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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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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世豪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口，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等了这么久，他却忽然想要逃离。
他不想看到唐欣悦伤心，他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当下的举动。
他坐在花坛边，弯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交叉放在面前。
初春的季节寒意阵阵，尹世豪身上只穿了件T恤，但他丝毫不知。
此时此刻，周围的世界似乎全部都静止了。
仿佛有一盏聚光灯照向这出口，除此之外，其它所有地方都是黑暗。
尹世豪就在这一片漆黑中坐着，等待着耀眼的光束将唐欣悦照亮。
当唐欣悦终于在楼梯的拐角出现时，尹世豪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
他既为她离开这里感到高兴，又为她满脸的泪痕感到不值。
毫不知情的女人难掩满身的倦意，就像在大海上飞了太久的鸟儿。
但当她看到正坐在对面的尹世豪时，不禁停住了脚步，满腹狐疑地斜着眼睛盯着他。
尹世豪立刻站起身推来了自行车，横在唐欣悦面前：“上来吧，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唐欣悦在看到尹世豪的那一刻就放下了悲伤，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嫌弃、抵触和怀疑，“说吧，有什么目的？”
“正好我今天也没有运动，权当锻炼身体。”尹世豪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明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唐欣悦看了看尹世豪T恤袖子被捋成无袖的手臂，又拽了拽他已经脏了的衣服前襟：“今天没有运动，哈？”
尹世豪被对方的直截了当弄得不知所措，他搓了搓手：“上来吧，之前没有坐过自行车吧？在城市里骑行的感觉很棒的！”
“哈，姐姐我会没有坐过自行车？开什么国际玩笑！哼，这能有多棒？我来看看。”
唐欣悦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忘记了和嘉明的争吵，她好奇地打量着尹世豪的自行车。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扶着，来，先坐看看，不要怕。”
尹世豪扶稳着车子，看着唐欣悦颤颤巍巍地坐了上来。
“你等一下，先别动，可是我感觉自己会掉下去哎。”摇晃间，唐欣悦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尹世豪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别怕啊，不会掉下去的，就算车子晃得厉害也不会，要不要先试试？”
正说着，尹世豪就要在原地晃动车子，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唐欣悦。
“哎，不要，不要，我警告你啊，”唐欣悦笑了起来，她紧紧地抓住了尹世豪结实的手腕，“慢一点儿，我害怕。”
“嗯，害怕呢，源自于对于未知的恐惧，其实呢，如果真掉下去了，说不定因此增加了一次全新的人生体验。”
尹世豪又想要点拨对方，害怕这个词他在唐欣悦那里听过很多遍，但只有这一次是对自己说的。
“哼，又来！我就是害怕，我就是胆小，我改不了，告诉你！但这不影响姐姐我在企业里做区域经理，也不影响我追求自己爱的人！”
唐欣悦气呼呼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双手环抱胸前，甩了甩长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对，说得对！上来，上来，不晃了这次，现在骑自行车是一件非常健康的事情。”尹世豪想方设法地试图搅黄姐姐的爱情。
“是吧？这谁还不知道啊，一直都很是好吧！但是我警告你哦，别插手我的私事，越界了，ｏｋ？”
唐欣悦交叉着双腿，歪着上身，柔软的长发自然地从肩膀垂落下来。
她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等待着尹世豪的答复，等待着尹世豪的妥协。
“ｏｋ，ｏｋ，ｏｋ，不说！不说！来吧！放心！”
尹世豪惊叹于唐欣悦的单纯，执着，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拆散他们的决心。
周末越来越近，尹世豪的心情越来越糟糕，愤怒和恐惧一并向他袭来。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父亲为所欲为，利令智昏，伯父是不会轻易给自己打这个电话的。
因为这个电话意味着求助，意味着他要回家和父亲对峙，意味着他要去面对家族企业的又一次挫败。
对于一个才上了一年大学的人来说，这样的场面不管曾经经历过多少次，都无法习惯，无法适应，无法接受。
再令人胆寒的现实也要硬着头皮去面对，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现实。
这几天他也在思考如何去处理父亲的这起案件，父亲在家族企业里全权做主的局面必须改变了！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尹世豪坐着火车回到了老家靖海市。
尹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改革开放以后尹世豪父亲尹仁礼在这里开办了玻璃加工厂，为家族振兴开辟了道路。
不过实业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最近几年，企业的问题越来越多。
尹世豪有着健康的肤色，强壮的肌肉，隐忍的态度以及克制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刚满二十岁的大学生。
他的家是一栋四层的欧式小楼，父亲在开发商那里买的地，自己家设计的图纸，自己家请建筑公司盖。
但除了保姆、司机、园丁、厨师之外，真正常年居住在这豪宅里的只有母亲和外婆两个人。
偶尔会有人专门前来参观这房子，羡慕地看着西洋景，来回数着家门口停放着的大小豪车。
尹世豪对此厌烦不已，他明明痛恨着父亲，却又在仰仗着他的功勋。
这种矛盾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功。
一回到家，他就被母亲拖去换了全套衣服。
他每天穿着的卫衣和运动裤还不如家里给他准备的睡衣考究。
尹世豪在母亲面前就变成了一个毫无脾气的乖宝，任由着她摆布。
因为尹世豪心里明白，自己和外婆是母亲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换上了西装的尹世豪看起来酷劲十足，好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书生气。
白色的衬衫掩饰不住他健硕的身材，黑色的领带给他增添了优雅成熟的气质。
可在他看来，此时的自己就活像个木偶。
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他的手脚，指挥着他的前路。
餐桌上摆满了母亲给他准备的吃的。
从海鲜到补品，从喊不出名字的水果到汤水，那份量足够他吃上三天三夜。
尹世豪已经拼命在吃了，可是一直到他吃饱，餐桌上的所有菜仿佛没有被动过一样。
伯父派来的司机已经站在门厅等着了。
尹世豪看了眼母亲，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眉眼间全都是掩饰不住的愁苦。
这就是尹世豪全部力量的来源，这就是尹世豪坚持下去的原因。
他有需要去保护的人。
他的愤怒、悲伤、不满还有压抑，在这时全都被唤醒。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理智。
尹世豪的伯父尹仁德是位五十岁开外的忠厚长者，家里老大的身份让他有着异乎寻常的责任感。
他实际负责着企业里的一切事宜，但因为早年的基业都是尹仁礼创下来的，所以他没有掌握实权。
“伯父！”尹世豪迈进伯父办公室的时候，礼貌地喊了一句。
可就是这一声招呼也让他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尹仁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把尹世豪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
正在办公桌前忙碌的他抬起头，摘下了眼睛，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孩子，回来啦！给我看看！”才几个星期没见，伯父累得仿佛腰都挺不起来。
“伯父，您辛苦了！”尹世豪忍住心疼，现在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只是坚强，他扶着伯父回到座位上，“事情处理到什么阶段了？”
“唉，要是能处理，我又怎能打电话让你回来。”伯父双手捂着脸，像是在思考，像是在平复心情。
一时间两个人静默无言。
尹世豪看着伯父桌子上堆积成山的文件，看着那一个个鲜红的印章，他的心禁不住哆嗦起来了。
父亲这就是在犯法啊！
他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只见上面写着《关于惩治骗购外汇、逃汇和非法买卖外汇犯罪的决定》，尹世豪只感到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惊恐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没想到企业最终会发展到挑战国家底线的地步，他也绝对想不到父亲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灵魂出窍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吧，那一瞬间他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控制……
巨大的恐惧和震惊排山倒海地将尹世豪卷入最深最黑的海底。
“所幸这次仁礼遇到的所谓的日本客商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伯父为人沉稳，虽然此刻的他憔悴疲惫，但言谈依旧明晰有力。
“伯父，我不懂您的意思。”尹世豪坐在办公桌旁。
他拼命地试图抓住任何一个好消息。
他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他需要知道这件事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这件事情按照仁礼事先策划的流程走的话，那就是虚假跨境贸易，那就是骗购外汇，这是要坐牢的！”
“妈的，老家伙越活越倒退了，他被灌迷魂汤了吗……”
尹世豪恨得咬牙切齿，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伯父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但没想到日本客商是骗子，他的最终目标其实是我们的钱。”
“呵呵，我早就说情人又能认识什么样的货色呢？”尹世豪只觉得胸中一阵舒畅，他身子一软，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所以我们的问题在于伪造购销合同，不幸中的万幸，触犯法律的事情并没有做成。”
“话说到这里，我又有点儿瞧不起他了，虚假跨境贸易这件事情能有多难？怎么能做到中途被骗了呢？”
尹世豪如释重负，身体躺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所以这件事情暴露出了非常多的问题，这也是我这次着急喊你回来的原因。”伯父眼神严峻，注视着尹世豪。
“是的，伯父，您做得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彻底毁灭一个实体的，永远只可能是内部的原因！”
……
尹世豪和伯父聊了很久，在他很小的时候，伯父就有意识地指导他。
从这位长者的身上，尹世豪学到了影响他一生的处世哲学。
但是这一次，他明显感到伯父在不断地推进自己的思维深度，他有意要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伯父这样着急？
尹世豪想不清楚。
父亲尹仁礼还不到五十岁，自己也才刚上大二，无论怎样看，都远没有到继承家业的时候。
这次他接到的任务很艰巨，整个企业只有他能够完成——去和父亲谈判，让他交出最终裁定权。
尹世豪回想着伯父教给他的方法，梳理着思路。
冷静思考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特别烦躁。
因为他想起来晚上要和一位美丽的女人共进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