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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外 ...

  •   “姓名。”
      惨白的灯光照在对面藏蓝色警服的警察身上,警徽发出暗沉的冷光。
      中年大叔偷看了眼对方警徽,在警察没注意的地方咽了口口水。
      没人认为这名大叔的沉默会进行到底,在双方隐隐的对峙中那名胖子大叔首先败下阵来,恐惧和紧张爬满了整个脸颊,对此警察已经见惯不惯。
      张了张口,胖子大叔颤巍巍地说道:“我……我叫钱荣强。”
      审问的人又问了对方别名,出生年月,户籍所在地等一堆问题,确认和本人录入的信息一致后谈话继续。
      两人一问一答,第一次进警察局的大叔尽管在刚开始很抗拒这种公式化的问答但到后来还是不得不配合他们。
      一旁记录的警察手里拿着本子不断记录整个过程,审问的人接着问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胆子不大畏畏缩缩的中年人会突然暴起,如果不是警察敏觉,手上也许会被他抓开几条血痕。
      “冷静!冷静!”
      “冤枉啊人民警察,我真的冤枉啊!”
      “坐下!请你坐下!”
      渐渐的胖子平复下来。
      一番动静过后那名警察松开按住他肩的手。
      中年大叔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坐回去,肩膀隐隐作痛。
      即使现在自己是条案板上的鱼,他也在努力为自己申诉。
      “警察同志您一定要公平公正的看待这件事啊,我是无罪的!做错事的根本不是我,求你们放我离开吧,我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她还小,自从和妻子离婚后小娃娃受了很多苦,我不能进去啊!”
      一时房间里满是他悲痛的呜咽声,随后由低低的悲鸣徒然拔高:“你们为什么不去审问他!!!快去审问他!那条命是他害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之后他一直重复自己是无辜的,警察公事公办,他们有责任给那条人命一个交代。
      “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可以随意放肆的地方,这件事你放心,我们肯定一视同仁的处理!”
      他们具体了解到那场事故中这位车主因在红绿灯转变那刻提速过马路,恰巧有一人闯红灯,双方来不及反应就要撞上,谁知那个闯红灯的人还有一个同伴,以一己之力救下了青年,而自己当场死亡。
      “警察同志请您一定要公正的对待这场事故啊,你们去看监控!我很肯定问题不仅是出在我身上,你们也看到今天晚上的雨下的太大了,当时我勉勉强强看清斑马线上有人脚都放在急刹车上了,关键问题是他们里面一个人过马路竟然在发呆,连前面是红灯都没看见,如果他们能及时反应过来这场事故是可以避免的,所以这真不怪我啊。”
      看那位大叔脸上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那名警察深吸一口气专门科普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在法律中明确规定这场事故双方都有责任,《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四十一条规定:机动车行经人行道时应当减速行驶,遇行人正在通过人行横道时应当停车让行,我们通过监控看到你在人行道上可是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啊,这一点你需要负一定的法律责任……”
      “更何况你的情节非常严重,竟然还打算逃逸!不抓你抓谁?”
      说到逃逸,对方自知理亏,一声不吭。
      警察见大叔消停了许多,示意记录人员继续。
      隔壁也在进行相同的对话。
      “姓名。”
      “林清。”
      那名叫林清的青年自从过来以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吵闹,安静的过分,这幅样子让审问人员在审问的时候语气轻缓了些。
      “大概……就是这样,我害死了他。”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回答,警察表情严肃起来。
      他是知道这场意外事故的最终受害者是他的朋友,无论任何人在经历了这种事以后接受不了现实都是很正常的。
      但审问的过程不能因此而跳过,那名警察和记录人员互相对视一眼,仍旧说道:“请再详细一点,你是……”
      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安静地陈述着事故当场他能记得的一切,这无疑是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残忍地进行二次伤害。
      可他的脑子是空的,他眼前还停留在那个人用生动的表情和自己讲话,下一秒飞离出自己的视线……涣散的眼瞳逐渐泛起薄雾,没有起伏的陈述渐渐低下去。
      青年在日光灯下露在惨白的后颈,看起来和一尊摇摇欲坠的雕像没什么区别。
      两名警察在按照本职工作完成好一切后仔细打量这个年纪还小的孩子,心里纷纷表示惋惜。
      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他们相信这个孩子不会犯这种错误了,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警局外面,等候多时的车从里打开,一个身穿正装的中年人在雨中撑起一把黑伞,稍显凉薄的视线落到另一辆黑车上,那辆车上的人警惕地望着那道陌生的视线,随后见他走进明亮的大厅中。
      管家站在门外看着里面警察正在对青年进行审问,见少爷额头上满是冷汗,最终决定敲响了审讯室的门。
      “警察同志,请问可以换我来讲接下来的过程吗?当时我也在场。”
      起身的警察说道:“不用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和他的家长进行沟通,请问他的家长什么时候来。”
      不知不觉一身黑衣的管家走到林清身旁,温声开口:“我就是。”
      林清怔怔盯着管家衣服下摆上晕开的血色,黑瞳再次涣散。
      “林清,你在看什么?”
      红绿灯前,身形健硕高大的青年在人行道上站停,背后的灯光照亮了他飞扬的短发,林清的视线越过他们相互牵住的手落到他凌乱的头发上,最后看向那家在雨中依然开着的花店,不可抑制的想进去买束花送给眼前的人。
      青年的全部视线都被那家花店吸引,鼻尖似乎闻到了幽幽花香,很像阿姨家的花田。
      他忘记了这里是路对岸,不由加快步伐。
      接着意外发生了。
      “小心——”
      被施了咒的人猛地回过神,一道身影从他眼前略过。
      这场雨越下越大,在破碎混乱的夜晚焚烧着林清的生命。
      ……
      下了高架就遇上堵车,直到前面的红绿灯由红转绿,排着长龙的队伍才开始一点一点往前挪。
      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林清坐在管家的车里,怀里抱着一个骨灰盒。
      浑身多处骨折,脸上是被粗糙的地面磨出来的血痕,匆匆忙忙的火化后,一个成年人的体格压缩进小小的罐子里,轻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林清头无力地嗑在玻璃窗上,鸦羽般细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重重阴影,原本乌黑明亮的眼瞳蒙上一层灰烬,就像离了太阳后枯萎的小花,丧失生机。
      雨刮器刮去挡风玻璃上不断聚起的雨滴,一滴,两滴,那场事故仿佛吸空了他所有生命,疲倦地合上眼,车里面也下起了小雨。
      他再没有能为他擦拭眼泪的人了。
      那场丧事办的太赶,现场几个花圈都是管家紧赶慢赶当天联系人运过来的,来的几个遇难者家属见到林清,其中一位不由分说上来扇了记耳光。
      被打的头偏在一侧,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颜色鲜艳的红影。
      妇女目光沉沉,最后说道:“这是你该的。”
      缓了好一会,嘴里那阵血腥味才散去,林清弯下腰,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管肿起来的脸颊,低垂着头低声道:“这都是我的错,你们尽管打。”
      眼见着另一个人的手下一刻就要扬起,注意到这边情况的管迅速赶上来阻拦,把少爷维护在身后。
      可被保护的人显然不这么想,他重新走到那些人面前,眼眶赤红一片,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痛苦。
      “都是我的错,是他为了救我才会没了命,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打就打吧。”
      腰杆子一弯再弯,垂下的细碎头发让他们看不清青年的脸,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了林清颤抖的身躯。
      管家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他从未见过态度如此卑微的少爷。
      少爷腰杆始终都是直的,即使经历了很多事,他也依旧如同一根翠竹。
      这根翠竹大雪压不弯,巨石击不倒,却无声无息的断裂在一场潮湿温暖的雨里。
      这场丧事办了多久,林清就站了多久。
      眼见管家劝不动少爷,干脆命人把两床被子搬过来,准备和他一起熬。
      而少爷看都没看这个忙前忙后,为他办好所有事的管家,冷声让他离开。
      视线凝聚在青年人的黑白遗像上,孤身一人在阴冷的殡仪馆里无声站了一晚。
      ……
      这场事故后继的处理全由管家主持完成,林清已然没有精力去管离开了几年的人为何会出现又为何要帮自己,只是木然地回到家,神情颓废。
      时间对他失去了意义,躺在床上的青年用被子蒙住头颅,身体竭力蜷成一团,企图用这些方法逃避没有那个人的现实。
      林清已经整天没有合眼,不出所料睡着后噩梦连连。
      那场事故不断重演,由起初的模糊变得清晰,当他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闪烁的红灯最后定格,林清似有所感望过去,那辆黑色桥车的大灯刺的他微微闭眼,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他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噩梦残忍到明知是虚幻的场景,可结局依然无法改变。
      他听见了身后的人声嘶力竭的呼喊:“林清!!!”
      接下来的发展速度太快,已经接连在脑海中重现上百次。
      他看见那个人掌心触碰手臂,一刹那的温暖盖过了冰冷刺骨的寒气,那一瞬间林清脸色惨白无比。
      “不要过来!”
      明知自己的呼唤经历了上百次也是徒劳无果,他仍然眼角带泪,“说了不要过来啊……”
      不过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听见,这只是一场梦,结局注定了会来救他。
      身体被猛的推开,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摔出一道红印子,人还在发蒙,耳畔却已经响彻回荡着物体相碰的撞击声。
      人类的重量在此刻如同一张轻薄的白纸,飘到半空,再是沉闷落地。
      随着车辆的驶离,世界被一块黑幕挡住。
      躺在自己怀里的人渐渐与周边的颜色同化,唯有诡谲鲜艳的红色,大片大片的蔓延。
      最终,他们一起沉了下去。
      袭上心头的闷痛让他从梦里瞬间清醒。
      醒来后眼前漆黑一片,压抑的窒息伴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喘息,让林清有一种自己还在梦里的错觉。
      太真实了,胸口生锈的水泵骤然失去作用,刺骨的寒冷从缺口处涌向全身,遍布四肢百骸,冷意不断侵蚀着体内的温度,他冻的缩紧了身躯。
      一串滚烫的水流划过耳侧,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修长纤细的四肢拉起被子把自己裹紧,任由泪水遍布。
      被子下的青年哭得一抽一抽,可即使这样,房间中依然一片死寂。
      突然,凝固的空气里多出了一个声音。
      “喂,你没事吧?”,语调有些古怪,但难掩话语中对青年的好奇和关切。
      恍惚间林清以为自己还没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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