武之气,低眉敛目间,英气不散。

      能在异乡见到熟人,宋连淮眼底闪过片刻惊异。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想起连曾经自己最器重的人都站在了宋子午那边,来监视自己,也没有那么值得欣喜了。

      他大步流星走近后,肃然道:“杜仲,宋子午究竟派你来做什么?”

      若是只有监视他这一个目的,倒也没有必要让府中暗卫亲自出马。

      杜仲面色不变,道:“老爷只让属下来探望少爷近况,并无他意。”

      “我有何好探?”宋连淮自嘲般笑道,“不过是水底埋沉的泥沙罢了。”

      “少爷切莫自怨自哀。”
      杜仲躬身道:“少爷年少高中状元,前途无量,一时失意算不上什么。老爷贵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不假时日,必定能说动圣上,将少爷调回京城。”

      弱柳扶风,当日之景如在眼前。

      他意气风发上疏谏言,议干旱之地应减少税收,某些地方官员不愿折损自身利益,纷纷上奏弹劾他初入朝廷便妄想越俎代庖,其中闹的最厉害的就是湖州刺史,陶明立。
      皇帝宽和仁厚,却过于软弱,受制于朝臣。最终寡不敌众,皇帝为平众怒,将他贬至偏远之地锦江。

      宋连淮也不愿服软,一走了之。
      那京城,当真是权势滔天的地方。而那分崩离析的朝廷,也被他看透了其中糟粕,与其回去,不如躲远。

      他抬眼看向县衙内一派祥和安宁之景,眸中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柔色。

      他忽然想起,昨日某处也有这样几棵垂柳。

      暮色渐沉时,有手中灯指明方向。
      只可惜昨晚回县衙前,不慎将油灯撞坏了。

      “少爷,锦江地处湖州,近日,陶明立可能会来巡查锦江。”
      杜仲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说于他,提醒道:“老爷让属下提醒您,陶明立此人,心眼极小,须得处处防之。”

      渐渐放空的思绪,将宋连淮带到了昨日。
      他及时回神,极不情愿的思考杜仲那番话。

      “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是,少爷。”

      “这县衙里的账本我还未曾看过,”宋连淮顿了顿,继续道,“你去找李县丞,给我拿来。”

      杜仲犹豫道:“这……”
      他受宋子午之命寸步不离看顾宋连淮,此番离去不知道会不会坏事。

      然而这正是宋连淮的意思,不然他处处不能自由。

      两人各自思量,听得有踩踏声纷至沓来,齐齐向宅外看去。

      来人正是李允文,早些年受过腿伤,终年不愈,落下了跛脚的毛病,一瘸一拐甚是滑稽。

      他走的急,匆匆瞟过一眼杜仲后,对宋连淮道:“知县,陶刺史这便来了,不知有何要事,说要见你,我将人安置在了寅宾厅,你快些去吧!”

      “你别急,先细说。”

      说好的过几日,巡查的如此积极,想必专为了挑他的刺而来。

      “他……他带了好些人,还有几个百姓,说……”
      似是难以启齿,李允文心一横,道:“说昨日傍晚,有人亲眼看见知县在小巷里,借夜色强抢民女!”

      *

      “强抢民女?”

      “对对对,湖州刺史来的轰轰烈烈,已经带着当事人上县衙讨公道去了!”

      铛梨刚在街上凑完热闹,迫不及待回来与闻昭细说。

      昨日闻昭与她说了椅子的事后,知县在她心中就是一个五百斤的老男人,又听得此事,倒也没有太诧异,仿佛两者就是相依相存一般。

      后堂雕花桌上,墨迹在宣纸上飞舞游动,闻昭一心一意绘制图纸,中途神色微动,墨汁顺着停滞的笔头滴落,在纸上由一点晕染开来。

      眼见又一滴墨即将聚合,她抬起毛笔,于砚台轻蘸,缓缓道:“应是假的。”

      “为什么呀?”
      铛梨不解道。

      虽然不知全貌,不敢妄定结论,但是姑娘如此笃定,让她不由得心生疑惑。

      闻昭不疾不徐道:“这些时日,有关新知县的传闻众说纷纭,但你可曾听谁说亲眼见过新知县?”

      这句话,着实点醒了铛梨。

      旁人她不知,就自己看来,新知县若是早已上任,起码也应该有接印之礼,就算低调,县衙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风声。
      而近些日子县衙无有躁动,证明新知县还未到。就算到了,也没有正式上任,出现在百姓面前。
      如此这般,昨日那些据说是亲眼所见者,一眼便能认出那是新知县,果真是无稽之谈。

      “……那这是刺史安排的?”
      铛梨迟疑道,“可是这陷害的岂非太明显了一点……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了啊。”

      虽然她一时半会也没有看出来。
      但是百姓又不是傻子,早晚能知道。

      “官家的事,咱们少听少说,”闻昭将图纸折叠,收入抽屉中,“左右也跟咱们没有关系。”

      铛梨颔首,又问道:“姑娘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昨日送走那位公子后,闻昭便一直在画这图纸,看这样子像是熬了一夜,眼底有些憔悴色。
      和夫人一样,总是不停歇的做事,容易累坏身子。

      她刚想劝几句,一阵尖锐的笑声自前堂传来,铛梨几乎瞬间判断出了来者何人,忧形于色道:“姑娘……”

      铛梨刚来投奔闻昭的时候,就与她说过许多梁芹家人的事。
      梁芹出身小康之家,及笄那年嫁入夫家,育有一女后便独自一人游历山河。
      至于其中缘由,闻昭倒从未听她说起过。

      不过也因此,梁芹的女儿记恨闻昭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母爱,并将火发在铛梨身上,以至于铛梨在府中处境艰难。

      闻昭知道铛梨有所顾忌,安慰道:“这是在营造阁,她不会对你做什么。”

      “是啊,我的确不会对她做什么。”
      那声音蓦然响在二人耳畔,犹如雷声骤起,“闻昭,我是来找你的。”

      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果真与铛梨说的一样,明明身在富贵家,不知怎么养出了村野妇女的性子,一身华贵珠宝,甚是惹眼醒目,仿佛将她的身世写在了脸上。
      再明艳的打扮,于她而言也尽是俗气。

      闻昭本对她怀有歉疚之情,虽不是自己所为,但一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如自己一般失去了娘亲,便处处包容,从不允许铛梨将话说的太过分。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闻昭依旧像对任何人一般,躬身行礼,道:“宁姑娘。”

      宁千暮丝毫不领情,嫌恶般瞪了她一眼,随后打量着后堂内的装潢,不屑道:“原以为你能得我娘赏识,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没想到我娘的铺子竟让你给毁了,让人心寒。”

      闻昭无意与她吵闹,看在师父的人情上,总要处处容忍,“我总是比不上师父的。”

      “看来是我娘看错人了。”
      她有意刺激,又见闻昭并未放在心上,自己也失了兴致,气冲冲走过几步,一甩衣袖,坐在闻昭的椅子上。

      比言语犀利更可恨的是,别人根本没把你的话当做一回事。

      “我娘曾经在锦江建了一座编梁木拱桥,你可知晓?”
      “自然知晓。”

      那是半年前,梁芹刚来锦江,汶河上的那座桥被拆迁,梁芹没要银钱,帮那边的民众造了新桥。
      此事一出,汶河那边传开了师父的美名,还受到了当地百姓的集资嘉赏。
      不过那也已经过去了半年,也不知宁千暮突然提起所为何事。

      她把玩着桌上放置的工艺品,随后道:“那座桥是我娘的毕生心血,其中价值不可估量。当时没要分文应是权宜之计,现如今,我娘过世,有些东西终究该要回来的。”

      还没等闻昭说话,铛梨抢先一步,不可置信道:“你想要问汶河百姓要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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