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汐是何年》大陆迢迢

67、陌路萧郎

　　“启禀皇上，在庙中找到吕将军了”
　　“将他带来见朕”云翊的脸上隐隐有怒色，吕会清是他甚少看中的少将，竟然作出这种叛逃之事，让他生气又失望
　　贺明月绷着脸，迟疑道“吕将军身受重伤，已昏迷不醒”
　　“什么？”段云翊冷峻的脸上眉目微蹙“让太医尽快医治！”
　　“是”贺明月刚要退下，一旁的黑衣男子，好似不经意地问道“此庙中就吕将军一人？”
　　“回禀秦相，的确如此”
　　秦罡脸色一变，厉声追问“贺将军确定？”他接到的消息可不止这些，否则他也不至于把皇上带来
　　对于秦相的质疑，贺明月仰头，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扬起“确实只有吕将军一人”
　　听闻这个答复，不知为何云翊竟然松了一口气，今日秦相突然求见，说接到密报发现吕会清将军临阵脱逃，躲藏在此处。自出发到此处，一个不好的预感总是会探出头，让他隐隐不安。
　　贺明月想了片刻，一双明亮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低头补充道“吕将军的伤口做了粗略的包扎，包扎的布料还有丢在一旁的药瓶都是出自宫中”
　　“竟有此事！”秦罡瞧了皇上一眼，故意加重声音说“此事，贺将军定要追查到底，必定宫中有人暗中协助吕将军叛逃之事”
　　贺明月的视线移向皇上，此事如若按秦相之意，或许将有许多牵扯
　　“就按秦相的意思办”段云翊面无表情的应允，挥起马鞭，策马而去

　　秦罡看着他的背影，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如若真如秋兒所说，与吕会清幽会的人是即将封后的蓝祺瑞之女，那么此事可就有趣了。
　　“秦相，是否要再搜一遍？”秦罡身旁的副将问道
　　他看着地藏庙的环境，挑眉冷哼“当然要搜，留一队人马去后山搜”吩咐完毕，才扬鞭而去

　　前方人马终于散去
　　隐匿在地藏菩萨后面的门洞轻轻地推开，兮莫从这个只能一人进出的门洞中爬出来，确定外面没人了，才将仍在昏迷中的宛如也拖出来。其实他们在搜查时，她就抱着宛如静静的躲在后门外，没有走开一步，她本来就是个路痴，更何况对这里完全不认识，如果从后山走，荒郊野外，又是黑灯瞎火的，她知道自己肯定要迷路，所以她决定铤而走险的原路返回。
　　幸好，并没有人留守在前门，她瘦弱的身躯背着宛如，艰难的走进黑暗的荒野中，当肩头压着艰巨的使命，她不再觉得害怕，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把宛如安全带回宫，凭直觉摸索着走走停停，来时不过半小时的路程，她走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等在一里外的马车，当车夫憨厚的脸庞出现在微弱的马车灯光中，她破天荒觉得这张脸是她见过最可爱的脸。这一路上，她最担心的就是如若车夫不守信用，那她和宛如就真的回不去了。
　　车夫看到她，脸上的褶皱松了下来，他在这儿侯了足有三个个时辰，他一直在走与等之间徘徊，最后还是老实的本分让他留了下来，毕竟自己是答应了人家的，虽然只是粗人，倒也守信用。

　　车夫帮忙将宛如扶上车，看到兮莫脸上和身上黑呼呼的一片，也没有多问一句，匆匆驾驶着回京。
　　坐在马车上，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才开始后怕，大冷天的，额头上布满了汗，内衣也都已湿透，她紧紧抱着宛如，仍旧心有余悸，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刚才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把这一切串起来从头回顾一遍，她逐渐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吕将军的藏身之处呢？为何，翩翩在她们去找他的时候，他也来了？
　　来不及细想，马车已停下来
　　“官爷，到地方了”车夫打开车门，帮忙扶着宛如下车，借着城里的灯火终于看清那个清秀的官爷身上和脸上好像是暗红色的血迹，心头大跳，脸色一阵铁青。
　　兮莫见他脸色有异，以为是她还未给钱的缘故，从宛如袖袋中掏出钱袋放入他手心“车夫，今天谢谢你了”
　　车夫接了钱袋子，匆忙爬上马车，逃命似的赶着马车迅速的离开，他一辈子老实本分，今天也是被钱迷了眼，以后决计不再接这等不知根底的活了。

　　兮莫看着马车扬尘而去，重又背起宛如，向皇宫的暗影中走去。也许只要回到那里，一切答案都会揭晓，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仍旧高挂的月亮，这个晚上可真漫长。

　　安顿好宛如，回到澜芷轩，已是破晓十分。紫竹见了她，正要向她使眼色，看到她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吓的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扶着她上下检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伤到哪里了？”
　　听到紫竹的问话，云翊从里屋出来，看到她的刹那，总是淡然的脸上也是铁青一片，她穿着宽大的褐色宫人服装，胸前一大块血迹已经干透，脸颊和额头上也都是湿漉漉的血迹，见她这样，纵使征战过沙场的他，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原本脸上的怒色顷刻间都转为了担心

　　“我没事，不用担心”回的是紫竹的话，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云翊，他怎么在这儿？不管什么理由，看到他一个晚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紫竹仍旧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小姐身上确实没有伤痕，才放下心，匆匆出去给她打水

　　确认她没事，他才开口沉沉地问“你去哪了？”她衣角上的撕口，还有这些不属于她的血迹，都说明了一切。可他竟然希望她随便找一个理由来回答，那他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兮莫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衣着，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消瘦的脸上露出苍白的笑“你都知道了？！”
　　他走近一步，湛蓝的双眼紧紧盯着她 “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我知道” 这一夜的经历已让她心力憔悴，她突然觉得好累“可我必须这么做”
　　“必须？！”他眼中的蓝沉入眼底，咬牙问 “你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双手撑住身旁的桌角，努力抑制满身的不适，仰头说“如若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胸口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他没看到自己很难受吗，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盘问她，眼角突然一阵酸楚“段云翊，你根本不了解我”
　　“是，我没想到你做事这样的不知轻重，是我错看了你”他本就存了一股火气，见她这样，火气又窜上来“如果，你仍旧想走，我不会拦你”抛下这句话，愤愤地转身离开

　　“等一等”
　　他的脚步嘎然而止，只要她肯跟自己认个错，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的，兮莫，你就不能为了我低一次头么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为何要说这些话让她伤心难过，经历了今夜这些波折，她只想要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好。

　　“吕将军，可还活着？”
　　“死不了”他几乎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到了这个时候，她关心的还是别人，他的心往下一沉，扬长而去

　　吕将军还活着就好了，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紫竹端着银盆与云翊擦肩而过，他的脸色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冷冽，不由得浑身一紧，看来这次小姐真的惹怒他了
　　“恭送皇上”她低头站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才火急火燎的往屋里赶，但见屋里场景，银盆应声而落，客厅的桌边，兮莫蜷曲的倒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了”紫竹使出浑身气力，才将她拉起来
　　兮莫微微睁开双眼，气若游丝“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紫竹早已吓的哭出来“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我去找皇上”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的双手紧紧抓住紫竹的衣管，不肯松手“不要告诉他，答应我不要告诉他”
　　“小姐”紫竹将她扶到床上，跺脚啜泣“你都这样了，还逞强”
　　兮莫已无力气说话，一双疲惫的双眼却不放弃地望着她
　　紫竹拿她无法，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好，好，我不去找他”
　　她这才闭上眼，松开了手，紫竹，你不明白，我不是逞强，我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黑暗中，她好似又听到了那个忽远忽近的唤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听不真切
　　“谁，你是谁？”任她怎么大喊，她的声音淹没在黑暗中，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你究竟是谁”
　　虚弱的睁开眼睛，满地的阳光，哪里还有一丝暗涌
　　“小姐，你醒啦”紫竹扶起床帘，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退了烧就好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支起身体，虽然浑身还是虚弱，可已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午时了”紫竹拿了披肩搭在她身上
　　“睡了那么久了”
　　“可不是么，小姐都睡了两天了”说着，将一碗黑漆漆的药碗放入她手中
　　“什么，两天！”她将药一口喝尽，喝的急了，呛到咳嗽起来
　　紫竹帮她拍着背，有些吃惊“从没见小姐吃药那么听话”
　　顺了顺气，兮莫掀开被子跳下床“快把我的衣服拿来，我要出去”
　　这回轮到紫竹急了“小姐，你身体刚好，又要去哪里？”
　　“都过了两天了，不知道宛如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吕将军怎么样了，我怎么可以舒舒服服睡了两天那么久呢”她不无懊恼的穿好衣服，随手将头发绑起，就要出门
　　紫竹知道拦不住她，拿了件斗篷将她裹的严严实实，跟着出了门

　　“难道是不在么”蔷薇苑的大门紧闭，紫竹敲的手都红了，这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红芍，见到来人，红芍本就偏黄的脸色，变的如土色般难看，她眼中徐徐升起的怒火竟是毫不掩藏
　　兮莫吃了一惊，不由联想到，难道是因为那天她带着昏迷不醒的宛如回来，所以她在生自己的气么？
　　“红芍，你家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红芍瞥了下嘴，不冷不热道“托您的福，我家小姐还活着”
　　“你怎么跟我家小姐说话呢”紫竹可容不得别人拿这种语气跟小姐说话
　　“紫竹”兮莫将紫竹拦下，对红芍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兮莫小姐”红芍强咽了口气，难过地说“我们家小姐是真心的拿您当朋友，我也一直认为兮莫小姐你是难得的好人，可是，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说道这儿，红芍的眼眶泛红，极力隐忍自己的眼泪
　　“红芍，我不明白”兮莫不懂她为何这样说，不由急道“让我见你家小姐，我有话对她说”
　　红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厉声道“我家小姐不想见您，您回去吧”
　　“为什么？我不懂！红芍，你把话说清楚”兮莫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昏迷了两天，怎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兮莫小姐，你回去吧”红芍毫不理会，伸手就要关门
　　“如果今天见不着宛如，我不会走的”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她怎么会甘心
　　“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紫竹知道她的脾气，倔的时候谁都劝不动，她身体刚好，可容不得再病了，想到这儿，她走到红芍面前，忍气吞声道“红芍，我求你，你去跟你家小姐通报一声吧，我们家小姐的病刚好，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久了，肯定又要病的，算我求你了”
　　红芍本就不是硬心肠的人，此刻拦着她们也是真的为了小姐的事生了气，但是听闻紫竹如此说，心底有了些许让步，正迟疑着

　　宛如的声音，淡淡的从院中传来 “红芍，让她们进屋吧”
　　兮莫两步并作三步走进院中，院中的宛如脸色憔悴至极，没做任何梳妆，原本的鹅蛋脸变得犹如倒三角般消瘦
　　“宛如，你还好吗？”她担心的走近她
　　宛如退了一步，扭过脸去，不看她“蓝兮莫，让你进来并不意味着，我原谅了你，我只是要亲口告诉，从今往后，你我缘分已尽”
　　“宛如？”兮莫愣在原地，看着宛如的背影，冷漠的让她心寒“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不明白”
　　宛如惨淡的轻笑“我不怪你，怪只怪我信错了人，你回去吧”
　　“你。。。你觉得，是我走漏了吕将军的消息”如果说刚才她还不知道，那么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
　　“兮莫小姐，你不要再装了，吕将军被抓到的事早已贴出了告示”红芍横眉怒斥道“他的藏身之所，除了我家小姐，只有你知道了，那么巧，你们刚去，皇上就带着人来了？不是你，还会是谁？”
　　兮莫扶住一旁的围墙，勉强站住，喃喃道“我也不明白，为何他会知道”她抬头，委屈的看着她“宛如，你我朋友一场，难道你真的怀疑是我么？”
　　她的声音里是满心的受伤，宛如心底一软，可是那件事情明明摆摆的，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闭上眼，她说“我也不愿相信，可是，我没有其他理由可以不信”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吕将军的事情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你。。照顾好自己”转身时，眼角晶莹的泪光伴随着滚落

　　原来被最好的朋友怀疑，质疑，是这般委屈得让人难过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悄悄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抬头看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未央宫”
　　宛如，我知道吕将军是你的底线，这根线谁都触不得，那是你人生最后的期望，只是，你怎么会怀疑我呢？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么！！无论你怎么想我，为了你，我选择率先向他低头

　　冬日的寒风冷冽的扑打在脸上，她的心跟着寒冷，宛如的怀疑，还有与云翊的争吵，让她第一次质疑自己选择留下来，是否做错了？

　　环顾四周，城墙内银装素裹，宛如一座空城，死寂般的冰冷，突然很想念春日的时光，那时的阳光灿烂的扎痛双眼

　　“小姐，你看”紫竹惊异的声音将思绪拉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徐徐行来一个藏青裘皮斗篷的人，面目清朗消瘦，眉间紧锁着万千愁绪，只一眼，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双手紧紧握住袖口，伫立在原地，眼眸直直看着对方，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沉重的敲打着。

　　远处的人儿，此刻也看到了她们，有一刻的恍神，过了许久，脚下的步子才迈得动，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每走一步，他的心便加重跳动的力度，每一下，都让他吃力到窒息！
　　不过是百米的距离，他仿佛走了万水千山，寒冬天里，前额已布满了汗水

　　紧握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眼里只有对方瘦的凹陷的双颊，还有那双仿佛布满尘灰，暗淡的双眼，那日别后不过数日，他愈加萧索了，往日的神采在他身上再也寻遍不着，眼角一阵泛酸，她突然很想哭，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眼前的人儿
　　“莫。。。。儿”段箫洛暗灰的眼中有了一丝光亮，只是眉间的愁思却皱的愈加重了，她又清瘦了，神色间好似布面了愁绪，她过的可还好吗？他对她可还好吗？
　　“你。。。。好么”
　　那熟悉的呼唤，还有他极力隐藏的关切，让她的心口仿佛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痛的刻骨铭心，紧咬下唇，缓缓点了点头，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控制不住落下来，自己当日对他喊的狠话犹然在耳，是她把他伤成这样，如若对着他流泪又算什么呢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还未到唇边，迅速的被寒风淹没，那双俑黑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到脑中，半响，他才沙哑道“照顾好自己”
　　她又点了点头，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无力
　　他留恋的把目光收回，缓慢转身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兮莫站立在原地，呆呆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真正是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泪水瞬间蒙住了眼帘，看不清他越行越远的背影，箫洛，难道我们以后就要像这样相处么，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向从前那样

　　是否，一切都回不去了？

　　紫竹站在她身旁，凝望着段王爷的背影，她的心也带来一阵刺痛，那是她见过最让人不忍的萧索，她回头看到早已伤心不堪的小姐，泪水也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了寒风里
　　她还记得，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漫天飞舞着花瓣，天空犹如下起一场粉色的花瓣雨，一个是英俊少年郎，一个是美貌娇小姐，两人脸上的笑容就如那时的桃花，艳丽的羡煞旁人
　　也许，是命运弄人！也许，是有缘无份

　　谁曾想到，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从此箫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