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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郑将军年方三十不到,却于朝上自称伤病不愈,已无法再带兵护国,遂请旨告老还乡。他遣散了府中所有仆人,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卫和管家厨娘夫妇,举家搬迁到西南边陲汉阳城,在城西置办了一座宅子,就此定居。
      不料好景不长,突有一日天降邪火,竟是直接从郑将军宅子的祠堂烧了起来。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水扑沙埋都灭不了。最后整座宅子都被烧成了黑灰,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据说直到现在还有郑家冤魂在城里游荡,尤其到深夜里,见到人就问,为什么不来救他?为什么……
      “啊!”围坐在一起听故事的小孩儿们脸都吓白了,“现在,现在都还有!”
      中间念书的年轻男人从书后露出脸,皮肤洁白细腻,鼻梁高挺,嘴唇偏薄,下巴尖瘦,本该是清秀的长相,却因为眼角的上扬弧度无端显出一丝轻佻的神色。
      这轻佻的人继续不要脸地逗小孩儿:“对啊,出门左转的巷子里,一到晚上就出来。”
      “阿回哥哥,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一伙小孩儿被吓得不轻,随意寻了个借口,作鸟兽散状从院子里呼啦一下全窜走了。
      “郑回,你又在逗小孩!”远远地从厨房里传出饭菜香,夹杂着何花的笑骂。
      郑回一手执书一手托下巴,目光凝滞在虚空中的一点,逐渐涣散。八百年前,那映照天地的火光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那天何花硬拉着郑回,一定要给他介绍自己新认识的帅气公子,郑回拗不过,只好陪着何花干等。俩人就这么在河边从天亮坐到天黑,周围的狗尾巴草都被薅秃了,也没见着那位何花口中的帅气公子。
      郑回等得不耐烦了,站起身就要走。何花嘴笨,磨了好久也拖不住人,只能由着他,自己在河边继续薅狗尾巴草。
      郑回刚走到东城门边上就听到蛾子们叽叽喳喳的在闹腾着什么,他来了兴致,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根鸡肉干,充当起一个合格的听众。
      “是焰火!汉阳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的焰火啦!”
      “不是焰火,是城西徐老头家在熏腊肉,不然咋会有这么大的烟哩?”
      “可我看见”一道小小的声音从墙缝里透出来,“城西有很多官兵啊。”
      郑回已经很久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了,嘴里已经有了血腥味,他吞咽了一口,喉咙生疼。他边跑边从小包里掏出杂物扔掉,笨拙地以为抛去了这些东西能跑得更快,包不能扔,包是郑肃给做的。
      到城中心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熊熊的火光把黑夜都映亮了,耳边除了风声似乎还有哭声喧哗声,和木质结构烧毁的哔啵声。
      遥遥的看到了城西的宅子,火势滔天,没有人上前帮忙。
      宅子外围了圈官兵,组成了一堵人墙,将看热闹的人群阻挡住,也将想灭火的人阻挡住。
      郑回懵了,他本该马上冲进去救火,或者上前与官兵理论,也可能是他潜意识里就认定郑肃已经带着家人们从宅子里撤出来了,总之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在郑回有限的生命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阵仗,小时候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后来又被郑肃惯得无微不至,生平碰到最大的困难,也不过是把郑肃晒的鸡肉干偷吃完后被撵出门。
      好像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只是一刹那的时间,狐狸的天性让郑回迅速做出反应,绕到院子侧面找到了那个很久不用的洞,是上次被撵出门之后自己刨的。
      明明只出去了半天,怎么家里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陈阿婆种的蔬菜被拔得乱七八糟,陈伯收藏的酒被打翻,罐子破了,郑肃用来晒鸡肉干的架子被劈烂,肉干散落了一地。
      黑烟弥漫,他不敢多停留,艰难地继续往后院深入。越过假山,空气中的血腥味蓦地变得浓厚,郑回瞳孔骤缩,他看见了陈伯和陈阿婆的尸体,俩人瘫倒在地,双目瞪圆,胸前豁了一个大洞,是一刀毙命。
      越往里走,尸体越多,陌生的官兵,眼熟的近侍大哥,血淋淋地横在道路上、草坪上。
      如果家里人都在这里,那郑肃呢?“郑肃!”他双唇颤抖,声音喑哑,“郑肃!”
      主屋里传来动静,但竟是从门外面上了三把锁,郑回踢不动门,只能用牙把窗框咬烂翻进去。
      然后他看见了今后一直困扰自己的梦魇。
      满地的血,混杂着莫名的液体、碎肉,平日里最好整洁的郑肃就这么倒在脏污中,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郑回憋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彻底决堤,他扑到郑肃身旁,想将人扶起来,嘴里念念叨叨的除了郑肃说不出别的词句。
      郑肃已经没有力气把眼睛彻底睁开了,只能半张着,透过血雾,看他的小狐狸。
      他抬手,抚上郑回的腮,将他嘴角的流血和糊了满脸泪水大致擦掉,指头探进他嘴里,摸到了一个空缺,是刚刚郑回咬窗框时候硌掉的犬牙。
      郑肃心疼,无奈他真的没有力气说话了,刚刚的动作好像已经耗尽了他仅有的生机。
      但他还是深深喘了两口气,尝试想开口,胸腔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自己最后甚至无法亲口给郑回留下只言片语。
      于是郑肃挣扎着,尽量把嘴型做得明显,他说,“巷子。”
      然后在郑回的泪水中,呜咽中,痛哭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啊!郑肃,郑肃,”郑回抱着郑肃,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他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又被抢了糖的孩子,除了哭闹和重复自己印象最深的两个单音节什么都不会,他想把郑肃抱起来,但是抱不动,于是成了滑稽的在地上扭动的动作,“郑肃……,郑肃!”
      屋外的火还在烧着,火苗蔓延到了那些尸体上,陈伯夫妇的、近侍大哥的,烧出一种诡异的味道;再远些,官兵和看热闹的平民还在喧闹着,站在最前方一个太监嫌恶地甩了甩袖子,捂着口鼻带着一队人先离开了;人群后面,得到消息的何花终于姗姗来迟,红了眼眶。
      “嘿,想什么呢!”何花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顺路给了郑回一脚。
      郑回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你说我想什么?”
      何花抿了抿唇,下意识的还是想劝,被郑回夹的一筷肉丸堵住了嘴,只好作罢。
      “哦对了花儿,有个姓李的人订了咱家民宿,一个半月。”晃荡了一下午的郑回终于抽空想起了正事,“定的还是最贵的二楼套间。”
      何花筷子都哆嗦了一下,愕然道:“人?咱家都有好几年没开过活人张了吧,还一订就是一个半个月,这得多大个怨种啊!”
      此时这位李姓大怨种正艰难地拖着三个大行李箱从高铁站出来,错过了公交末班车,打滴滴也没有师傅接单,李肃抬头望天:“不是吧!点儿真的这么背吗?”
      李肃本人,活了23年,作为理工大学测绘系优秀毕业生,唯一的信仰只有党,鬼神之说在他看来都是瞎胡吹。当然,这坚定的信念终结在李肃24岁生日之后。
      24岁的第一天,在上班路上,被从天而降的苹果砸成了轻微脑震荡;
      24岁的第三天,在出院路上,被一辆驾驶室没人的失控三轮车撞折了左腿;
      24岁的第七天,在自家厕所,被突然爆炸的玻璃划拉了一胳膊血痕。
      李肃妈妈,前商业女强人林女士深感此时的严重性,当即拍板找了一位据说很是灵验的大仙,带着李肃登门拜访。
      在大仙说出李肃的性格特征时林女士点头称是,报出李肃的生辰八字时她应声附和,讲出过去一个月李肃的悲惨遭遇时她深表痛心。
      林女士是彻底坐不住了,当即从包里掏出一沓信封就要寻求解决方法,在大师拒绝了钱财委婉得表示自己只是顺应天意做善事时,李妈妈的敬意更是达到了堪称崇高的地步。
      最后大师给出的化解方法是,去四川省汉阳城的溯洄民宿小住一个月。尽管疑惑,但林女士还是很有效率地立刻预定了一个半月的套房以及当天晚上的直达高铁,一个电话祝福保姆收拾好行李,便把自家儿子送进了站。
      而李肃脑子从头到尾都是晕晕乎乎的,直到站在高铁上才得出结论:那民宿一定是这个神棍开的,谁家好人民宿一晚上880啊!
      不是好人的郑回打了一个大喷嚏,纳罕道:“故意定价这么高都有人订,花儿啊,这说明,咱该赚的钱就得赚。”
      最后李肃终于是等到了一个送货的三轮师傅,在一番协商之后,以100元的价格拜托师父在送水果的时候顺路将自己送往溯洄。
      从车斗里把三个行李箱搬下来,蓬头垢面的李肃狠狠拍了拍溯洄的大门,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那个神棍扭送到警察局。
      然后他看见了蹲在门口捉虫的郑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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