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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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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想,我开始习得了一种能力,和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主要去考虑他人的感受,即使自己再困惑无助,这种基于责任感的对外从容与管理外界的秩序,让我会在危机中,用这一种隐藏自己的方式,获得微妙的平衡。
如同,我下午的时候,我想我接近,失态,同我嫂子茱莉亚一样的失态。
但在比萨斜塔面前,他人的面包香味缭绕中,我想,如何把事情做到一个可控的最好结果,是那一刻我主要考虑的。于是,在暮色将沉的比萨斜塔前,这个本来不完美的建筑之前,下午刚刚才挨了一耳光,但似乎这一耳光,恍若隔世,记得依稀都不清了,似乎已经隔了好几年。
中间的事情的转变,太多太多。
果然生命的定义,并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深度。
你要从一个做什么事情,期望他人回馈的地步,成天茱莉亚般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家不哄不愧疚就升级变本加厉。去走到这一份子月辉下飞身上马,千里在罗马驰道而追蒙泰尼里,大约就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顿悟。
——我应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见他?我没想过。
——如果真的见到了他,我应该说什么?还是等他先开口,直接在他银铃一般的声音中,把这件事过去,当做没发生?我没想过。
真正只有一个人在这片星辉之下的时候,那些所有的悲伤与不甘,似乎才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排山倒海的袭来。
有几个时候,我抱着诺亚的脖子,亲吻着他的头,在几个似乎崩到不能自己的哭声中,对他说:“诺亚,停下,你先陪陪我。”
那只马听不懂,停下,自顾自的吃草去了。当然,有时候它会咬着草回来,撒在抱着膝盖哭的我的头上,然后满是干草的马舌头把你的头发舔了个遍。
然后我接受这只马舌头在我脸上给我洗了个脸,把那些眼泪和马唾沫都擦干,再次跟他说:“走吧,我们去追茉莉。”
也在某个外面大雨滂沱的时刻,和诺亚躲在岩壁中,吃着米洛舍给我的好几十只大面包,用着计算我和诺亚的速度,计算蒙泰尼里和茉莉的小马车的速度,来计算这场追逐战的剩余时间。
我在一个人,对抗这种排山倒海的不甘与悲伤。
我自己都说不出来是在悲伤些什么,不甘些什么。
我在恨他是我的父亲吗?好吧,如果他说不是我的父亲,拒绝承认我这个儿子,我会不会好很多?——不,好像不是这样。
我是在恨他不对我报以真相的告知吗?——那么,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我对他求什么?
我想我是混乱的,所以才会有如此排山倒海的不甘和悲伤。
诺亚在某个夜晚,会把四蹄蜷缩趴了下来,然后我与他一人一马,额头相抵而眠。岩洞的外面是滂沱大雨,我在和他,一人一口,或一马一口吃着还剩了很多的干面包。
那一刻,我会想到蒙泰尼里和我自己共啃一只面包的样子,在比萨斜塔的万千漏窗投下的斑斓中,从下午到星光斑斓,从面包上投下的日光的格子模样,到最后月辉满地。
那时候,我又觉得满是未曾相见的温暖,仿佛一瞬间原谅了他,爱恨交织。什么他是我爹,还是我是他爹,有那么重要吗?
而终于,在一个本是洋溢着泥土清香的雨后月辉,诺亚凭着他和茉莉多年相伴的直觉,在驰道上找到了茉莉和她身后的小马车。
那是一条罗马驰道上的小客栈,门口栽种着丁香,一个满是覆盖这家小客栈的架子,上面爬满了紫藤,淡紫与白色的花藤相互缠绕,馥郁芬芳,娴静而温柔,仿佛山间的瀑布,在这雨后的夜晚,迎着小客栈的灯光,灿烂得如同这个春日,喷出的淡紫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