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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魔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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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经完全天黑,夜里的林子里寒气森森。不时有几丛竹叶窸窸窣窣,空气里都是植物青涩的味道。不远处,一道黑色高瘦的身影逐渐接近。
时衣坐在地上,抱住双膝,将脸埋起来,只留下两只漆黑的眸子幽幽盯着季子离怀中抱着的嫩生生的竹笋。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凭什么她刚刚晃了那么多圈都没有看到看起来这么好吃的笋!
季子离看着她那副馋的要命的模样有些无奈。手指随意一撞,打了个响指,地上很快生出一团火焰:“时道友有锅吗?”季子离歪了歪脑袋,嘴角浅浅笑着,看向时衣。
噼里啪啦的火焰不时跳动着映亮了季子离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在暖黄光亮的晕染下似乎多了点血色。薄唇艳红,歪头时落下的发丝沾了几根上去。时衣看着他,又觉得他像那专勾引人的狐妖似的。
“时道友?”季子离看时衣盯着他发呆,有些不自在。
“...哦,好像有,我找找。”时衣迟疑片刻,打开百宝囊翻找起来。还真翻到了一口铁锅,还有些调料。她也分不清这些调料都是些什么,便一股脑全拿出来递到季子离面前。抬头又瞧见他那勾人的模样,缩了缩,又蜷了回去,耳垂发烫。
见时衣那样子,和之前使剑时简直判若两人,季子离觉得有趣,轻笑两声。时衣听见他的笑声,觉得他嘲笑自己,皱了皱眉,嘀咕了几声,偷偷翻了个白眼。
季子离动作很熟练,三两下便架起锅,拿出刚刚用竹筒盛好的水倒进去烧开。水声咕嘟响着,让人昏昏欲睡。
已经走了一整天的时衣顿时感觉累了,快要合眼睡着时,脑袋撞上后面的竹子时,突然看见季子离与自己贴的极近,支着下巴打量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时衣顿时清醒,正要出招,季子离端出了用竹筒盛着的竹笋汤。
“时道友,你醒啦?”季子离笑眯眯地看着时衣。
时衣看了一眼竹笋汤,她可随便不敢喝这不知道哪来的怪东西的汤。她可还记得傍晚时的那蛇群,和一点事都没有的这人。
肚子咕咕响了一声,时衣摸摸肚子实在是饥饿,舔了圈嘴巴。
季子离轻嗤了声,抬起竹筒抿了一口:“时道友,你瞧,我可没下毒。就当是答谢时道友的救命之恩吧。”他伸手递到时衣唇边。
时衣还是没敌过自己的饿意,接过汤一口气灌了起来。竹笋汤鲜甜可口,嚼到的几口竹笋也脆嫩极了,咬一口还有汤汁溢出。时衣满意的喝完,但就这一筒也不太够,她又看向了支在火上的那口锅。
“时道友,我再去给你装一碗。”季子离伸手拿起竹筒便转身去舀汤。
*
时衣就这样一个人喝完了一锅汤还有些意犹未尽:“嗝。你这汤比我师兄做的还好喝!就是不太够我喝。”时衣揉揉半饱的肚子。
季子离坐在一旁看着空空如也的铁锅,这小道友真是能吃,一锅的汤他可是一口都没喝。不过算了,反正他本来也不需要这些人类汤食。
月色下澈,时衣靠着竹子睡倒在一旁,不时转身说几句梦话,竹林阴冷,她打了个寒战。
季子离坐在火堆的另一边,起身走近,此时他已收了一贯在脸上的笑意,月光照在毫无表情的脸上冷冰冰的,他却什么都感知不到。不知冷不知热,没有味觉没有嗅觉,就这样如同一个死人一般活了这千年。不过,他也确实是个死人。
他就这样站着,点点荧光环绕在他的身上,惨白的面色近乎透明。季子离高高在上一般地俯视着躺下的时衣。
连他的接近都察觉不到,就是这样脆弱的人类修士也能拯救六界吗?
他看着时衣躺下时因为夜里的凉意发颤,细白的脖颈好像他一手便能握住,而下一瞬间就能折断,她不过元婴修为,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一身黑色的季子离与这黑沉的夜色融为一片,耳边的银坠子发出细碎的声音宛如少女在耳边低语,倏地刮来一阵风来,熄灭了火堆,风里带着凛冽的杀意。
好呀,她帮过我,我给她喝了汤,便不再欠她。
我若此时杀了她,正好她也不必去当那饿死鬼。
至于那老头子,谁让他爱多管闲事呢?
季子离开始轻声笑起来,笑声低哑,朦胧的夜色下,似是恶鬼索命。
突然,本来在地上睡着的时衣坐起来,严肃的看着地面片刻,然后大声的打了一个喷嚏。
刚才那阵风的凉意过甚,早就将她冻醒,她察觉到季子离就站在她身侧。那凉意裹挟着巨大的杀意让她窒息,此刻她才意识到季子离的实力或许已至渡劫...不,大乘。只消一呼一吸间她便可以灰飞烟灭。杀意渐近,她只能坐起,假装睡醒。她的直觉告诉她,季子离不会在她清醒时杀她,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时衣赌对了。
季子离眸中的冰凉刹那消散,又挽起嘴角的笑意:“你醒了?我见时道友好像有些冷,想给你披件衣服。”说着半跪在时衣面前,手中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披风,递到时衣面前。
时衣这才缓过来,揉揉鼻子,低着脑袋应了一声,盖上披风继续躺下闭眼装睡。
季子离又看了她许久,那目光炽热,像是要灼穿时衣的心脏。但片刻后,他转身去另一边坐下了。火堆重新燃起,给冰冷的夜晚添了几分生气。
夜色愈浓,时衣没有忍住睡了过去,好在这次季子离并没有再想杀她。
*
第二日。
竹林的清晨很是湿冷,水汽氤氲在空气中结成露珠滴滴答答落下。一滴水珠砸在时衣的额头,“啪”的一声,时衣猛的坐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不远处的季子离被这里的动静吵醒,眸子里尚带着些晦暗,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时衣。身上拒人千里的感觉刹那消散,他起身抖落一身寒气,笑着走近时衣,弯腰看着她:“时道友,你的发冠歪了。”
时衣扶了扶发冠,睡了一晚头发早就散了。可道髻繁复,面前也没有镜子给她照着梳。时衣苦恼了一瞬,正想着在百宝囊中翻根绳子随便扎一下了事,突然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季子离的体温太低,惊的时衣猛一下抬头看他。
“时道友是不会扎?”季子离蹲在时衣旁边摩挲着时衣细白的肌肤,温热的血液在手下跳动,将季子离的手上也沾染上热气。
时衣瑟缩了一下,若是有镜子在,折腾一番也能勉强扎好,可如今的条件...长这么大还不会扎道髻对于她来说实在丢人,她的漆黑的眸子忽闪忽闪,左看右看,有些心虚的模样。
对于季子离来说那便是默认了。
他握住时衣的头发用手指一下一下梳着,乌黑顺滑的头发就这样被他编起一团发髻,再将道冠接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他恍然觉得这一切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千年过去,生前的那些事早已记不太清了,他或许真替什么姑娘扎过头发吧。
时衣有些坐立不安,这坏人明明昨晚还想杀她,为什么给她做汤,今天还给她扎头发。好烦,想回剑宗练剑。
时衣起身拍拍身上的落叶,洁白的道服在地上滚了一晚已经有些不像样子了,但时衣浑不在意,她抱起铁剑:“我们该接着走了!”现下最重要的是走出这个破地方然后回师门,但她又甩不掉这个人,贸然出剑可能自己先一命呜呼,只能暂时顺他心意同他一道走。
季子离抬头看着她娇小的背影,皱了皱眉,大概实在是看不下去,给她施了个清净诀,起身跟上。
*
明明是晴好的天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竹林越走越显阴森,呼啸的风掠过身侧,好像鬼哭狼嚎一般。时衣调转真气护在身侧,右手已将剑出鞘,警惕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季子离懒懒地看着她,阴沉的天色将他的眼尾拖的更红。
这次是她自己走到这里来的,可不能怪他。
“时道友,那里好像有个山洞,我们去看看吧?”季子离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笑眯眯地歪头。
时衣的剑握得更紧,明明这里只有一片竹林,哪来的山,还突然出现了山洞。这坏人还特地给她指路,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时衣转头便想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可不防被人握住手腕,刹那闪进了那黑黢黢的山洞里。刚进山洞。季子离便消失不见,他隐了身形,倒要看看这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当然,若是她死了,也与他无关。
时衣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要是等她修成剑仙,第一件事便是打爆那个坏人的头!
可此刻,她才是元婴,而且莫名其妙被拽进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里,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红色的小痣在眉间隐隐闪烁着,时衣闭上眼睛开始散开真气,一边接着往前摸索着。
再往前走,那股阴冷的气息越重,寒气森森,连骨头缝里都是冷的。越往里走,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翕光。隐隐能听到什么人撕扯着喉咙大声喊叫,尖锐的声音要把耳膜刺穿,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听的人大脑胀痛。
倏地,一道黑影闪来。时衣提剑迎上,剑身与黑影碰撞,只听“叮”的一声,玄铁剑发出铮鸣,那股嗡嗡的震动直直传入手心。
与那黑影交了几招,此时身侧的喊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时衣顾不上许多,只能提剑接着打。那黑影似乎并没有意识,只知道用蛮力相抗,几招剑式后,随着时衣利剑猛的一下劈刺,那黑影“哧”的消散开来。
可随着那黑影的消失,一只一只的黑影又相继而来,仿佛不知疲倦一般要与时衣以死相抗。那群黑影伴随着些许令人作呕的恶意如图跗骨之蛆,嘶哑的哭声要把她的灵魂撕碎。
那些黑影毫无意识,一开始时,时衣还尚有体力应付,配合上剑阵,一剑能斩几只——可那些黑影仍然不知疲倦,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一只接着一只。
许久过去,时衣体力不支。她咬牙运气,脚下剑阵白光闪烁,又斩碎一团黑影,可下一团黑影又紧接着而来。伴随着阴冷透骨的寒意,时衣的真气已经快要用尽。
她该不会真的会死吧。
季子离呢,那个坏人,她还没有砍了他!
麻木的换上一柄新的剑,在护体真气后喘了口气,汗水已经浸湿了道袍,道冠早已不知道被甩在了哪个角落,可能再有半刻她已经无力提剑,再有半刻气府的真气也要干涸,可当下,她只能接着砍那些好像砍不完似的黑影。
黑影一只接着一只,时衣一剑接着一剑,可即使是再用剑阵杀招,也抵不住黑影数量之多,也只是白费体力。到了最后,真气用尽,时衣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再也挥不动一剑,双眼无神,只能就这样任由黑影争相撕咬着她的血肉。
我要死了。时衣用着最后的意识这么想着。
可是我不想死。
时衣试图用血淋淋的右手再次握起早已残缺的玄铁剑。
我还没有修成剑仙,还没有学会许多剑法 ,还有师兄,师姐,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家...
下一刹那间金光大作,刺耳的喊叫声戛然而止,在那道金光下黑影尽数消散,一股纯澈的剑意斩碎了洞窟。时衣沉沉地喘着粗气,微微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