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记》郑舒钟

1、下凡

　　我拿着今日在书堂取回的课本，一蹦一跳的往回走。天边的云彩像染布似的五彩斑斓，让人看了心情愉悦。走到家门口，远远的看到一个形似母亲的身影正站在殿门口等着我。或者是顺便等着我。母亲总有好些事要忙，大概是没什么时间专门等我。印象里，母亲总是虎着脸，每次见到我都直觉得心虚，尽管有时我什么也没做错。我慢悠悠的晃到门口，拿出谦虚的面孔对着地面，好让母亲心中宽慰，便不再对我虎着脸了。
　　我与土地爷爷对视了好一会儿，也不听母亲出声，我心道大事不好，难道我做了什么严重的错事被母亲抓到了？我心里迅速过一遍最近做过的错事，实在不知道要从中挑哪个出来反省，要是蒙错了怕是会雪上加霜。于是我收起谦虚的面孔，换上一副我自认为讨母亲欢心的奸笑，然后抛弃土地爷爷，转而和母亲对视。
　　我总是有许多慌乱之下做出的决定，事后回想起来会想狠狠抽自己耳光。我抬起头后就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我的母亲在掉眼泪。她不是虎着一张脸，也不是要对我说严厉的话。她在掉眼泪。她看着我的眼神难过极了，还带着点无奈的绝望。看来我们摊上大事了，我想道。
　　母亲送我到阎王殿门口，她还在掉眼泪，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好。尽管我才是那个要去凡间渡劫的人。我是个体会不到什么情感的小神仙，无论是对着与我相处多久的小神仙，我都拿不出什么厚重的情感赠他们。唯独对母亲，言传身教的向我展示“爱”这个让小神仙们琢磨不清的模糊概念的母亲，我无论怎样都放不下她。我只能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让她也一样。大概是因为有好一阵见不到我了，母亲也拿出了不常示人的温和面孔招待我，叫我别担心她，也叫我收起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原来我那副限量发售给母亲的乖巧面孔没被买账，我想。我点点头，让母亲放心回去。母亲坚持要陪我到阎王殿里，直到阴兵士卫拦住她，她才止步。我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直到看不到母亲的身影，才敢让我的脖子转回它感到舒适的方向。
　　到了正殿，一个戴着夸张帽子的黑色大汉坐在堂上，我旁边站着几个和我一样适龄下凡历劫的小神仙。我没见过他们，但是没关系，我突然有些绝望的想道。喝了孟婆汤，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我连自己是谁也会不记得。所以我突然有点想逃跑。但看着这个印堂发黑的大殿，估摸着我们仨连带那些阴兵们谁也逃不出去，我就摒弃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往里走”，一个破锣似的大嗓门在我耳边响起，但是我的眼睛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这就是千里传音吧，我想。阎王殿还真是人才济济，我苦中作乐。刚刚还只有三个候选小神仙的下凡队伍，突然就变成了好几十个。我们三个被挤在队伍的最后，实际可能是整个队伍中最宽阔的位置。队伍太长了，我想聊天解闷，但他们都板着脸，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什么聊天打趣的心情。不是谁都能有和我一样的好心态吧，我猜，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好事。
　　终于快要到我了。排队真是折磨小神仙的事情。虽然书房先生对这么个破事也能拿出许多见解来教训我们，但实际这么做的时候还是挺烦躁的。
　　”喝汤，然后走进去，里面的人会告诉你怎么办”，那个坐在轮回之轮门口的值班大姨对着我前面的小神仙说到。她前面是一个挂着“轮回之轮”的匾的大殿，走到里面应该就是我们小神仙变成凡人的最后一步了。好啰嗦的名字，我看着那块金色的匾想道。我前面的小神仙接过盛了汤的碗，正准备喝下。
　　“轰隆”，雷声。我看到大姨被吓了一跳，我也是。还没等我有所反应，余光看到队伍后面的都指着殿顶四散逃开，我赶忙向上望，是一个全身发黑的人影，仙影，或者是妖影站在这个印堂发黑的大殿顶上。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从那几十个四散而逃的背影中，我嗅到了好几十丝危险的味道。嘎吱，轮回之轮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冲出了十几个阴兵。尽管我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但从他们没有一丝规律的潇洒队形中，我体会出了他们的慌张和害怕。因为我没什么队形和表情可言，没人能察觉出我其实已经紧张的快要失去对肢体的控制了。我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而且就现场的情况，在场的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小生灵知道现在该干嘛。
　　就在我以不变应万变时，我前面的那个小神仙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碗，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前跑。待我反应过来之时，我们俩已经来到了轮回之轮里面。因为刚刚守在那里的几十个阴兵现在都在外面对着那个未知的影子表演杂技，我们俩顺利的来到了轮回之轮面前，一口形似井一样的东西。我这时才明白那位小神仙的意思了，我果然不算是个机灵的。拉着我的小神仙回头望了我一眼，彷佛在看一位并肩作战的战友，尽管这个战友只是个被黑影吓尿裤的胆小鬼。
　　我被拽着手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