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
-
我眨了眨眼，倒映在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也同样眨了眨。
玩家问：“看清楚了吗？”
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里面的景象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看玩家时，他也同时垂下眼，看着我。
我突然间意识到他的意思：“……”
清楚，清楚，简直都不能再明白。
没有比他再明知故问不过的人了。
距离太近，我被烫了一下，倏然间挪开眼。那一瞬玩家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是纤毫毕现的，瞳孔里闪烁的眼神，和每一缕肌肉细小的颤动。那个笑容分明在期待下隐藏着一肚坏水。
他到底什么时候想到这个套路的？
现在连煽情都不带这么做了，老旧的言辞，过时又古早，就像他从火星挖来的名字一样……
但我确实被晃到了。
我一时间有些失语，玩家还不依不饶：“辛迟，辛迟？看到了吗？”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一瞬思绪电转，我决心杀一杀他这幅得瑟的样子。中指阖上铁盖，我把镜子翻到背面：“……所以，很漂亮的东西。你是从花匠那里拿的吗？”
玩家的身体一僵。
说完以后，我就已经有思路了，往旁边看了眼，恰恰是花匠的房子窗口。震天的鼾声从里面传出来，花匠的窗子开了一截，窗边有盆栽、手表、眼镜，和一段并不非常和谐的空白。
很显然，上面原来摆着的东西不翼而飞了。
我把手里怀表形状的镜子往上面比了比，形状和大小都刚吻合。
玩家：“啊，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
“好啊，赃物，当场抓没收。”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天你打算怎么还？”
玩家嘀咕：“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我拿的……”
我看了他一眼。
“还是一定要还的！”他当场改口，“所以……那个……都被你发现了，我们就把它那个……放回去？”
他蔫头巴脑地看着我，就在这个时候，屋里震天的鼾声停了。
花匠：“谁在外面？”
我还没反应过来，玩家就拉着我一路飞奔。我被他拽的一个趔趄，险些连怀表都掉在地上。转过一个巷口后，玩家才觉得安全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我的额角挂着黑线：“……所以，我怎么也成分赃团伙了？”
玩家在喘气的间隙冲我笑：“那你可该是头号军师啊，辛迟大人。”
我：“……”
我是知道，这种套路他不可能早有准备，一定是临时起意的想法。所以，他手里的镜子就更不可能是随身带的，更大的可能是现学现卖。
旁边就是花匠的房子，只要猜是他，绝对一说一个不吱声。
但现在的情况，玩家是从哪顺来的镜子已经不重要了。
玩家探出路口，瞥了一眼。“花匠应该还没醒，……灯都没开。可能也许，”他顿了顿，“是说梦话？”
我说：“不管是不是说梦话，还回去吧。”
所幸就如玩家说的那样，花匠并没有完全醒。玩家大气都不敢出，连带着我都体会了一次做贼心虚的滋味。
那天晚上，我梦到花匠站在湖心广场的高台上，对着全镇的人控诉道：“……对，就是他们！偷拿了我奶奶留下的传家宝。这可是她当年出嫁的时候随身带的，你们拿了，你们也要嫁一个！……”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窗外有遥遥的鞭炮声，我还晕头转向，迷茫了小半晌以后才意识到：
不知不觉，醒冬节已经到了。
***
花匠的怀表……镜子，终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他的窗台上。
他是个满脸络藤胡的工装裤男人，如果不说职业，看起来很像个修水管的。这其实是因为侍弄花草、松土、浇水、换根，这些都需要很大力气。
虽然外貌上张牙舞爪，但他的内心其实非常的……文艺。我只能用这个词去形容他，除了玩家以外，花匠是我图书馆第二频繁的常客，正因如此，我才能认出他镜子上的装饰性花纹。
玩家是运气不好。
如果他瞄到花匠头上，可能昨晚也没有那么多事了。
玩家之前同村长放大话，让我先不要把书之花摘下来，因为他一定是醒冬节的冠军。村长原样转述给了我，但我对此其实持怀疑态度。
道理很简单，假如差之毫厘，就以个位数的落后，玩家与冠军失之交臂，那在颁奖台上又该怎么办？
不过，早上起来在书柜前，看着半透明的花瓣半天，我最终却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就信玩家这一次吧。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我也好奇玩家该怎么夺冠。要知道，醒冬节的撒糖果其实是一项随机性特别高的活动，不是说你是玩家，糖果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小镇物语》这点和别的游戏不一样，是不会管玩家的死活的，也不存在什么优化游戏体验的考量。
你不是冠军就不是。
曾经有资深玩家哀嚎，说自己连着十个存档，所有小游戏都没有获胜过哪怕一次，困难程度可见一斑。
何况在场那么多的人，每一个都是你的竞争对手。飞艇的糖也不会刻意朝你的面前撒，人群在追着飞艇跑，一旦运气不好，别说一颗糖果都砸不到你头上，甚至你这片区域、整场活动下来，抢到的糖果数量都是0，那也是有可能的。
玩家到底该怎么赢？我想不到。
出门之前，我决定先去玩家的直播间转一转。
玩家开着游戏，bgm悠扬的风琴声飘荡在直播间里，鼠标却在快速滑动着面前的网页。
【主播就不要锤死挣扎了，拼运气的事情，找不到攻略的】
【哈哈哈哈我还好奇主播是怎么笃定自己能拿冠军的，早早的搬板凳准备到直播间记笔记，没想到居然是放大话吗？】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被骗过来的】
【笑死，上面都怎么想的，想在小镇物语的小游戏里稳定夺冠，还不如直接py游戏开发者都比这更简单】
“试一试嘛，试一试，毕竟我话都放出来了，”玩家说，“说不定就能搜到呢？”
他滚轮快速地滑动着，瞳孔倒映着屏幕的光，两个瀑布般下滑的方形光点。
我下意识看了眼搜索记录：
[醒冬节夺冠必看！十种赢家攻略，总有一项适合你→]
[书之花全渠道获取攻略]
[《小镇物语》全流程实况解说，保姆向手把手教学，带你无缝玩转魔王镇]
[必胜秘籍！《小镇物语》你不为人知的几个技巧]
……
越往后，玩家怀揣的心思也越昭然若揭。
我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敢情他说能抓住凶手是实话，一定能拿下冠军才是大话！
那一刻，我连掉头就走的心思都有了。采一朵书之花带在身上，如果冠军台上的人不是他，场面不至于过于尴尬。
但万一玩家就成功了呢？
……
…………
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带出门。
好吧，我还是对他有期待的。
这种期待主要源于玩家神鬼莫测的行事作风。他是玩家，生来就是和我们npc不一样的，哪怕看似不十分靠谱，放出的大话在下一秒就成散成一堆花架子，但关键时刻，他总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力挽狂澜。
来到湖心广场，聚在飞艇起点处的，已经有很多人了。
我一露面，大家纷纷说：“春天好！”“春天好！”——醒冬节结束就是春天，大家习惯了用这句话打招呼。我混在队伍里，点了点头。
广场上的人群也分为几个部分。
有跃跃欲试想要夺冠的人，自然也就有像我这样无所谓的人。两拨人之间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块，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还有一一些零零散散在边上站着，是既想博得荣誉，又卷不动的。
我在“重在参与”的人群边缘，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问：“盖恩，你怎么也在这里？”
循声看过去，盖恩正站在“夺冠预备役”的人群当中。
我站的比较靠边，才能把他们的对话听清楚。嘈杂的人群里，盖恩的声线无比清晰：
“因为我也想拿一次冠军。”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盖恩遥遥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才意识到那句话也能被我听见。回头的时候，他耳根红了
玩家直到最后一个才姗姗登场。
调查醒冬鼓的这段时间里，他也算成了镇上家喻户晓的大名人，很多人朝他走过去，我就往后退了一点。
希望他真能把必胜的攻略找到吧。
嘹亮的一声哨响，飞艇的影子浮现在天际边缘。
数不清的糖果从天上洒下来，红的，绿的，橙色的，透明的。天上似乎垂下了一条彩虹。我漫不经心地随着人群的脚步往前走，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落到队尾。
这个位置也正和我意，因为能看清前方的所有人。
我一眼就能找到玩家的位置，隔了很远都有他的声音，他在人群中隔空喊着什么，时不时溅起一阵快活的笑。所有人中，他大概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哪里的糖果多就去哪里，挤挤攘攘的人群都遮不住他的上蹿下跳。
汗水从额边渗出来，亮晶晶地发着光，他在那里，像个最耀眼夺目的发光体。
玩家忽然认出了我的视线，回过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我愣了一下。他很快回过身去，隔着那么多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锁定我的，下一秒只听见他又说：“唉唉唉，别动手！”
“我我我，这个是我的糖！我先到的！我的糖——”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行程尾声，飞艇的速度也渐渐慢起来。这就是最后的冲刺了，如果在前面没抢到太多的人，还能趁这一次机会绝地反超。
人群并没有把路过的糖果洗劫一空，总有零零散散遗落道边的树丛、草地上。我看到了就会装一个，有时候位置太刁钻，也懒得探过去捡，这样一路下来以后，手里居然也攒了不少。
旋桨声很快消失在天空尽头，我走到玩家旁边：“你怎么样？”
“我……很好！”玩家弯下腰喘着粗气，“不、不累，我还能跑！”
“我是说你的糖果数量。”
玩家一愣，飞快地转向口袋里数了数。
其实对玩家来说，糖果在游戏的背包里，数量都是系统自动统计好的。但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并不确定地道：“……我应该是最多吧？”
“给你看一个东西。”
我往周围看了看，侧着身，背过人群，飞快地给他展示了一下在我口袋里的糖。
玩家肉眼可见地纠结起来：“糖果……可以……都给我吗？”
当然是不能的。
我撞了他一下：“所以你想不想赢？”
“但你的糖果就没有了……”玩家还有些不确定。我说：“我又不要冠军。而且，是谁说让我不要摘书之花的？”
玩家：“……”
我拿余光瞥着他。玩家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河豚，慢慢地瘪了下去。
把糖果偷渡到自己的包里以后，他装模作样地一清嗓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们偷偷的，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我说：“这不就是你抢到的数量吗？”说完又觉得忍俊不禁，侧着头笑了一下。
玩家的表情一本正经：“你说得对。”
TBC.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01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