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旧日浮尘》繁逝若尘

1、旧日浮尘

　　旧日浮尘

　　那天我又看见了你，在早晨拥挤的公车上。我们中间隔了很多的人，他们身上有着陌生的气息。即使有很多张面孔是每条早上都会看见的。但是我却只记住了你一个人的脸。
　　每天，在相同的时间，坐同一班公车，遇见相似的一群人。
　　每天，你在我前面三站下车。而我就倚在窗玻璃上看着你的身影远去。

　　在你眼中，我是面容模糊的，长发披肩的，穿着陌生校服的女生。
　　在我眼里，你是英俊而遥远，神情严肃，穿着我曾无比熟悉的校服的男生。
　　每天，就这样擦肩而过。仿佛你我素不相识。而确实，你我并不认识彼此。

　　这样的日子延续，直到我要走的那天。

　　我走的那天，曾经和我住同一间公寓的堇来帮忙。而她曾和我一起就读于青春学园，也是你所就读的学校。
　　那时她和我是同班同学。我以前是个沉默简言的女生，现在也是。每天只是专心念书，很少会去关注学校生活。也正是因此，直到我要转去另一所私立学校的时候，我都并不知道班上大多数同学的名字。而唯一亲近的人，也只有堇。也是因为她与我曾住同一间公寓的原因。
　　堇与我不同，她是个明丽大方的女生。有着很多朋友，走在校园里，就好像是一道阳光照进了昏暗的走廊。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可能会更为离群。
　　即使有着堇这样亲近的人，我也是个脱离这个世界的人。

　　记得在我转走后堇曾用愤愤不平的语气跟我说，她与同学谈起我，有些人甚至都已经不记得我的存在。
　　我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是中午休息时间。我站在新学校的天台上，迎面吹来的风凉爽而又舒服。
　　我听着电话那端的她的声音，觉得无比遥远。仿佛那是两个世界。
　　然后我轻声说，那又怎样。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孩子。我身边的很多人都来了又去，然后忘记了我的存在。
　　但是已经习惯了。这样安宁不被人所打扰的日子，其实很好。
　　这样，保持原状就可以了。

　　来帮我收拾东西的那天，与我住同一间公寓的女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或许是去约会了。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大都在恋爱。
　　所以我看着堇，然后随口说了一句，你有喜欢的男孩了吗？
　　其实原本想说你有男朋友了吗的。但后来想想像堇这样的女孩，如果见了男朋友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但堇的反应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当时正在帮我收拾书架。木制的架子上落满了尘埃，辅导书，做过的卷子，我不常翻看的小说，还有大摞大摞的剪报。一堆堆在那里，如果不是要走了，我想我应该一直都不会收拾的。不是恋旧，只是喜欢看着东西堆放在那里，然后落满尘埃。
　　她听到这话时，手上拿着的一摞厚厚的剪报砰的一声掉在了架子的最上层。而我当时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她的这一摔却带来了巨大的后果。因为下面几层都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所以架子一下轰然倒地。
　　所幸我及时的拉了她一把，她才能不被砸伤。我叹气，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

　　架子倒下时带起了一片尘埃。我们都被呛的咳嗽连连。而我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汹涌而出。

　　当尘埃落定的时候，我看见那一地狼籍中有着一本湛蓝色的厚皮笔记本。陌生的样式。陌生的颜色。
　　堇突然咦了一声，我抬眼看向她，这是你的东西？
　　以前我和她住同一间公寓时，两人的东西便常常放错。也有再找不到的。好在这次她来帮我的忙，不然这本笔记本能否再物归原主便是未知数。

　　她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笔记本，翻开。好像是年代久远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照片，剪报，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看去，似乎是国中时代的东西。偶尔能看见用不同颜色的笔所做的标注和解说。想来是高中时再次翻阅所留下的痕迹。

　　这是我看见了你的脸。有汗水滚落。眼镜后的那双眼眸里透着遮挡不住的犀利。
　　那是我所不熟悉的你。或者说，是我未曾见过的你。
　　在那时，你对我而言，就只是一个每天上学时都能看见的同龄人罢了。

　　我指着你的照片，问堇，这是谁？
　　哦，他吗，是青学男子网球部部长，手冢国光。怎么，你对他感兴趣？堇的眼中划过一抹紧张。
　　我摇了摇头，不，只是觉得他的眼神很犀利。
　　那是当然。看了一眼批注，堇的眼里透出了一抹释然。那可是我们国三时的关东大赛，他对战的是冰帝学院的部长。只是，那场比赛，他输了。说到这，堇的语气透露出了一抹低沉。那是的她还是个单纯的女生，如此容易的就被我所蒙过。

　　手冢国光。你有一个好名字。以光为名的孩子，大都是可以奔赴天堂的。
　　我终于有一点点的了解你。但却是在我要走的时候。
　　我即将前往法国。枫丹白露是个美丽的小镇。

　　几天以后，当我接到堇的电话时，正在枫丹白露的公寓里拆分行李。电话这头是准备晚餐的傍晚。天际染上了一抹红色。显得无比梦幻。
　　电话那头的堇显得兴奋异常，而我则忆起了日本现在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她无比快乐的对我说，我和手冢一起考进了东大。
　　我正在四处寻找小刀好划开行李上的胶带。听见这个消息只是轻声说恭喜。
　　国际长途太贵了。我以后每周给你写一封信。好不好。堇的疑问句到我这总会转为了陈述句。只是因为她知道我一贯顺从她的意思。
　　好。除了好，我还可以说什么呢？

　　我的学习不好。父亲对此很是失望。因此他将更多的关注给予了考上东大的哥哥。而我有一个在东大读书的哥哥这件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堇。
　　我考上了一所北海道名不经传的学校。知道成绩的那一天，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默的抽烟。而哥哥也只是沉默的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我对父亲说，我想出国。父亲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说好。毕竟你是个女孩，终究是要嫁人的。家里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我终于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小刀。将它握在手中，然后轻轻划开胶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与堇一起打包行李的情景。
　　手上的动作顿住。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很多。我想起了堇想起了哥哥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我想起了青学那天每到春天便会开满浅粉色樱花的小道。我想起了私立学校天台上凉爽舒服的风。还想起了你。
　　只是你不知道。

　　忽然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兴味。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与房东老奶奶打了声招呼，便去往就近的商店购买了一些食物。
　　来法国的第一顿。冷冷清清的晚餐。

　　几天后终于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而堇的信也如约而至。
　　是看惯了的字体。信写的很长。我能够感受到每一个字后面的情谊，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堇一字字写下这些感闻近况心情时的样子。
　　在信的末尾，她这样说。

　　……
　　我已经向手冢表白，而他也已经接受。
　　想起就在一周以前，我帮你收拾东西时，你还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我当时的反应真是太过强烈。
　　但是当我听到你所说的那句话的时候，我脑海中第一时间所浮现出来的，便是手冢的脸。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就在那时我确定了这一点。说不定我已经喜欢了他很久。所以才会在国中的时候记录下他的每一场比赛。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别人眼中高傲的公主。但我想你是明白的，我只是不知道喜欢谁。
　　而我相信，手冢就是那个值得我所喜欢的人。甚至是那个值得我去爱的人。
　　即使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恐怕在他眼里网球学业会比我重。但我知道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有我，这就够了。

　　这么多年，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已经将你看作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请你祝福我。
　　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堇

　　我看着，然后笑了起来。堇是那样美好的女生，有她站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是幸福的。
　　而我也想请你，好好珍惜。

　　日子一天天天过去。我开始习惯了在法国的生活。也渐渐开始不再时刻将电子词典带在身边。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
　　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根本就不会说法语的人，却在父亲问我要去哪里的时候脱口而出枫丹白露。
　　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很美。而这里也确实如同名字一样美。

　　堇信守诺言每周都会记一封信给我。每每接过信封，都是沉甸甸的。
　　打开里面夹着信纸、照片还有剪报。信纸上是我所十分熟悉的笔迹。堇细细的向我描绘了她的近况，她和手冢的进展。
　　如她所料，手冢是个呆板的情人。但是这个情人，却会永远记得出门多带一把伞，会在天气冷下来的时候买一杯热茶。
　　我对堇说，知足吧。甜言蜜语说的容易去的也容易。能够认真陪你过日子平淡却细心的照顾你的人不多。

　　我喜欢在邮差来的下午，坐在窗边的桌子旁，静静读着堇写给我的信。我的公寓太小，尽管是一个人居住，但仍有些挤。因此这张桌子既是我的书桌又是我的餐桌。
　　我也会事无巨细的告诉她我新近的生活，小到我种的盆栽开了一朵新花，大到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摄影培训班。
　　但是我并不知道这样平和安宁的日子会不会结束。我担心有一天堇也会像是我生命里的其他人那样，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在我的世界中。
　　但这恐惧，我没有告诉过她。

　　圣诞节的前夕，我发烧住院了。我的一生是一个日本人，叫做忍足谦也。他有着关西人特有的大方热情。待我很是体贴。
　　也许因为是同乡的原因，我和他比别的医生护士都要亲近。在出院之际，他还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我在当周给堇的信中提到了这个医生。

　　他似乎是个奇怪的人。似乎很是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细腻。
　　我想在异乡会遇到像他这种人是我的幸运。

　　而堇的回信，除了照例的一周状况之后，免不了是对我的一通关切。然后，还是信尾，她写道。

　　……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落落寡欢的人。你也许不曾注意到，在人群里你显得那样冰冷。
　　我很庆幸自己可以靠你如此近。所以常常可以看见你温柔的笑容。
　　你似乎总游离于人群之外。这一次看见你主动提起自己身边的人，我心里是多么欢喜。
　　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你找到你的幸福。
　　我希望你已经找到了。

　　堇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也许，是的。

　　三年以后。
　　我应邀回到日本参加堇的婚礼。这也是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近。我看着你，然后感觉脑海里那个公车上的男生的轮廓一点点剥离。
　　我的身边站的是我的男友忍足谦也。而堇则在你的怀里笑得开心。
　　身边有着很多你们的熟人，然后我有些诧异的得知谦也曾与你所领导的网球部交过手。而谦也家其实就是那个医生世家忍足。看见他的表哥时，我笑着说上帝让我懂得了姓氏的包容性是巨大的。
　　所有人都在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身边认识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只留下我和你独处。
　　有些许的尴尬。然后我先开口，祝贺你们。
　　谢谢。你的声音就是我曾猜想过的那样清冽，只是更为成熟稳重。
　　堇看上去好象很幸福，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断寻找着话题。
　　她曾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这样说。我开始祈祷能够多听一会你的声音。
　　她一直都这么说。我笑了起来。想起收到的第一份信末尾她所写的那句话。

　　国光。堇在一边叫你。然后我看见你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你走向她，而我则站在原地看着。
　　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你已经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的男人。是的，我用最好的朋友去形容堇。
　　究竟是时间改变了我还是堇改变了我？
　　答案无从知晓。

　　我只是觉得前一刻还很是清晰的公车的记忆变得无比模糊。然后我看见我苍白的青春无声的落幕。22岁的我，不再是那个公车上看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的17岁的我。那时的我身边只有堇。而现在我的身边还有谦也。

　　然后谦也走了过来。冲我无限温柔的一笑。
　　我也笑了，与他十指相扣。

　　婚礼上的最后一个环节。我看着堇将手中的花束抛开，然后落在了我的手上。
　　在我惊讶的看去时，谦也忽然拉住我的手然后单膝下跪。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经握着一枚戒指。
　　嫁给我好吗？他的声音无限温柔。
　　我看着他。然后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你的脸来。我想那应该就像是许多年前堇在我问她时脑海中闪现的景象一样。而最后一幕，是你离开我，走向堇。
　　堇是那样优秀的女子，她应当站在你的身边。
　　然后我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任由谦也将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然后谦也的脸靠近。周围的欢呼声和起哄声我都听不见。只能感受到唇上温暖的触感。

　　在那一刻，我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件事。
　　我把自己嫁了出去，在22岁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你。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很久。当我的孩子也到了会打包行李的年纪，他们翻找出了很久之前的信札。
　　是那时我与堇的通信。
　　记得最后一封信里，她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谦也。只是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她。

　　记得那个时候，谦也看向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忧伤的神情。他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快乐。
　　我一时语塞。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眉眼中无限温柔的样子。他说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心中的事情都化作旧日浮尘的时候。
　　现在想来，他说的，应该就是你。

　　那些信札被翻出来的时候，都积满了灰尘。像是我走那天的书架。
　　当尘埃又一次扬起时，我最后一次忆起你年少时的脸。已经无比模糊。
　　而尘埃落定，那些旧日时光，终于只成为了浮尘。

　　The End。

　　短短的后记。

　　一直都很想写一篇有关于部长的文。但是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去刻画这样一个人物。总觉得他是天边遥远的星辰，而像是我这样平凡的女子，只能远远仰望他。
　　也许就像是《暖茶》中所说的，在他的眼里，感情是需要被压制的。
　　所以才会有了堇的一番话。无疑堇是幸福的。但是像堇这样，众人认为是值得站在手冢身边的女孩又有多少呢？我们大都只是如同女主人公般的存在。能够在异乡遇见像是谦也那般的男子已是前世所修来的福分。
　　所以只能选择祝福，将喜欢压在心底。

　　而在小时候，喜欢幻想自己是公主，总会有王子前来。似乎童话中的幸福结局总有一天会是现在自己身上。所以会在心里喜欢那些优秀的男孩。
　　那时年少时的恋爱。而终有一天，遇见了值得珍惜的人。
　　所以年少时觉得无法放下的事情与爱恋，其实也只是旧日浮尘。

　　将自己的这两种心情相融合，所以就有了这篇短篇。
　　其实写的时候不是很顺利，虽然说一开始是一气呵成的。但是中途却因为Vista系统的死机而使得写的一半的文全部消失。而再写的时候就总会受到原有映象的干扰，总觉得自己写的不如原文好。险些弃稿。所幸最后还是顺利结文。

　　或许正如别人所说的，这是淡淡的哀伤，淡淡的遗憾。
　　只是因为年少时，喜欢上了太过遥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