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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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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睡了,别睡了,下课了。”我的意识在呼唤声中逐渐清醒,张开眼正对上她带着些揶揄的笑脸,眉眼间的弧度与她嘴角的笑相呼应着,勾勒出她恰到好处的温柔。
大约就是这个我已看了上百遍的表情,是一切的开始吧。
我的眼神停留在她脸上,还在恍惚中的我那直勾勾的目光大约吓到了她。她轻轻拍了拍我,笑道:“还没睡醒?吃午饭了。”
我定了定神,环顾了一下教室,才发现同学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在向教室外走了,教室里稀稀拉拉的还有几个人在收拾。我偏头看了眼窗外,空荡荡的操场与白茫茫的天空成了奇妙的镜像,寂静得仿佛在等待着谁的谕示一样。忽然间,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从草丛中跑出来,它拼了命地在奔跑,不知受了什么惊。但它奋力的样子闪电般击中我的潜意识,我一下子站起来,看了看手上的显示屏。
11:29。
我拎起书包(里面还装着我早晨没有吃完的那袋面包),抓起她的手就向操场跑。
她的笑声伴随着她手心温热柔软的触感一同传来:“方回,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急不忙的,现在跑这么快?”
“别说话,节省体力。”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她正笑得开怀,眼眸清澈如水,她毫不知情的天真模样让我的心蓦然痛了一下。
我默默地握紧了她的手。难言的苦涩涌上喉咙,一种宿命般的无奈如蛇蝎吐舌一样向我袭来,我按住了那一时的虚脱无力,还是努力地拉着她跑到了操场中央。
我一把将手中的书包塞给她,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
“累了吧?”她一副了然的表情,将水杯递给我,“别急,等会儿就有饭吃啦。”
水杯掉在了地上。天旋地转中,我们跌倒在地上。
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周围的一切在巨响中坍塌,我在哭喊声和重物撞击声混成的交响曲中拉着她蹲好,捂住她的耳朵,在空旷的操场中央稳稳地不动。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惊跑了所有的宁静祥和,毁灭了一切完整的存在。楼房是,人也是。
她的声音颤抖,低垂的头甚至不敢抬起来看看四周:“方回,这是怎么回事?地震吗?”
“对,地震。”我的心跳得飞快,拳头几乎就要捏碎,我咬着牙道,“没关系,我们只要待着这里,就不会有事。”
她点点头,伸出手摸我的脸道:“方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方回,你有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
那一次,她也是这样伸出手来摸我的脸,这样轻柔地问道。
“我没事。”我躲开她的眼神,眼睛再次湿润了。
人群还在四散奔逃。周围的建筑物还在坍塌。
犹如上帝的画作一般,一切都在以最合适的速度碎落。神肆意地涂抹着血色,从来不曾听闻画中人的哭泣。
可我从来不信神的。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辆轿车摇摇晃晃地冲进了操场,它以舞蹈般的步伐碾压着生命,最后竟直直地冲我们的方向而来。
我已准备好在关键时刻推开她撞上去。
可在那一瞬间,她却猛地推开了我。我向后滚了几下,抬起来时正好看见她被倒下来的篮球架狠狠地砸中了头。与此同时,轿车开了过去。
时间停顿。
“刘文!”我竭尽全力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只是在所有沉重无奈的呼喊声中落下了一个音符。
“刘文。”我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名姓,一点点地向她爬去,在看到她已血肉模糊的身体时,来自所有时空里无处可去的眼泪漫无目的地掉落。
又一次,再一次。
我茫然,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已经分辨不出的脸。
“刘文。”我的声音嘶哑。颤抖的手指慢慢地碰到了她的胳膊,温度从指尖传到了脸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笑意。
所有时空里她死亡的样子重叠起来,在我的眼前明灭闪烁。四周的哭泣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瓦砾倾泻的声音,为她弹奏一曲华丽而盛大的送别曲。
每一个粒子振动的频率都那么符合那天她在钢琴教室为我弹奏的《Always With Me》。
在我本打算自杀的那天。
那只黑白相间的猫踮着脚尖慢慢走过我的面前,踩到了我的手。
11:39。这个时间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这已经是我第318次看见这个时间。
不是11:39,而是地芒星3240年9月3日11点39分。
这是我第318次看见她死在我面前。
这是我第318次被她救下来。
这318次中,我尝试过无数种方法,也想过拯救更多的人,可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救得了她。
3260年。
那时,我发现人的大脑有一种特殊的粒子波动,且像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能够给大脑干扰,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回到过去的粒子状态,即意识穿越。但由于种种因素,比如伦理和大脑消耗程度,每次意识穿越只能进行十分钟。我在这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理论,认为过去是可以改变的,准确的说,某些事件的重要结果是可以改变的,比如死亡。
但我们院里的其他研究人士则偏向于平行世界理论。他们认为我那么多次的意识穿越,只是体验了一下别的世界的十分钟,但是平行世界是有共通节点的,重要节点的结果是无法人为改变的,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创造出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来。
但是我不相信。
如果能拯救她的生命,毁掉我现在的未来也没关系。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她……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怎么会没有办法救她呢?
“博士,博士。”助手将睡在机器中的我唤醒,擦着脸上的汗道,“这次有重大发现。我在二十年前你的意识附近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粒子波动。”
“什么?”我跳了起来,一阵头晕,“查清楚来自哪里了吗?”
“因为每次地震的波动都很大,所以这种程度的波动总是被忽略。我调查了一下之前每一次意识穿越,发现在你的附近总是有这种异常波动,每次都是持续了十秒钟。我想是因为这一次你离波动的主体很近,所以才能被注意到。”助手顿了顿,道,“这次波动来自于一只猫,而那只猫身上有近未来的痕迹。经过对比检测,我发现这种波动和二十年后,也就是3460年的刘文有极大的匹配度。”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颤抖起来,“刘文她从来没有活到过现在啊……”
“博士,我做了所有可能的推测,排除掉其他可能性后,我认为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最初,二十年前那场地震死的人是你,而活着的是刘文。二十年后,刘文回到了过去,出于某种原因,她只能将意识附着到一只猫上,而在关键的十秒钟内,她将意识转移到附近的本体,也就是刘文身上,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救下了你。而且她一定用了某种手段,使这样的结果被固定住,所以你无论怎样利用那十分钟,最后也会在十秒钟内被她改变结果……”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助手还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分明。
刘文的温度再次从指尖传来,我捂住了心脏,慢慢地弯下腰去。
耳边的粒子们无声地震动着,我却在寂静的狂欢中再次听见了那一首悲哀的赞歌《Alawys With Me》。
在我记不清是第几次意识穿越时,她和我躲在课椅下,轻轻地哼着这首钢琴曲,突然抬起头笑着问我:“方回,你有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
没有。
但即将会。