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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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最初虽然是建立在地底，后来规模扩大，地表建筑也逐渐被囊括进来。悬浮在地下城上方的飞艇有观光性质、娱乐性质和专门的巡视队伍，另外一些就是完全的私人财产——比如扶光他们所在的这艘。
此时飞艇已经渐渐驶离主城区，半封闭的空间外，隐约可以见到上方漂浮的岛屿。那是十三区正式的管辖领地。
其他“非正式”的区域，并不意味着脱离与独立，而是频繁的易主。人类擅于造物，在百年前的派阀战争中，异族分裂又联合，疯狂地采取资源和能量，其造成的毁灭性打击延续至今。人类发展科技，核心阵地的转移让他们变相地将原区域划为边缘带，各区分治。因为长久的忽视，大多数潜藏的没落种都苟延残喘地生活在这里，而灰色地带最容易滋生的，也是……
“你帮他们做事？”扶光转过头，正对的电梯停止上移的动作，门缓缓拉开，露出里面的人影。
他步伐很利落，过长的裙摆却自动翻起褶浪，硬是带出了点摇曳生姿的味道。
“不算。”路说，“我欠他一个人情。”他看向地上的男人。
男人形状惨烈，但他们谁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走吧。”路微微偏过头，“我带你出去。”
“地下城四周有禁制，你的传送阵无法通往城外，现在警卫队收到命令加强了巡查力度——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
“飞艇一降落，就会被警卫队包围。”
“……”
“地下城的监狱刚好最近不太满。”
“……”
路轻声道：“你是还在叛逆期的青少年吗？通缉犯小姐。”
通缉犯小姐终于有了反应。
飞艇轰隆隆地响，机身被烧灼出的破洞口，焦黑的边缘散着莹莹的微光。请来加固外附涂层的原材料都用了银晶，大手笔。所以飞艇才至今没有坠落。
“这艘飞艇不能降落。”她说。
之前展现在众人面前的盒子，神力虽然微乎其微，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足以致命——而她无法确定，飞艇上类似的“赝品”有多少。一个鉴赏会，怎么会只有一件观赏品呢。
路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近乎审视的表情。好像要将扶光切开来，将分割的肉块仔细研究，看清她的构造和思维。
“我不懂。”他脸色有点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责任？”
“对。”
“才不是。”他变脸飞快，“如果你把这种东西看得那么重的话，没能救下那个祭品的愧疚就足以压垮你。”
“但你没有。”即使有神明的挑动。
路：“为什么？”
他带着不似作假的疑惑，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寒：“你当时明明动摇了。祂们都以为你会死在这里。”
“因为我是人类。”他听见扶光说，“而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你不需要懂。”扶光笑。
“因为你是个小怪物。”
路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暗金色晃了一下，四周空气猛地扭曲。
“我讨厌这个称呼。”
“那就好。”
系统：“……”
丫这张嘴真的气死人不偿命，又毒又损，抓着痛脚使劲踩，偏偏端的架子好像你应该三叩九拜感谢她扇的两个大耳巴子。
平常都是被攻击敢怒不敢言的那方，系统一直盼着有人能整治整治这个女人，看着和它同病相怜的程楠也总有种一条战壕的革命惺惺相惜，但是看着对面那拽得要命的小子——好爽，痛快，多骂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里憋着股积淀许久的怨气，让它第一次见到路就下意识想一脚踹过去。
而且扶光一怼它就神清气爽——妈的终于，终于啊！它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想当年他们不止一次对扶光提出抗议，这小子的地位却始终稳如泰山，偶尔他们两方碰面互相看不顺眼，连公认品行最端正无可挑剔的骑士长都一脸正气地提出把他套麻袋摸黑揍一顿，后来不知道哪天起这小子嘴里就开始“姐姐姐姐”叫得欢，把那个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和扶光有血缘关系的真·妹妹给气的——
嗯？系统拍拍自己的机器脑瓜子，感觉有些懵。
最近记忆模块怎么老出现一些奇怪的数据乱码。
“我确认一下。”扶光敲了敲手指，“现在整座船上，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对吧？”
路已经扯下了那顶假发，被弄得乱糟糟的黑发粗鲁拨至脑后，少了假发的遮掩和修饰，已经初步显露出线条的五官冰冷又戾气横生。
“怎么？”假发被他踩在脚底，路嗤笑，“那些人不是全都被你送走的吗，问我？”
“这不是怕有人打扰我们么。”扶光弯了弯眼。
路：“……”
路：“…………”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他僵硬道。
系统：？？？这种熟悉的悲哀感是怎么回事。好像自家白菜又被猪拱了，这次还是自己主动的那种。
于是扶光突然感觉脑海中吱哇乱叫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怨气冲天絮絮叨叨，充斥着血泪的控诉。
扶光：“……”
她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浮岛仍旧高高在上模糊不清，温度却显而易见地低了下来。
“起风了。”扶光说。
渐渐快要熄灭的火势突然顿住。
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摇摇晃晃地在骤起的寒风中稳住身躯，扶光笑了一声。
极冷极热飞快交替。冒头的火苗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只是一瞬间，寒意倏然消融。
路定定地站在原地——他很熟悉这个感觉。
就像前不久，他步行在雪地里，风雪迷了眼，行尸走肉的过往行人投来打量贪婪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拧动了一下僵冷的关节，寒气呼出，带来刺骨的疼痛，混杂着冰碴子的血腥还没来得及咽下——
怀中砸下了一个带着炽烈热意的身影。
四溢的火花兴奋地舔舐着内壁，比风浪更加猛涨，于是刹那间，火光耀耀照进了他的眼。
那焰色极厉，又极狂放。
不出几息，肉眼所见处完全被滔滔烈火所覆盖，它们放肆地吞噬一切可视之物，空气中的水分被飞速榨干，外露的皮肤经历温度的快速变化，刺痛的灼烧与血管的鼓涨感愈发明显。
“这里是地下城。”路动了动喉咙，声带被火焰燎过，透着嘶哑的意味，“你出不去。”
“我可以帮你。”
这是他第三次向扶光伸出手。第一次在暗沉的天色和刺耳的警备声中，第二次在萧索的寒风和空茫的寂静中。
两次，他都胜券在握。
而在万米高空和无人之处，女生却再一次毫不留情地转过身。
“等你能活下来再说吧。”
原本还克制着绕过他的火焰像是得了允许一般，嘶吼着扑向那道身影。裙摆被燎起，他快走几步，迎头扑上癯烈的热浪。
扶光离他不过几步远，纤长的手指点在半空，火焰化作锁链，与皮肉相触猛地烤出令人牙酸的“兹拉”声响。
他被制住身体，四肢传来剧痛，动弹不得。
【这不是怕有人打扰我们么。】
“你说我走不出地下城。”扶光的手落在他的头上，状似亲昵，却带着居高临下，“那就试试吧。”
锁链收紧，路猛地摔倒在地，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眼前人用着和初见时完全不同的面貌，可他撞进那双眼睛，却知道，就是她。
瞳孔颜色浅淡，清晰地倒映出他狼狈的身影，光线的误差容易带给人错觉，恍惚觉得满目光彩。
可那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你，可除了里面的影子，谁都无法证明那是你。
她会沉默地抱起无辜者的尸体，为她叹息。也会转身笑起，面对恶意者的质问挑拨，奇怪与她何干。
没人知道那一瞬间痛苦的真实与否。
路想起那具被放入空间锁的尸体，想起似乎丝毫不受神力影响的扶光。
不。
他死死盯住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好像要在里面翻找出什么。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只是不够而已。
祂们太信任自己的力量，擅自决定了上限。
他不会。
这个傲慢的、强大的、毫无弱点的通缉犯小姐。
无坚不摧？
……只是不够而已。
扶光后退一步，刚好踩在被烧焦的舱壁口。黑色的铁块落下，很快消失在茫茫的云雾里。
风卷起她的长发，光焰近乎炽烈，热浪翻滚。
她一跃而下。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笑声一瞬即逝，“小怪物。”
锁链嵌进去，路却像丧失了痛觉神经一般，猛地扑到洞口。
火光烧了半边天，像太阳在急速坠落。
空中传来一道叹息，属于狙击扶光、却忌讳着她的眷属身份，碍于规则不便窥探的神明。
【路，走吧。】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灼烫的烈火炙热难忍，撕扯着他这具破败的身躯。痛感直击灵魂，于是他的灵魂在颤抖。
闭上眼，他近乎愉悦。
“闭嘴。”他说。
……
失重感源源不断地传来，系统傻了似的看着浑身包裹着火焰的扶光。按理说它不应该为扶光担心——没见过玩火的这么快自焚的。但是、但是——但是那兹拉兹拉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扶光不会被烤熟了吧？？？
“扶光，扶光你还活着吗？扶——光——！！！”
“别喊了。”
系统下意识“哎”了一声，条件反射捂上嘴巴。
等等。
“扶光，你能听清楚我说话了？”它狂喜。
难道是它孜孜不倦拍打屏障起作用了？说起来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确实感觉屏障没有那么厚实了，好像在慢慢消融，原来自己那么厉害的m——
“早就能了。”扶光恹恹。
“只是都是噪音，后来刺激太大就听清了。”她安详地下落，“这幻境确实厉害，恰好这段时期我的记忆比较混乱，所以为了保持清醒——”
系统看着那不愿意但被主人强制要求哭唧唧烤炙着的火苗。
它哑然：“你……”下手真狠啊。
憋了半天，它愤懑：“狗/日的赫利达。”
扶光没说话。
她撩起眼皮，看了眼已经被染成红色的那半边天。
“弱点……吗。”
“我既然能烧了它第一次，也不介意再烧一次。”
“既然已经醒了。那么——”
她扯开唇角。
“是时候算总账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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