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紧要处》透笙

1、再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树上，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撒在B市的柏油马路上，形成一个个圆形光斑。
　　这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速行驶着，轮胎从一个又一个的光斑上碾过。
　　沈语迟坐在后座上打着哈欠，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皱着眉看着她。
　　这个男人是沈语迟的父亲，B市“苍景集团”的董事长——沈家苍。
　　沈家苍看着哈欠连天的沈语迟，问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夜了？”
　　沈语迟默认。
　　沈家苍对沈语迟说：“你啊，昨天晚上跟你说了不要熬夜，今天开学第一天，你这精神状态，我都替你担忧，顶着个黑眼圈，你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沈语迟又打了一个哈欠说：“只要你不笑，我相信别人一定不会笑的，你说是吧陈叔？”
　　沈语迟口中的“陈叔”，正是沈父的私人司机，在沈家待了也有几十年了，是看着沈语迟长大的。
　　陈叔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是啊，谁敢笑我们大小姐啊！”
　　沈家苍对沈语迟说：“不要干扰陈叔开车！”
　　沈语迟撇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
　　她就读于B市第一中学，这所学校位于B市中心地区，对于家在郊区别墅区的沈语迟还是有点远的，开车至少也要二十多分钟。
　　沈语迟在学校也算风云人物，妥妥的小霸王，成绩虽然位于班级中上游，但总喜欢惹是生非，打架是家常便饭，上学期沈家苍就经常被她们班的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
　　沈家苍这时又说道：“上学期期末选科分班，你不是选了理科吗？给你找了一个好班，三班，这个学期给我安分点，专心搞一下学习，别和上学期的时候一样，成天吊儿郎当的，不干正事，你被老师训就算了，还要带上我一起。”
　　沈语迟扭头看着沈家苍，问道：“我成绩好吗？”
　　“好啊。”
　　沈语迟又问：“我打架成绩落下了吗？”
　　“没……”
　　“那不就行了？”沈语迟摊了摊手说。
　　沈语迟又说：“你不来的话，我也可以让我哥来。”
　　沈语迟的哥哥沈皓泽，比她大5岁，现在在自家公司帮忙做事。
　　沈家苍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听爸一句劝，新学期，少打架，我也不求你成绩一定要好，少惹事就行了。”
　　沈语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她打架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由于之前学过跆拳道，每次下手都没个轻重，就连沈家苍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生了个儿子，后悔当初让她去学跆拳道了。
　　不仅打架，关键是还没输过。
　　不知过了多久，B市第一中学的大门映入眼帘，道路两旁停满了车辆，校门口人头攒动，间不容发。
　　一中是寄宿制学校，所以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肩上也扛着东西，反观林楚沁，两手空空，就带了个人来。
　　“行，到了，”陈叔说，“这里不能停车，下车速度要快，后面还有车呢。”
　　沈家苍对沈语迟说：“去吧，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的住宿用品过几分钟你哥会给你送来。”
　　正在开车门的沈语迟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回头问道：“什么？住宿？怎么突然之间要住宿？绝对不行！”
　　“不行也得行，上个学期走读在家无法无天，这个学期让你去体验一下真正的高中生活是怎样的。”沈家苍说。
　　她用力甩上了车门，发出“碰”的一声以表自己的不满，然后向学校大门走去。
　　“这小兔崽子！”沈家苍在车内喊了一声。
　　不过，沈语迟没听见。
　　各年级的分班情况被贴在学校的公告栏上，沈语迟路过公告栏时，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有的人从人堆里挤出来，有的人不停地往人堆里挤。
　　沈语迟耸了耸肩，既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在几班了，就没必要去挤“人堆”了，况且她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她也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无论男女。
　　沈语迟原来的班在三楼，现在的班在四楼，她一边爬楼梯，心里一边骂为什么这么高的楼不安个电梯，爬起来要人半条命。
　　沈语迟心想：“这沈家苍坑我呢？”
　　另一半，前脚刚踏进公司大门了沈家苍冷不防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等到沈语迟龟速爬上四楼，她觉得自己跟绕着操场跑了十圈一样，累的半死。
　　到了三班门口，她发现门边墙上贴着的学生名单被围的水泄不通，她还以为这些人是在找自己的名字，直到走近后才听清那些人的讨论声。
　　“天哪，是我看错了吗？沈语迟诶！”
　　“为什么我有种进修罗场的感觉？”
　　“什么嘛，沈语迟长得这么好看，有眼福了！”
　　“说沈语迟好看那位同学，我一看你就是没被她打过，但凡被她打过都不会这么说好吧！”
　　“但是别人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是啊，长得好看是公认的吧？承认这点很难吗？”
　　“打架狠也是公认的……”
　　“诶，你们看，林楚沁也在这个班诶！”
　　“林楚沁！就是那个年级第一？！”
　　“这也太好了吧！”
　　“林楚沁我女神！”
　　“林楚沁明明是我女神！”
　　“林楚沁……”
　　沈语迟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用力扒开人群。
　　“谁啊！挤什么？！”
　　一个被沈语迟扒开的男生吼道。
　　当他定睛一看，发现扒开他的人是沈语迟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没了话讲，他闭上嘴，默默的退到一旁。
　　沈语迟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围在学生名单周围的人，众人都被这眼神吓了一跳，识趣的为沈语迟让开了一条直通学生名单前的道，生怕下一秒沈语迟的拳头就打在自己的脸上。
　　沈语迟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了人员名单前，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名字。
　　直到她在最后一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她名字的旁正上方正是林楚沁的名字。
　　她先是一愣，然后皱了皱眉，转身朝教室内走去。
　　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声：“你们继续。”
　　待到她进了教室，众人才敢发声。
　　“她什么时候在我们后面的？多久了？”
　　“不知道啊！”
　　“她刚刚是不是盯着林楚沁的名字看了很久？”
　　“啊？怎么说林楚沁有危险了？！”
　　“有可能。”
　　“我女神惨了啊！”
　　沈语迟对外面那些人的讨论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她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偏头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她的思绪被拉回三个月前。
　　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星期，某天中午放学，沈语迟正准备去学校附近的饭店解决午饭问题，当她路过一条巷子时，无意间看到了里面有一群人正对着一个女生拳脚相向，有男的也有女的。
　　被打的那个女生穿着B市第一中学的校服外套，浑身上下湿透了，应该是被人泼了水，她抱头蹲在地上，周围的人对她拳打脚踢，离她不远处的地上有个书包，书包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沈语迟心想：“这是……霸凌吗？”
　　她本来不想管闲事的，正准备走人时，蹲在地上的女生抬起了头，目光与沈语迟对上了。
　　那双含泪的眼，绝望、恐惧、害怕的情绪在里面交织着，沈语迟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样，不由得一震。她心软了。
　　沈语迟叹了一口气，走近后冲着那群人喊了一声。
　　“喂！”
　　那群人纷纷扭头看着她。
　　她抬脚缓缓走近，不停的打量着那些人，眉眼间带着挑衅。
　　“怎么，找死么？这里没你事，识趣的话就滚远点！”
　　说话的是一个女生。
　　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人，沈语迟微笑着问：“你是领头的？”
　　那个女生回答：“是又怎么样？”
　　沈语迟把手插在口袋里说：“以多欺少，好本事啊。”
　　说着便看了一眼了蹲在地上的女生。
　　领头的女生问：“你和她是一伙的？”
　　沈语迟耸肩：“不是。”
　　领头的女生盯着沈语迟的脸问：“那你来做什么？”
　　沈语迟看向她说：“惩恶扬善、英雄救美啊。”
　　说着，便一拳打在领头的女生的脸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领头的女生被打得后退几步，鼻子流出红色的温热液体。
　　其他人见状，先是一惊，然后把攻击目标转移到沈语迟身上。
　　对付这群歪瓜裂枣，沈语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不一会儿就把那群人全放倒了，还顺脚踢了一个男生的屁股。
　　沈语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人说：“不好意思，我打架下手比较狠，也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只要我看不惯的，我都打，无论男女。”
　　领头的女生见情况不对，撒腿就跑，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一溜烟的全跑了。
　　见那群人离开，沈语迟对着仍然蹲在地上的女生说：“起来吧，都走了。”
　　那个女生闻言抬头，看了看沈语迟的身后，确定那群人都走后，才站起身来，可能是蹲太久的缘故，在那站起来的一瞬间，一个重心不稳朝前倒去。
　　沈语迟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对方。
　　沈语迟打量着眼前这个女生，虽然比自己矮上那么一节，但是颜值是无可挑剔的，五官很好看。关键是她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
　　见女生一直看着地上的书包，于是沈语迟说道：“去吧。”
　　眼前的女生先是一愣，然后走向自己的书包，蹲下身子，把散落一地的东西装进书包，然后背上书包站起来，又走到沈语迟面前。
　　“那个……谢谢……”那个女生说。
　　沈语迟愣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女生低着头回答：“林楚沁。”
　　这名字怎么也感觉非常熟悉？
　　沈语迟看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的林楚沁，随即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林楚沁的头上。
　　她对林楚沁说：“快点回家吧，洗个澡，不然容易感冒。”
　　说完便迅速离开了巷子，只留林楚沁一个人战在原地。
　　直到不久后，她路过学校公告栏时，在学习标兵的那栏看到了林楚沁的照片和名字，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见到林楚沁会觉得眼熟了。林楚沁是她们年级的第一。
　　回忆结束，思绪被拉回现实，沈语迟叹了口气，自那次以后她就没见过林楚沁了。
　　这是又要再见啊。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她皱着眉朝门口看去，便看见林楚沁那张精致的脸。她笑着跟一群人走进教室。
　　也许是林楚沁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她看，于是她抬头查找这目光的来源，沈语迟连忙扭头看向窗外。
　　但林楚沁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沈语迟身上，。
　　是她？！
　　她先是一愣，然后径直朝沈语迟走去。
　　林楚沁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对方的桌子。
　　沈语迟回头，对上了林楚沁那张熟悉的脸。
　　林楚沁笑着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这熟悉的问题……
　　“沈语迟……”
　　沈语迟刚答完，便看见林楚沁拉开她旁边位置的椅子，然后坐了下来。
　　沈语迟挑了一下眉：“你坐这？”
　　林楚沁问：“这有人吗？”
　　沈语迟摇了摇头：“没有。”
　　她以为好学生都是做在前排靠中的位置，这样可以清楚的看见老师写的板书。
　　班上的同学到的差不多了，老师也来到了教室。
　　是一个看上去不很好惹的女老师，戴着一副梅红色镜框的眼镜，她先是环视了一圈教室，然后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
　　“我姓王，叫王梅，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纪律问题我想应该也不需要我强调了，你们也不是小学生了。”
　　“等会我会把宿舍分配一下，然后就开始搞大扫除，搞完后等我检查完你们就可以去寝室整理了。”
　　王老师顿了顿，扶了扶眼镜接着说：“我看见林楚沁也在这个班是吗？林楚沁站一下让我看看。”
　　林楚沁站了起来。
　　王老师又说：“林楚沁同学就是我们年级名副其实的第一啊，这样的话我希望我们班能在她的影响下，成绩变得更好啊。”
　　同学们鼓起掌来。
　　王老师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对林楚沁说：“坐下吧。”
　　林楚沁又坐下。
　　沈语迟“哼”了一声，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林楚沁听见了。
　　林楚沁碰了碰沈语迟的手肘。
　　“？”
　　沈语迟疑惑地看向林楚沁。
　　林楚沁是个识趣的人，见沈语迟眉间溢出的厌气，她也只是弱弱地问一句。
　　“你……怎么了？”
　　话语里净是委屈，听上去像一只被凶了的小猫。
　　沈语迟愣了愣，说道：“没事。”
　　下课铃打了，老师宣布大扫除开始后，沈语迟站起身来，径直朝教室外面走去。
　　“诶，你去哪？搞卫生啊！”林楚沁问。
　　沈语迟没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先去了一趟校园超市买了一瓶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半瓶，接着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这时，林楚沁的笑脸在她脑海里浮现。
　　沈语迟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画面摇出脑外。
　　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楚沁。
　　她盖上瓶盖，向教学楼走去。
　　林楚沁正拿着一块抹布不停地擦拭着教室靠走廊那面的玻璃，见沈语迟拎着一瓶水走了过来，便停下来手头的工作。
　　她叫住了沈语迟：“诶！”
　　沈语迟闻声看向她。
　　林楚沁说：“怎么做走了？要搞卫生了。”
　　沈语迟“哦”了一声，走进了教室。
　　沈语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几个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看着沈语迟的背影，对林楚沁说：“楚沁啊，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沈语迟是个刺头啊，你要少和她接触啊！”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是啊，她可金贵了，从来不干这种活！”
　　又有一个女生凑上来说：“我跟你说，她脾气可臭了，跟个假小子似的，打架根本不输于男生！”
　　听着这几个女生的言论，林楚沁看向站在在书桌旁的沈语迟，发现对方并没有在意这些关于自己不好的言论，她猜也可能是没听到。
　　林楚沁说：“没事啊。”
　　听了林楚沁的回答，这几个女生也不好过多的说些什么，于是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了，林楚沁也继续擦着窗户。
　　殊不知她们的话，沈语迟听得清清楚楚。
　　沈语迟的嘴角不可察觉地向上翘了翘。
　　她从窗户的防盗网上取下一块抹布，用自己买的水打湿，拧干，然后悠哉悠哉地走出教室。
　　看见林楚沁正卖力地擦着窗户，于是沈语迟走过去帮忙。
　　“诶你……”
　　看见沈语迟漫不经心地擦着窗户，林楚沁愣住了。
　　不是说她金贵，不可能干这种活吗？
　　林楚沁笑出声来。
　　沈语迟看着她，皱了皱眉问：“你笑什么？”
　　林楚沁憋住笑容说：“没事。”
　　沈语迟扭头，继续擦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