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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前记:
      传闻中那楚地的君王,荣华富贵无所不有,却因一袭白衣色授魂与。
      可这世间最寻常的,便是求不得。
      洛阳的白牡丹终究葬身于楚地火海,一朝消散如浮云。
      巴楚的君王从此夜夜不得眠,雪月花时皆忆君。
      千年后的过客啊,若你经过我,当听到宫墙中的呜咽: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肖战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确切的说,他很久没有真正睡着过了。
      时隔五年,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人,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那个人一袭白衣葬身火海。
      梦醒后心脏坠痛的感觉太过真实,久久无法回神,他喝了口水便去了画室。
      画架上摆着很多幅画,角落里有一幅用白布盖着,似乎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他掀开白布,画中人对应着刚刚的梦境,一身白衣,面目不详,在树下抚着琴。
      看着画站了一会儿,肖战伸出手缓缓触碰画中人的衣袖,皱了皱眉自问道:“你到底是谁?”
      五年间,他总在不经意间脑海中就闪过许多画面,或是漫天落梅下染血的牡丹,或是战火纷飞里离散的人群。
      很多次,他站在繁华的重庆街头,眼里看见的却是断壁残垣。
      晚上肝完图已经快九点,被工作填满的脑子里已经思考不动其他。
      肖战抬头看了看窗外,却发现今晚的月亮分外圆,查了查手机才记起来,今天是中元节。
      他曾经不太信鬼神之说。
      自从七八年前频繁做梦开始,他找了无数种解决方法,但似乎都不太有用。
      直到一次五台山之行,他趁家人睡着后,一个人大半夜裹着军大衣坐在山上看星星。身边莫名其妙却出现个僧人,抬头同他一起看向夜空,嘴里却喃喃问道“今夕何夕?”
      肖战看了他一眼,刚要回答,那僧人却递过他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朵玉雕的牡丹花。
      肖战摆了摆手要拒绝,僧人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直接拉过他的手腕将红绳戴了上去,而后消失不见。
      他以为自己又是在梦中,直到第二天醒来看到腕间的红绳。
      而后几年,他再也不曾梦到那袭白衣,但睡眠却变得极浅,白日便很容易恍惚,看到那些与现实相去甚远的场景。
      那消失的僧人和红绳上的玉雕牡丹,无一不在提醒他,有时鬼神之说也得一信。
      所以当肖战从公司门口出来,看见街口百鬼夜行时,面色虽然未变,但却摸了摸腕间的玉牡丹,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这条路上灯光昏暗,因此很少有人晚上从此经过。路左侧的墙上布满涂鸦,白日里引来不少人拍照打卡,晚上却显得有些可怖。
      突然间,他抬头看了看,而后停下了脚步,身侧的墙后缓缓飞出一只萤火虫。鬼使神差般,他跟着萤火虫拐进了一条从没去过的小巷子。
      不同于重庆这座精致到每个角落的现代城市风格,这条巷子显得有些陈旧破败。越往巷子深处走去,萤火虫便越多。
      路的尽头是一堵墙,墙中间雕着朵镂空的牡丹,无数萤火虫正从花中涌出,照亮着整面墙壁。被眼前的一幕惊在原地,肖战紧紧盯着墙上的牡丹花,那花的形状同他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墙后似有呜咽声传来,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他却能清晰地听见内容: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墙里唱的是《古艳歌》。
      此时此刻,这场景对于一个对鬼神之说持中立态度的人来说多少是有些惊悚。
      肖战的神经紧绷,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雕牡丹。脑海中仿佛有另一个人出现,他听到自己问道:“你是谁?”
      墙后的歌声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巴楚君王。”
      “为何引我相见?”
      “孤有遗恨未解。”
      “遗恨为何?”
      “巴楚之地,难通洛阳。孤想请君替我去寻一人。”
      肖战此刻才算冷静下来,但不欲多事,于是抑制住窥探真相的想法转身想走,双脚却无法挪动。
      墙后那人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又说道:
      “世事千年,故人转世,纵使相逢应不识,请君全我所愿。君八载所惑,洛阳可解。”
      肖战苦笑,看来这躺洛阳算是非去不可,于是点了点头。一只萤火虫朝着他飞过来,正落在眉心,仿佛墙后之人用手指轻点,丝丝缕缕的萤光没入前额,无数片段终汇成一段久远而清晰的记忆。
      清醒过来时,他已重新回到了那条主街。天地已然寂静,独留一抹白色身影,正对着嘉陵江抚琴。一曲罢,白衣少年缓缓回身,露出那张千年日思夜却被遗忘在梦中的脸。
      肖战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回到记忆中楚地君王与白衣少年的初见,缓缓笑着却已泪流满面:他真的回到了洛阳。
      农历七月,洛阳已入秋,但夏日余温尚在,梧桐树上的蝉似是要鸣尽最后的生命。
      肖战已在洛阳待了半个月。人海茫茫,除了知道故人在洛阳,没有任何的线索,但他并不着急。白天带着相机逛着洛阳的街巷与旧址,晚上独自在酒店房间里画着千年前白衣少年同他说过的洛阳城。
      他想知道少年至死心心念念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画着未曾断掌的卢舍那大佛,恢宏的万象神宫……
      从重庆带来的颜料所剩不多,他在网上搜索到一家店,准备去补充一些。在店里买完颜料出来,恰好碰到附近的高中放学,人潮拥挤,考虑到此刻打车并不方便,便打算在附近逛一逛,稍后再考虑如何回酒店。
      附近有个小广场,乘凉的市民早已散去。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吹着晚风,看着路过的学生们。等到人差不多走完,他才拎起颜料起身前去打车。低头整理袋子时,眼前却忽然被带起一阵风。
      肖战抬起头,却只看到面前掠过的滑板少年的背影,这背影在他梦中出现过太多次,愣神间,手中袋子掉落,颜料散落一地。
      听到身后的声音,少年停下滑板回过头,却看到年轻男人死死盯着他,眼眶微红。
      王一博抱起滑板,转身回去在男人身前站定,说了声“抱歉”便蹲下来捡地上的颜料。
      快收拾好时,手上却好像被水滴打湿,他以为下雨,抬起头看了看,却发现头顶的人早已泪流满面。他站起身,想把颜料袋子递给它的主人,可看着目光复杂的男人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肖战接过袋子,声音却带着哽咽。
      王一博点了点头,拿着滑板转身离开。那男人眼里有太多情绪他看不懂,可却抑制不住想要回头。
      走了挺远,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回过头看向男人的方向,却发现年轻男人仍在原地是看着他。
      “肖战,就这样吧,纵使相逢应不识,应当是最好的结局。”肖战呆呆望着,脑海中却出现无数种理由来抑制住相认的冲动。
      “你已经不再是楚地君王,他也回到了洛阳,千年遗愿已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认他?”
      多管闲事向来不是王一博的风格,而此刻他却生出一探究竟的心思。他低头弯腰,又踩上滑板重新回去,在那个男人面前站定。
      “你…没事吧?”少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向来话少,安慰别人的时刻便更少。
      肖战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心里想了无数不能相认的理由,终是抵不住他这一回头。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苦笑着像是认命一般,看着少年道:“我没事。”
      “你是画画的吗?”王一博从来不知道自己面对陌生人还能无师自通学会搭讪。
      “我叫肖战,设计师,你呢?”
      “王一博,附近的学生。”
      王一博笑了笑,放下滑板,在长椅上坐下。他总感觉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与肖战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不是洛阳人吧?”
      肖战也重新坐下,将颜料袋子放在另一侧,看着王一博:“你怎么知道?”
      “虽然当地人不觉得,但是本地人之间的普通话和与外地人讲的普通话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我来自重庆”
      “来这里工作吗?”王一博往后一靠揉了揉脖子,上一天课有点不太舒服。
      肖战摸了摸腕间的红绳,看着少年笑了笑答道:“来看牡丹花。”
      王一博闻言,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大哥,你秋天来看牡丹?”
      肖战大笑:“可是我看到了。”
      王一博当他在开玩笑,但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四月份才是花期,哥你来迟了。”
      “没关系,我明年春天再来。”肖战摆了摆手。
      王一博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父母的连环call估计也快到了,于是站了起来,伸出手准备与肖战握手告别:“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肖战看着他,伸手握住王一博的手并借力站起来:“我送你。”
      王一博看着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每天上下学的路熟悉的我爸妈都不送我,哥你一个外地人送我?”
      肖战看着他,歪了歪头笑道:“我很闲的。”
      王一博把滑板一收,一只手作出请的姿势,无奈道:“那走吧。”
      八月底的洛阳城,白日里还带着夏天的余韵,晚风一吹却送来一点初秋的凉意。梧桐树上的蝉鸣挽留不住盛夏,空气中隐约嗅到的月季花香却可以横跨整个四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王一博调侃道:“要不是你长的有点帅,我都要有提防心了。”
      肖战摇了摇头笑了笑:“你才不会”
      快到楼下时,王一博停住了脚步:“我就到了,哥你怎么回去啊?”
      肖战拉起他的手,往他手里放了个东西:“我住的不远走回去。这么有缘,送你个东西。”而后转身离开,背对着王一博摆了摆手。
      王一博看着肖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方才低头松开手看掌心的东西——一枚白玉雕刻的牡丹。
      洛阳城不算大,从王一博家走回酒店也用了一个多小时,肖战却丝毫没觉得疲惫。
      端了杯茶靠着窗边,抬头仰望着月光,感慨万千:这月亮,也曾照过千年前的他们。
      那年楚王宫来了位琴艺卓绝的白衣琴师,他不爱说话,宫人们只知道他来自洛阳。宫宴上楚王随手一点,琴师当夜便出现在他的宫殿。
      他还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见,琴师坐在梅花树下,落梅点点,琴声凄切。
      他问道:“弹的什么?”
      少年头都没抬,低声回他:“《洛阳》,此曲是臣为故乡所作,故名《洛阳》”
      “你很怀念洛阳?”
      “少小离家,魂牵梦萦”
      楚王倒了盏酒,对月饮尽,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对着少年说道:“看看这巴楚的月亮,与洛阳是不是一样。”
      少年抬头望月,未曾说话。良久,复又低头弹琴。琴声舒缓,引人入眠,不知不觉他竟沉沉睡去。
      宫中谁不知道楚王患有头疾,多年来遍访名医却收效甚微,夜间需得饮酒才可安眠。自那夜起,琴师便每晚留在他的寝殿,夜夜以琴引他入梦。
      渐渐地,同琴师交谈成为楚王睡前的习惯。少年年少离家学琴,无意流落楚地,天南海北也算略知一二。而楚王自小困于深宫,从未离开过巴楚之地。
      “洛阳有美景吗”那楚地君王已然在琴师的描述中对洛阳心生向往。
      “牡丹开时名动天下。”少年琴师语气中带了几分骄傲。
      君王故意捉弄他,语气中带着怅然“可惜孤从未见过。”
      白衣琴师顿了顿方才说道:“臣可以让殿下见到。”
      “哦?”君王来了兴致。
      少年却朝着他跪了下去:“请殿下准许臣归乡一趟,来年三月臣必当携牡丹花归来。”
      楚王怒极,摔盏离开。
      此后月余,楚王没有再召见过琴师,琴师在住所不慌不忙收拾着行囊。这一年多,楚王送他的东西实在太多,全部带回洛阳显然不大可能,可却是每一样都舍不下。
      他叹了口气,曾以为自己广阔天地来去如风。却不知有人专做那杨柳青丝,绊惹春风。
      他抱起琴,趁着月色前往楚王寝殿外弹奏。这一个月,每夜如此,过往的宫人当然都知道他为谁风露立中宵,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今夜,那嘴硬的君王终于打开了寝殿的大门。一身白色寝衣披散着头发,眼眶微红,靠着宫殿的门望向他。
      琴师没有继续弹下去,任凭夜风吹动竹叶时的潇潇声充斥于宫苑,平添几分萧瑟。
      对视良久,终是开了口。
      “孤准你回……”
      “我不走了……”
      话音未落两人却一同笑了。
      琴师走向君王,朝着他伸出手。
      楚王带着疑惑正准备抓住,少年却摊开手掌,手心赫然放着一朵白玉雕刻的牡丹花。
      “臣自有办法让王看到洛阳的牡丹”少年一笑。
      楚王接过那块玉,在手中仔细摩挲,而后拉着少年的手走进室内。
      寝殿中央放着几盆盛开的白牡丹,红烛灯下更显倾城之姿。
      琴师一时愣住,呆呆地问君王:“这个季节,你在哪里找到的牡丹?”
      “千金难买,万金可不难”楚王挑了挑眉。
      少年笑了笑,回握住君王的手。
      楚王笑了笑:“你如今也敢僭越了?”
      “那陛下,臣还可以更僭越吗?”
      “孤准了……”
      一杯茶喝完,肖战更无睡意。前尘往事如烟,他并非有意记起。只是今晚遇到少年,回忆便汹涌而至。
      自楚王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中,那千年的等待与孤寂险些让他承受不来。
      当年留一抹残魂在宫墙之中,日复一日吟唱着“人不如故”,不过是怕转世的自己忘记。
      那游僧说过他们是生生世世命定的缘分。他从没怀疑过他们不会再相遇,只是怕自己平白蹉跎了岁月。
      可是千年已过,他应当以旧事纠缠着少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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