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下）》莫寻隐

21、第五十六章 真相

　　侧洞也很宽敞，正正方方的像极了常人的卧房，但仅有的一张石床跟简单的生活用具，都指明了主人的生活极其简单，甚至有点像苦行僧过的日子。
　　“阁下便是秋护法？”
　　石床前站着一人，灰衣灰靴灰白的头发，面容苍老，宛若暮年。
　　“正是在下，”秋见诚看着他们，平静地说：“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
　　见两人不语不动，他淡淡笑了，自床头拿出一柄长剑来。
　　“教主是要属下自我了断吧，也好，是时候了。”
　　在明晃晃的剑光下，叶离跟卓云终于反应过来，秋见诚竟然以为他们是教主派来的。
　　“且慢。”叶离上前一步抢下他的长剑，连忙解释道：“我们来这跟教主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秋见诚糊涂了，既然不是教主的谕令，这两人来干什么？
　　“在下是教主的弟子，十四年前才来到神仙谷，一直没能过来请安，还望秋护法恕罪。”叶离恭敬地行礼，按弟子之礼磕头。
　　“快快请起。”秋见诚连忙扶起她，言道：“在下不过是待死之人，受不得如此重礼。”
　　待死之人？
　　其中的隐情他们也不好过问，寒暄了几句后，叶离提到正事。
　　“弟子有些旧事想要请教秋护法，还望您成全。”
　　跟一个前辈杀手能请教什么旧事，秋见诚当下了然，平静地问：“是哪一年的事？”
　　“十六年前克州太平镇西峡村私塾。”
　　十四个字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每听一次，卓云的心就会痛一次，叶离在十六年前家破人亡，却在两年后来到神仙谷，她只提了下那两年靠讨饭、当小贼、给大户人家做丫头过生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容易的很，一个无依无靠的八九岁小女孩会经历什么，卓云无法想象，八九岁的他正想着法子逃离家庭背弃父母，而她想逃也无家可逃。
　　秋见诚没回答，却仔细地打量着她，许久才说：“你是那孩子的姐姐？”
　　姐姐？这是叶离第一次听人提到这个词。
　　“小弟他——他在哪？”
　　秋见诚摇头苦笑，“不知道，小姐死后在下就再没见过他。”
　　小姐？她又是谁？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过。
　　“还望您老赐教。”叶离又拜了下去。
　　十六年了，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父母遇害的真相，却一次又一次失望，今天若再求不到，只怕真要绝望了。
　　长叹一声，秋见诚又扶起她。
　　“欠债总要还钱的，在下所知一切定不瞒你。”
　　“多谢护法。”
　　秋见诚退开一步，打开床头的一个木头箱子，翻了几下拿出一副卷轴来敞开。
　　“是他。”叶离一声惊呼，险些跌倒，幸得卓云在一旁扶住她。
　　画里是一个妙龄少女，短裳罗裙，手里拿着一卷书，很是清丽脱俗。
　　“他是女的？”拿着卷轴，叶离仔细地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下来。
　　“姑娘认识她？”
　　点点头，叶离苦笑道：“我认识她的时候不过六七岁，她是书生打扮，是我们村里的私塾先生。”
　　画里的人便是叶离苦寻了十几年的私塾先生，她一直当此人是男子来寻找，却不曾想真被卓云说中了，天下之大，有人换装，有人易容。
　　“她是教主唯一的女儿，出走那年也跟姑娘差不多的年纪，”秋见诚收起卷轴，语调艰涩，十几年的旧事还是第一次对人提起。
　　“教主有位小姐？怎么从来没人提过？”叶离忍不住问道。
　　她来这也有十四年了，一直以为教主是孤家寡人一个人，既无妻室，也无子女。
　　“知道这件事的人基本都死了，在下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叶离握着卓云的手没再说话，只觉得此刻紧张万分，需要依靠着他才安全。
　　当年在学堂死了那么多的人，村里人都说是山神发怒，若不是她后来被带到神仙谷学了杀人的技法，也只当是山神发怒，不会想着给父母复仇。
　　画里的人既是教主千金，又怎会跑到穷乡僻壤当私塾先生？
　　他们叶家不过是普通猎户，祖上三代都没出过太平镇，又怎会跟江湖人扯上关系？
　　“两位看在下多大年纪？”秋见诚没讲前由，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五十吧。”叶离往小说了个年纪，看他的模样，六十也有余。
　　苦笑一声，“在下刚过四十一岁。”
　　两人俱是惊愕万分，就算是常年住在山洞里不见日月，也不会过得如此沧桑啊。
　　“风影教在二十年前刚刚创教没几年，无论是十大护法还是普通教众有一大半都在外面出任务，我一直跟随教主四处挑选新人，广峰就是那几年来的，他还好吧？”
　　叶离不忍说出实情，只能应道：“他很好。”
　　淡然一笑，秋见诚继续说：“小姐是教主的掌上明珠，并没有学什么武功，就当普通的大家闺秀养着。有一年一个读书人带着个孩子误闯进神仙谷，教主见他有些学问，就留下来教授小姐，谁曾想此人胆大包天竟敢诱拐小姐私奔。”
　　“他可是叫舒凌飞？”
　　“正是。”
　　解开这个迷，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文情的父亲跟神仙谷的大小姐日久生情商量好了要私奔，两人分两路走，小姐逃了，舒凌飞被抓回去。
　　一年后，在舒凌飞的家乡有了大小姐的消息。
　　“有了小姐的消息后，我跟着教主赶到克州，广峰在谷里待久了也想出去，我拗不过他就带上了。”
　　韩广峰果然也去了。
　　“小姐在村子里已经当了私塾先生，她不肯走，那是个冬天的中午，刚下了一场大雪，有几个孩童已经去学堂了，还有一对夫妇也在那里，小姐一身书生打扮，怀里抱着个小孩不知在跟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是我的父母，请舒先生为小弟取名字的。”叶离惨然一笑，往事说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明白了。
　　教主终于找到了失踪的女儿，又看见她怀里的小孩，她不肯跟父亲回去，暴怒之下教主出手了，学堂的几个孩童以及叶离的父母就成了替罪羔羊。
　　这就是真相，难怪教主一直不肯告诉叶离谁杀了那些人，原来他便是罪魁祸首。
　　叶离跪下来，磕头致谢。
　　“父母血仇不共戴天，多谢秋护法对弟子言明。”
　　“姑娘不必如此，在下有生之年不会踏出此洞半步，请放心好了。”
　　叶离没站起来，抬头恳切地说：“弟子不怕护法泄密，更不会对护法不敬，只是小弟的下落还望护法赐教。”
　　“令弟的踪迹在下真不知道，大小姐被带回来后，一直照看着那个孩子，后来教主要处死舒凌飞，她也去了禁地，他们又一次争执起来，教主一时失手——小姐就——”秋见诚没再说下去，似乎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父亲失手杀死了女儿，悲怆暴怒之下又迁怒手下人，除了秋见诚跟年幼的韩广峰，所有的知情者都死了。
　　“她一直抱着的小孩呢？”叶离的声音忍不住发颤。
　　“那天小姐没抱着令弟，我也再没见过他。”
　　“他——”叶离身子一软，几乎站不起来，还是卓云上前扶起了她。
　　“令弟应该还活着。”
　　“何以见得？”卓云沉声问。
　　叶离已经没法子再开口了，靠在他身上，不敢听又不能逃避。
　　“事后，教主突然收了舒凌飞的女儿做弟子，又派人去找姑娘跟令弟，他定然还活着。”
　　叶离松了口气，能活着就成，否则她如何去见九泉之下屈死的父母。
　　“多谢秋护法，晚辈先告辞了。”卓云抱拳辞谢道，这里太阴冷，她又终于听到当年的真相，再待下去怕又要寒毒发作了。
　　长叹一声，秋见诚摆摆手，道：“往事已矣，找到令弟要紧，报仇适可而止吧，当年若不是我主动退隐到这里，恐怕还见不到两位。”
　　“弟子的父母跟教主无冤无仇，怎能白白送命。”
　　淡然一笑，秋见诚伸出手来，“姑娘看我这双手，也曾无缘无故杀了不少人，他们又待如何？”
　　“可是——”
　　打断她的话，秋见诚又说：“姑娘你也是风影教的人，想必也沾了几条人命，他们又待如何？”
　　“我杀的都是江湖人。”
　　“江湖人也好，达官贵人也罢，跟他们有仇的是我们的雇主，与我们有何相干？就算他们生前为非作歹，我们既不是国家律法，又非都察院的大人，有什么资格去索人性命？人生匆匆数十年，那些恩怨情仇不过是过眼云烟，有个知心人陪着，再能找到亲人就够了，这些年来在下也看透了，能活着最是要紧，何必跟大小姐一般拼个鱼死网破还搭上众多无辜人的性命。”
　　“我不甘心。”
　　“在下言尽于此，姑娘斟酌着看吧，凡事多思量，别为了死人屈了活着的人。”
　　秋见诚几十年的人生参悟并非说这么几句就能打开她的心结，叶离只知道这么多年被人耍着玩受够了，父母的血仇不能不报，小弟也一定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